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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一章鸿鹄之志(三)


没书可念的洛涟澄退隐江湖,深藏功与名,在家老实地打发时间,她父母一时也找不到太适合的先生来教她。她就在家写写画画,一开始是临摹话本里的画,后来觉得话本里的插图太粗糙了,人长得都离奇,就自己亲手给没有图的话本配图。后来她又开始看志怪的书籍,看了《山海经》,里面很多奇兽没有图,她就自己画,画完了发现有些东西长得实在是吓人,自己被自己的画吓得睡不着觉,天亮了就赶紧都撕了。

        涟澄觉得总是画这些离奇的东西也没意思,就去偷爷爷收藏的仿古画来临,颇有收获,她把所有能找的画都临得差不多一模一样之后,她再翻去她爷爷原创的画作,只觉得稀松平常,但看她爷爷平日的神气,仿佛他自己就是顾恺之转世一样,他没有成名,是世人亏待了他。

        涟澄的论语没有白读,她觉得就算是个铁块子,努努力也能派上用场,但是一块石头什么都不干,只会在那干嚷嚷,是变不成金子的。

        其实她爷爷的水平虽然不高,也没有她想的那么不堪,只是这时候的洛涟澄不知道,她其实是个天才。

        于是很快,家里人又都发现涟澄画什么想什么,而且是无师自通。涟澄的爷爷很是高兴,觉得自己这一身本事总算是后继有人了,老洛家的祖坟总算要冒青烟了。

        所有人都觉得应该给涟澄请个老师,但是这时候涟澄的父亲却迟疑了。他觉得女孩早晚是要嫁人的,学得越多,越是浪费钱,之前他给涟澄出了一点点读书的钱,每次逮着她,他就要念叨自己给她花了多少钱。学画和上私塾可不一样,那可贵多了,但是女儿以后的嫁妆,其实他自己也根本没给准备,眼下不知道怎么取舍好。

        涟澄本来对她爹也没有什么期望,他回家的时候本来就不多,回来不久,就又要和母亲吵架,虽然他们说吵架的原因大多数是因为自己。涟澄从来不帮着说合,甚至有劝分的意思,她父亲更生气,指着她骂“白眼狼”,而她母亲总对她说,自己对她爹已经一点感情都没有了。涟澄总是很不解,又没人把他俩缝起来,为什么不分开呢?她母亲每次都说,是为了涟澄,她不能让孩子没有爹。

        涟澄更困惑:“有爹很重要吗?”

        洛涟澄觉得自己不需要那些没用的男性家属,有外公就够了。只有她外公才是真正的天下无敌,在她眼里,外公是万能的,独一无二。

        “我可不会按着外公的标准,去找个男的,那太怪了,外公有一个就够了。如果非得找个男的不可,我得找个我没见过的类型才行。”洛涟澄坐在门槛子上这么胡思乱想,好像屋里正在疯狂争吵的父母和自己毫无关系。

        想到了嫁人,她眼前又浮现出那沾满血镯子。“是啊,那又有什么意思?我自己一个人玩儿得挺好的,为什么非得安排一个男的来烦我呢?”

        涟澄回头看着屋内,母亲的脸因声嘶力竭,强忍泪水而扭曲,明明她是笑起来那么好看的人,此刻变得面目狰狞。

        她母亲用嘶哑的声音的冲他爹吼着:“你还想怎么样?我是求你干什么天大的事吗?一点都不想管了是吗?!她是我一个人生的孩子吗?!”

        洛涟澄忽然觉得这一切好没劲,她起身进屋,冲着她爹:“打住吧,我不急着嫁人,你便想让我嫁人,我也不会听。你也别总念叨你给我花了多少钱,我既没求着你给我花钱,也没求过你把我生下来,来这世上过这穷日子。”

        她父亲虽然自己没什么本事,人生的定位一塌糊涂,但是当了父亲之后,他觉得父亲这个身份是应该被尊重的,因此他一直觉得自己这个一家之主相当有权力,此刻忽然被涟澄动摇了权威,他气急败坏地喝到:“你以为自己是谁,敢这么跟我说话?知不知道我是谁?”

        涟澄对这种没意义的罗圈话很不耐烦:“你了不起什么?也不过就是我爹罢了。”

        这种轻蔑的态度让她爹受到了刺激,他怒吼:“不过是你爹?!真以为我不会揍你是吧?!去墙角站着去!”

        然而作为一个经常不回家的人,他想忽然在家里树立起威信也是一种妄想。涟澄在外面揍人的时候,也没少被人还手,皮肉上的疼,早晚会过去,揍她这种威胁,她不放在眼里,她那时哪知道,成年男人是真的能把女人打死的。因此她并不答话,心想,你又算老几,让我罚站我就去站?她转身就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她醒来,发现她娘坐在她床沿,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只是眼睛肿肿的。涟澄看着自己的母亲,这种情节不知道已经重复过多少次,连她都倦了,如果嫁人是这种结局,那这完全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母亲给涟澄整理衣服,说她:“你昨天干嘛那么气你爹啊?话说得太重了。”

        你但凡眼光好一点,找个性格好一点的男人,我如今也不用非得和他吵架了,涟澄心里是这么想。可她终究是心疼她母亲,说不出这种话伤她心,于是故作轻松地回:“把他气死不更好吗,你就自由了。”

        “可别胡说了,你爹答应送你去学画画了。你可得争点气,要不然他以后得一直拿话戳我脊梁骨。”她母亲大概交代了一下,没说洛父同意的具体原因。

        洛涟澄也没问,她大概猜得出,还是得益于自己独生女的身份,母亲一定是把最难听的话也摆开说了,她父亲没得选,为了有人给自己养老,不得不让步。

        实际上也让她猜中了。

        过了几日,涟澄换了叔叔出钱给买的新衣服,梳了两个小发髻,俨然一个倔强的小书童,她父亲带着她,去拜访他专门给她找的老师。

        父女二人没什么共同话题,一路尴尬,但是洛父不忘了嘱咐:“一会儿见了老王,你可千万放尊重些,别拿你往日的狂妄态度待人。”

        涟澄不以为然:“知道了。况且我往日态度也挺好的,他若有本事,我自然敬他。”

        洛父冷笑:“他可有大本事了,说了你这种小孩也不见得懂。”

        此话不假,这位“老王”确实大有本事,而且比洛父所能想象得还要厉害得多。老王名诜,字晋卿,其先人是辅佐赵氏建立宋朝的开国功臣,他身为将门之后,出身高贵且文采极佳,画技惊人,多才多艺,年纪轻轻就迎娶公主封了驸马。他是当朝皇帝,赵佶的姑丈。

        此等身份尊贵的人,本来洛家永远不可能沾上边,涟澄的父亲能结识王诜,也是造化。王诜生性桀骜,喜欢纵情声色,即使被派出使辽国,也没有忘了外出取乐,而洛父的爱好就是喝酒,俩人巧合成为了酒友,洛父虽然作为丈夫和父亲非常失败,但是作为兄弟朋友,却是个能两肋插刀的实在人,王诜本来只把他当个小酒友,他却有什么好的都先想着王诜,尽管王诜什么都不缺,但是洛父的这种粗人那不加掩饰的情义,让他很感动。

        洛父本来也只是知道王诜画画得好,好在哪他虽然看不明白,但他也只认识这么一个画得好的人,就去让王诜收自己女儿为徒,他完全没想过这是不是僭越了。

        碰巧王诜是个讨厌世俗规矩的人,洛父在他这总是歪打正着,但王诜眼光很高,从不收徒,他本来想拒绝,而涟澄的父亲却老实地告诉他,自己的姑娘太难管了,没人敢收,他们这里又实在找不到够好的人来当她的老师,而且别人听说是女孩,都觉得这不合礼法,不愿意教,自己也是没办法了,才来求他。

        王诜一听这话,那好奇心一下就来了,他这人即使老了也和年轻的时候一样叛逆,别人不敢干的事,那我王诜偏要这么做,而且他也想见见到底洛涟澄是怎样一个顽童,于是就答应了。

        王诜答应之后,第二天就后悔了,但是现在洛涟澄已经站在他眼前了,她的父亲引二人介绍了一下,交代完了就撤了,留着师徒二人大眼瞪小眼。

        涟澄直勾勾的打量着这老师,据说有五十多岁了,但是白头发都没多少,看着没有那么大岁数,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一表人才,颌下一撮胡须修得十分精致,“不知道揪一把是什么手感呢”,她不由得这么想了一下,转念又想“如果他也是个草包,我就想招,剪了他漂亮的胡子”。

        王诜的儿子早夭,从那之后再无子嗣,因此他对于小孩是避之不及,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跟孩子相处,而且想起儿子难免伤心。所以此刻才更后悔自己为什么一时兴起,答应了这么一个苦差事。尽管如此,他仍悠哉舒服地坐着,也打量着涟澄,心想,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丫头,也没有三头六臂。他见涟澄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便发问:“你想什么呢?”

        涟澄被他这么忽然一问,心里话脱口而出:“我没想到你看着这么年轻。”说完她马上觉得这话不合适,忙改口:“这个,不对,学生看您……”

        结果王诜噗嗤一声笑了。能被选上驸马的,当然生得都很好,加之他出身尊贵,对于他外貌的奉承他从小也听惯了,但是一把年纪了,被人说年轻,谁能不受用呢,尤其是这孩子说得那么直白和诚恳。

        他手一挥:“坐吧,不用‘你’啊,‘您’啊的,既然你要作我的学生,往后说话的时候还多着,不必拘礼,怎么方便怎么来吧。”

        涟澄便择了个下首的椅子坐了,可这椅子是大人尺寸的,她坐着空落落的,很不自在,还不如坐板凳或者蹲着舒坦。王诜觉得这小大人儿的模样也挺好玩,便来了兴致:“你爹都给你说清楚我是谁了吧?”

        涟澄点点头:“说了,你是大名鼎鼎的驸马爷”,听到这话王诜的心就沉了一下,涟澄继续说:“你还是官家的姑丈,你还是一大堆的什么官儿,官职太多了,我也没记住。而且说你从不收徒。”

        王诜点头:“不错。”他正想说你小丫头有这个荣幸,赶紧偷着乐吧。

        结果涟澄忽然发问:“那说明你没当过老师吧?你会上课吗?”

        王诜愣住了,忽然被这小孩质疑起自己的教育水平,但是他确实没当过老师,这也不假,不过他马上想出了回答:“我其实有过学生。”

        不收徒,却能有学生?这先生别是已经糊涂了吧。涟澄半信半疑,说:“那便好,我不是怀疑你没本事,但是老师光自己有本事是不作数的,看一个老师成不成功,依我说,还得看他教出过什么人。你都有哪些学生呢?”

        王诜饶有兴味地捻着自己的胡须:“赵佶就是我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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