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章 解开

盛玖语落，佛堂之中的木鱼声和诵经声，戛然而止。

        原本，跪坐在佛龛前，双眸轻瞌的太皇太后，握着佛珠的手，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盛玖上前一步，垂眸看向太皇太后不停颤抖的手，不禁轻勾着红唇，在太皇太后身侧蹲下，然后缓缓伸出手来，握住了太皇太后拿着的佛珠的手！

        当下，太皇太后终于睁开了双眼。

        入目，便是梁沁那张看上去稚嫩，却清秀温婉的脸庞。

        太皇太后神情的明显僵滞了下！

        但是只在这一滞之后，她的视线，便很快上移。

        在与盛玖四目相接，一眼望进盛玖那双看似澹静，却隐隐藏有锋芒的双眸之中时，她的眸华，不禁剧烈颤抖了起来：“你是……凰儿？！”

        “是我！”

        太皇太后……瘦了！

        看着眼前，一身布衣，仿佛平民老妇一般的太皇太后，盛玖双膝向前，跪坐在太皇太后身侧，开口的声音，仍旧如以跟太皇太后说话时那般，温温软软，还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我回来了！”

        终是，再一次听到，盛玖如以前那般，撒娇说话的声音，太皇太后那双浑浊的双眼之中，顿时蒙上了一层水雾！

        轻轻的，点了点头。

        又点了点头。

        她伸手回握了盛玖的手，倾身揽住盛玖的肩膀，用力将她抱进了怀里，连连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说着话，她眼底的水雾，已然化作泪滴，滚落而下。

        然，在这滴眼泪滑过她的嘴角时，她的嘴角，却倏地一勾，满满的，皆是欣慰之色！

        在这一刻，不只是太皇太后笑了。

        她怀里的盛玖，也跟着笑了！

        但是笑着笑着，她又哭了！

        紧紧的，怀抱着太皇太后，她埋首在太皇太后的怀里，任由自己的泪水，洇湿了太皇太后的前襟，她半晌儿之后，方才呜咽声道：“姑母！我错了！”

        闻言，太皇太后微仰着头，轻拍着她的后背，叹道：“你没有错！错的是姑母！你拿姑母当最亲的亲人，可是姑母却利用你去对付周祈宸！姑母不该……不该利用你！”

        “不！一切皆因我自作孽在前，便是您利用我，那也是我咎由自取！”

        盛玖在太皇太后的怀里用力摇了摇头，然后从太皇太后的怀里抬起头来，泪眼盈盈的，注视着她：“如果您有什么不该做的，那就是您不该为了给我逆天改命，而祭献了自己的轮回！”

        其实，当初盛玖在得知太皇太后利用她对付周祈宸时，并没有觉得太皇太后做错了。

        因为，人活在世，各有所为。

        太皇太后身为殷家人，为殷家筹谋，没什么不对的！

        而她……

        正如她所言，一切皆因她自作孽在前。

        便是太皇太后真的利用她，那也是她欠了殷家，合该去受，去还的！

        她只是接受不了！

        从内心深处，接受不了自己最亲的亲人，利用她！

        当时，她对周祈宸，还没有太深的感情。

        如果当初，太皇太后开门见山的跟她说明她的图谋，她念在过去对殷家的亏欠，极有可能会心甘情愿的助她一臂之力！

        可是她老人家没有……

        不过这些，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在得知太皇太后，为了给她逆天改命，到底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之后，她觉得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的姑母，从小将她养大。

        是那么的疼爱的。

        即便，在她一意孤行，飞蛾扑火的嫁给周祈佑，又被周祈佑所负，害的殷家败落，她老人家还是愿意，以自己的轮回为祭，来换她重生！

        如此疼爱之重，让本就没有资格，去怨恨，去怪责的她，直觉胸口沉甸甸的，被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以致于，她的眼泪，越流越凶！

        见状，太皇太后满心满眼，都是心疼！

        “不要哭！不许哭！”

        太皇太后浑浊的双眼之中，精芒乍现之余，用力拭去盛玖脸上的眼泪，然后抵住她的额头，沉声说道：“姑母这辈子，手握权柄，享尽后宫荣华，又经历过几次皇位更迭！常人没有见过的，我早已见过，常人没有享受过的，哀家也都已经享受过，如此已然足矣！可是你不同，你年岁尚小，尚不曾见过，这世上最美的风景，不曾遍游这大好河山，拿我的以后，换你的将来，这笔帐怎么算都值！”

        当下，许是因为盛玖重生，太皇太后太过激动。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她已然不再自称哀家，而是自称为我！

        盛玖原本只是默默流泪的。

        可是现在，听她如此一番言语，当即便将嘴角一瘪，泣不成声的喊着她：“姑母——”

        太皇太后见盛玖哭的越来越凶，不由紧蹙着眉头，一脸的无奈之色的，再次抬手，边对她拭着眼泪，边道：“你能活着回来，乃是天大的好事，既是天大的好事，便该高兴才是！不许哭了！听话！要不然哀家可要生气了！”

        “嗯！”

        盛玖弯唇，用力点了点头，然后抬手拭去了脸上的眼泪，哽咽声道：“我不哭了！您别生气！”

        太皇太后见她如此，不禁轻笑了下，说道：“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千辛万苦，历劫归来，我怎么舍得与你生气？”

        闻言，盛玖心下微缓，泪眼朦胧的，再次靠在了太皇太后的怀里，如同儿时一般，让太皇太后抱着她。

        须臾，解开心结的盛玖和太皇太后的情绪，都已经稳定下来。

        太皇太后由她搀扶着起身，在一边的椅子上落了座，然后问起了她重生之后的事情。

        听完了盛玖的讲述，太皇太后不禁面露后悔之色：“当初你摔伤了腿，被徐俊藏在徐家别院的事情，哀家是知道的！可是哀家做梦都没有想到，你会重生在沁儿身上，如果哀家一早就知道的话，早就已经把你接到身边了！”

        “重生这种事情，乃是逆天之事，姑母不必自责！”

        盛玖跪坐在蒲团之上，依偎在太皇太后的腿上，轻勾着红唇，缓缓抬起臻首，在看向太皇太后的时候，好似回到从前一般，神情放松而俏皮：“别说是姑母了，就连我自己，也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重生了一回还不算，竟然还会有第二次重生的机会！”

        太皇太后垂眸，轻轻抬手，抚摸着她的长发，在短暂的沉吟之后，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几分意味深长：“这世上之事，皆有因果！也许……你重生成梁沁，只是拨乱反正，并非是第二次重生的机会呢？”

        听闻太皇太后如此言语，盛玖的心头，不禁微微一震，然后再次仰头，看着太皇太后：“姑母……您何出此言？”

        太皇太后迎着盛玖的视线，深邃如海的双眸之中，有精光一闪而过：“你可记得，上次哀家曾与你说过，在为你逆天改命之前，已经准备好了让你重生的合适人选？”

        闻言，盛玖眼底光华一颤！

        心思飞转之间，想到当初梁沁因为在梁氏宗祠，受了伤才被大长公主接回京城，而等她回到京城，她的芯子已经换成了盛玖……盛玖大约已然意识到，太皇太后口中所说那个所谓的合适人选，到底是谁的她，一双与大长公主酷似的眼睛，瞬间瞪的滚圆：“那个人选莫非是……”

        “如你心中所想……”

        太皇太后轻叹了一声，慈祥一笑间，动作轻柔的，将盛玖垂落的一缕发丝，掖到了她的耳后：“当时了然大师让哀家去找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人，而沁儿恰好便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人，因事关殷家存亡，时间又实在太过紧急，再加之梁沁实在顽劣不化，竟然一把火烧了梁氏宗祠大半的牌位，且了然大师曾经与梁沁批命，道是她魂魄戾气太重，恐活不过十五，所以哀家在与大长公主谈过，并争得大长公主的同意之后，一边差人去了梁氏宗祠，一边请了然大师于宫中做法！只是可惜的是，法事做了一半，忽然被周祈佑给冲了……”

        惊闻此事，太皇太后竟然提前，已经跟大长公主谈过，并争得了大长公主的同意，盛玖心中，顿时滋味莫辨：“不管梁沁如何的顽劣不化，大长公主身为人母，兄心中也应该万般不舍才对！”

        “大长公主……她是哀家一手带大的女儿，当时知晓事情轻重缓急，便是不舍，也不曾驳了哀家的面子……”

        说起大长公主，太皇太后长长喟叹一声，然后沉声说道：“这也是为何，在了然大师所做的那场法事失败，梁沁昏睡多日苏醒之后，她将梁沁接回京城，想要尽量补偿梁沁的时候，哀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

        语落，她幽幽一叹，眼底锋芒乍现：“你要知道，当初法梁沁去梁氏宗祠悔过的，可是哀家！没有哀家的懿旨，她是不能回京的！”

        闻言，盛玖微微颔了颔首，然后若有所思。

        仔细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又想了一遍之后，她眸光微敛着，终于将一切都想通了：“盛玖跟梁沁一样，也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人！当初了然大师做法之时，因为我没有重生在梁沁身上，所有人都以为，那场法事因为周祈佑的忽然出现，而导致做法失败了！但其实不然！那场法事是成功了的，只不过阴差阳错之间，从肃州返回京城的盛玖，也落水遇难，所以在梁沁的魂魄立体之后，我本该重生在梁沁身上的魂魄，却意外落到了盛玖的身上！而真正的盛玖，则成为了梁沁……”

        方才盛玖在与太皇太后说去徐俊将她藏在徐家别院一事时，已然将真正的盛玖，早前曾重生在梁沁身上一事，告知了太皇太后！

        此刻，太皇太后听完了盛玖的分析之后，不禁想起了当初盛玖从密道走出，跟她说她是殷凰时的情景！

        想到彼时，她又惊又喜的心情，她微微含笑，端了一边的茶盏，浅啜了一口，然后眸华微敛，接着说道：“了然大师曾与哀家保证，哀家乃是生生世世，福寿延绵之人，所以哀家的轮回，可保你逆天改命之后，一生安然无忧！可是阴差阳错，你重生在盛玖身上，且盛玖只活了短短一年……所以哀家以为，你这次之所以能够再次重生，而且重生在梁沁身上，其实是拨乱反正，而非第二次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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