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2 章 第 252 章

林桑醒来的时候秦深已经离开了，她看了眼时间，清晨六点。她坐起来，却摸到一手冰凉，沙发扶手有一处被染湿的布料——大约是被秦深的眼泪浸湿。

    林桑沉默片刻，起身离开了公寓。

    除夕夜，林桑在天上人间宴请郭秘书一行人。

    “这半年来多亏了您的指点，林家才能蒸蒸日上，这杯酒我敬您！”林桑笑着向郭秘书举起酒杯，灯光璀璨，她的笑容美的晃眼，甚至是令人晕眩，郭秘书不禁晃神片刻，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林桑笑着又给他添一杯，又挨个向桌上的人敬酒。

    “各位这一年都辛苦了，今晚就尽情高兴，年夜饭后我还安排了别的活动，现在让我们举杯共饮，祝我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八壹中文網

    桌上的男人都笑起来，他们其实非常忌惮林桑，也并不信任她。当年的应雄贪腐案就是她揭发的，而应雄和他们都多少沾点儿关系，这些年针对林桑的行动也有不少是他们的示意，虽然不明白一把手为什么忽然拉拢她，但她出手实在大手笔，也没有什么能抓住的把柄，现在又正是一把手面前的红人，他们也实在不能不给面子，桌上众人也都举杯，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看起来倒是其乐融融。

    林桑又给郭秘书添酒，一旁的侍者也都上前给众人添酒，她和郭秘书谈笑着，又劝了四五杯酒，桌上的人也跟着喝了四五杯。酒气上涌，胸腔里搅动着的不知道是酒还是别的什么，林桑压住冒上来的腥气，又朝着郭秘书举起酒杯，郭秘书喜好文史，林桑和他谈文化，谈古诗歌，谈古往今来的英雄枭雄。郭秘书被她哄得高兴，酒逢知己千杯少，不知不觉几瓶酒已经下肚，众人也跟着喝的七荤八素，有几个已经撑不住靠在椅子上昏睡过去。

    林桑看着眼前的郭秘书，轻声笑道，“喝了这么多，郭秘书累了吧，不如先休息一会儿，等您休息好了，我派人送您回去。”

    “没事，小林啊……”郭秘书揉着额头，他酒量好，很少喝醉，但今夜喝的实在是太多了，现在觉得头晕目眩，几秒后，他一头栽倒在桌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林桑又推了推他，确认桌上的人都已经陷入昏迷后，她起身走出房间，面色沉沉，“寒月，通知秦深那边可以行动了，把他们都控制起来。”

    “砰砰砰！”

    外面的烟花声不绝于耳，也可能是其他的什么响声，璀璨的热烈短暂地照亮了天空，林桑垂眼，等这些人醒了，天就亮了，新的一年也到来了。

    “林总，你……”高寒月惊恐地看着她唇边溢出的鲜血，声音都在发颤，“我去叫医生来！”

    “不用，”林桑用手帕擦去那些血，“我没事，不要浪费时间。”

    一把手手下的骨干力量都在这里，林桑今晚必须以非暴力手段放倒他们，确保一把手无人可用后，今夜秦深会根据名单将他手底下的人都控制起来，以最小的代价最短的时间完成政权的更迭。

    至于为什么要用非暴力手段，因为他们不能确保今夜的计划一定能成功，如果失败了，林桑还不至于立刻暴露，她还能在这些人之中继续周旋，为她的计划争取翻盘的机会。

    今天送来的酒里都加了点助眠的药物，但是担心被他们察觉，每瓶酒里都只加了那么一点点，每个人起码得喝半瓶才能起效。

    “今晚的事情还多着呢。”林桑搭着高寒月的手，略带摇晃地站起来。

    另一边的林家正是灯火通明，宾客往来迎送，热闹无比。林菀站在落地窗前俯视着市区，是她的错觉吗？今天街上的警力似乎比往年除夕更多。难道是担心燃放爆竹引起失火吗？她收回目光，没有多想。

    “怎么都打不通？”今天是除夕夜，林桑答应了会回来一起迎接新年的，她叹息，“算了，估计是有事吧。”

    “砰！砰！砰！”今夜政府那边举办了烟花表演，窗外炸开硕大绚丽的烟花，掩盖了些细碎的响动。

    “林小姐，除夕快乐啊。”一旁的宾客来向她敬酒。

    林菀回过神，笑着向她举起酒杯，“除夕快乐。”

    她的眼神转向楼上，林清韶正站在那里，目光虚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往年这个时候，林桑都和他一起站在那里。林菀心中叹口气，遥遥向他举了举杯，“新年快乐，哥哥，”她轻声，“新年快乐，不守信的大骗子林桑。”

    烟花一直燃放到清晨，穿梭在街道中的警力也恢复到了平常的规模，新年的第一缕晨曦穿破云层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地。

    “林桑，结束了，我们赢了”秦深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可他的语气并不欣喜，反而是疲惫沉重，他拥有了改变这个国家的权利和机会，可他将来一生都将过着这样不得安定的生活，改革的每一步都踏着鲜血，改革者往往也不得善终，他的结局注定不会比一把手好多少。他不是惧怕自己的命运，他只是觉得寂寥——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同行者、唯一的知己、唯一爱过的人即将离他而去，从今往后，这世上真的就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林桑明白他的心情，但她也实在没有力气了，她长舒一口气，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歪昏倒在车后座上。

    这次晕倒之后，她昏迷了七天。再醒来的时候，林家兄妹守在都守在她床前。

    “你醒了？”林清韶双眼通红，还有些发肿，他惊喜地出去叫大夫来，又很快进来，握住林桑冰凉无力的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桑微微摇头，“我昏迷多久了？”

    “一周了。”林清韶哀伤地看着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大夫说你三年前受伤过重，这些年又掏空了身体，你的器官都已经在……在衰竭。”

    大夫的话令他心如刀绞，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父亲离世前的那股恐慌又冒了出来，丝丝缕缕地缠住他的咽喉，勒的他无法呼吸。比恐慌更多的是愧疚与悔恨，三年前如果不是他和父亲把她推出去对付应雄，她的身体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林家害苦了她。

    “说出来又有什么用，让大家一起站在我的病床前掉眼泪吗？”林桑笑了笑，握住林菀的手，她正捂着嘴泣不成声，“人各有命，至少我已经做了想做的事，不必为我难过。我有点饿了，想喝家里的粥，你回去给我带一碗来。”

    林菀当然明白林桑是要支开她，大约有什么话不方便在她面前说吧，她又看了看林桑，抽抽噎噎地离开了。

    病房里只剩下她和林清韶时，她轻声，“你不用为我感到难过，如果我是你，我会很高兴。”

    “我怎么可能会高兴。”他低下头，眼泪不受控地涌了上来，这三年来林桑为什么昼夜不息地工作，她明明已经拿到了林家最大的股权，明明可以继续骗下去，为什么要突然和他摊牌，又和他说了那么多绝情的话，现在他全明白了——因为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不想自己为她伤心难过，所以才这么做。

    如果林桑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会觉得他想法离奇。

    “不管怎么样，我的离开对你是件好事，今天的林家是我耗尽心血打拼出来的，我希望即使在我死后它也能继续现在的辉煌，清韶，比起你，林菀会更适合下一任家主，你的心不在林家的生意上。”

    “我明白，我答应你，只要她愿意，我会一直帮她，直到她不在需要我。”林清韶的泪落在她手背上。

    林桑抽回手，“不，我希望你不要总是出手，”林菀很依赖她和林清韶，尤其是自己，林菀知道不管自己做什么都有林桑替她善后，她总觉得自己有退路，做事就不会使出全力。“我们总是帮她，她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走路呢？以后除了非出手不可的大事，其余的我希望你不要管。”她顿了顿，“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不想住在医院，也不回林家，我想自己静一静，你不要来找我。”

    林清韶浑身发冷，她说要走，难道这是他们今生最后一面吗？最后的时光里，他甚至都不能陪伴她照顾她吗？他急切地张口，却又被心头的悲哀封住，最后只是问，“为什么？你不愿意再见到我吗？”

    “我们之间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没有再见的必要了，谢谢你来看我，也谢谢你现在还愿意真心为我伤心，清韶，我不觉得自己欠林家什么，同样，你也不欠我什么，我们只是各取所需而已，现在我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这些纠缠也该到此为止了。”

    她对林清韶浅浅笑了笑，林清韶第一次见她这样的神情，淡淡的笑容，却是从没见过的温和平静。他的心仿佛被什么重重击中，猛烈地跳动几下后，又归于绝望的死寂。

    两清……原来又是自己自作多情，她真的只把这些年的相伴当做一场生意，这就是她的真心话，因为此刻那双眼里没有从前的爱意，原来，爱也是可以伪装出来的。

    林清韶苦笑着流泪，忽然用力把她揽进怀里，“就当是告别，最后一次。”

    林桑轻叹一声，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很快，她听到了男人压抑的低泣声，肩膀处的衣裳也被他的眼泪浸湿。她又轻叹一声，沉默地听着他的哭泣。

    良久，林清韶松开手，他用尽全力挤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保重，我走了。”

    林桑笑着点点头，“保重。”

    林清韶怔怔看了她良久，终于强迫着自己转身朝病房外迈步，以前都是他看着她离开，这次就让他先走吧，不然他一定控制不住自己留下她。可是过去的一幕幕潮水般涌现，脚下如有千钧重，坠着他迈不动步，他紧攥双拳，宛如濒死的鱼一般张着口，不住地大口呼吸，他用尽全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再去挽留她。

    曾经他也想过，如果有一天林桑要离开他，他一定不择手段地留下她，可是当这些真切地发生时，他发现自己没有这样的能力，也没有这样的勇气——他怕林桑恨他，怕她失望的目光。

    就这样吧，他不住地劝说自己，她并不爱他，也不需要他的爱，在她最后的时光里，就让她随着自己的愿望，独自自由地离去，这是他唯一爱她的方式了。

    但开门的前一瞬，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回了头，就看最后一眼，往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林桑半靠在病床上，一张脸苍白无比，林清韶的记忆忽然闪回到很多年以前，他想起十几岁的林桑，那时候她险些被溺死在泳池里，他还抽空到医院来探望过她，那时候年幼的她似乎就是这样的神态靠在床边，他觉得很恍惚，她们真的是一个人吗？还是说时光有这么大的魔力，能让一个人完全变成另一个人，自己从前为什么从没有注意过她？一阵阵的恍惚中，他问出了一个自己都不能理解的问题，“你是谁？”

    林桑似乎顿了顿，但也只是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保重，小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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