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对不起

冰凉的海水，迅速的将他淹没。

        闻鹤年立即想起来的，是那一年的那个夜晚。

        他一次次的浮出水面，又一次次被无情按回去的场面，到后面，他拉着闻鹤瑶的手，终于缓缓松开了。

        在那之后，闻鹤年再也不敢下水。

        但是此时，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要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

        夜晚海里的可见度很低，闻鹤年不断的搜寻着陈糯的身影，手往前面抓着，却始终没有找到她。

        闻鹤年脑海里不断浮现的，是她刚刚苍白的脸色，还有被血染红了的毛衣。

        她一定很疼。

        但是那个时候，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有一件事情。

        要他相信她。

        仿佛那才是，她最重要的事情。

        至于生死，一点也不重要。

        想想好像她之前一直都是这样，对自己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不在意，不在乎，也从来不跟人争辩。

        闻鹤年唯一一次看见她跟人吵架。就是因为自己。

        那个时候，学校里面全部都是关于他身世的事情，闻鹤年从来不在乎这些，也不会去理会。

        但是她却可以为了他，和一群人吵架，眼睛通红拳头紧握，却还是大声的跟他们争辩着。

        但是那个时候的自己却不理解，将她拖走之后，甚至还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看着他生气的样子时，她明显愣了一下，在过了好一会儿后，她才说道，"我不想要听见他们说你的坏话。"

        她的话说着，眼泪啪嗒啪嗒的掉。

        那刚刚还在他们面前忍着的眼泪。

        闻鹤年看着，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很坏很坏的人，没有能力保护她，甚至在她要保护自己的时候，还指责她。

        看着他的沉默，她还以为他生气了，手将他抱住，"你不要生气了，我以后不这样了好不好？"

        每一次他生气的时候，她都喜欢这样做。

        闻鹤年之前还觉得自己很没用。每一次她抱着自己，可怜兮兮的看着他的时候，他就顿时无法生气了。

        但是现在，闻鹤年多么希望，她可以再一次的将自己抱住。

        他一定……一定不会再生气了。

        "闻先生！"

        在闻鹤年再一次浮出水面的时候，有人将他一把抓住，"闻先生，你不能继续找了，我们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闻鹤年已经一把将他推开，紧接着，再一次沉了下去！

        他一定要找到她。

        他知道的。她也一定在等自己！

        就在那个时候，闻鹤年的手，抓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闻鹤年的脑袋一空，但是很快的，他意识到了一件事情，那是陈糯的毛衣！

        他立即用力的一扯，将她整个人都搂在了怀中。

        他不断的加紧力道，就好像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头里面一样。

        陈糯已经陷入了昏迷，闻鹤年低头，吻住她嘴唇的同时，将她口中的气渡给了她，接着，他带着她往上游。

        在两人破出水面的时候，立即有人将他们一把抓住！

        直到闻鹤年坐在地上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是瘫软的一片。

        旁边的人立即对陈糯进行抢救。

        "没有呼吸了，救护车！救护车呢！？"

        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闻鹤年的大脑顿时变成一片空白，然后，他直接冲了上去，将人推开！

        "陈糯，陈糯！"

        他用力的摇晃着她。

        她没有回答，那苍白的脸色好像在无声的说这一件事情。

        她，会离开他。

        不，绝对不会！

        闻鹤年一把将旁边的人推开，一遍遍的给她做心脏复苏，人工呼吸。

        "醒醒，陈糯，陈糯！"

        他的声音不断的颤抖着，手同样如此。

        旁边的人过来拉他，却被闻鹤年一把推开。

        他的动作，几乎癫狂。

        手按压着她的心脏，一下下的。

        在发现还是没有任何的效果后，他将她抱了起来，膝盖顶在她的腹部，猛地一撞！

        反复几次后，陈糯张嘴，吐了一大口的海水出来！

        薄弱的呼吸也终于回来。

        而那个时候，医生也已经赶到。

        "让开！"

        他们立即帮陈糯戴上呼吸机，正要将她往担架上抬的时候，有人惊呼了一声，"医生！"

        闻鹤年顺着她的眼睛看去，正好看见的，是陈糯大腿间不断流淌下来的鲜血……

        他的脸色顿时变了，低头。

        他的手上，也是一片通红。

        是从陈糯身上来的。

        --

        闻鹤年知道陈糯在偷偷吃着避孕药。

        最开始发现的时候，他很想要质问她，更想要将那些药直接丢在她的身上。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将那些药，换成了无害的维生素片。

        她当然没有发现。

        闻鹤年之前还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她突然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但是那个时候，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一天的到来，是这个样子的。

        陈糯被直接送入了抢救室，病危通知书连连下了三张。

        那样子，让闻鹤年突然想起她从楼梯摔下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场景。

        那个时候，他也在抢救室外坐了一个晚上。

        而现在，她肚子里，还多了一个孩子。

        他们的孩子！

        "闻鹤年！"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来，闻鹤年刚刚抬起头时，苏乾和一个拳头就直接落在了他的脸上！

        跟着他一起过来的苏锦妍在看见这场景时，顿时尖叫了一声，随即冲上前，想要将他拉开。

        苏乾和却还是死死的抓着闻鹤年的衣领不放，"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对待她？！一个女人到底要为你付出多少你才觉得足够？你到底还要她为你做什么！？"

        闻鹤年没说话，苏锦妍用力的将苏乾和的手掰开，"你疯了？这里是医院！"

        苏乾和向后退了几步，有些烦躁的揉着自己的头发，"我就是疯了！我要是没疯的话，那个时候就应该直接带着她走！她现在也不至于连命都快没有了！"

        "你又凭什么？"闻鹤年看向他，"苏乾和，如果那个时候不是你胡乱动手得罪了唐城的话，事情根本就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你还将责任推到我的身上？闻鹤年，你他妈……"

        苏乾和的话还没说完，苏锦妍已经抬手，一个耳光甩在他的脸上，"你给我闭嘴！"

        苏锦妍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怒火，往日的温柔荡然无存。

        苏乾和看着，顿时冷笑，"姐，现在你也护着他是吧？你不是都看见了吗？他是怎么对别人的，别人的下场，就是你的！"

        "你……你别说了！"

        苏锦妍气的很，又想不出其他的话来，只能说道。

        苏乾和嘴角的冷笑更加明显了，"你别不相信，要不然你就看着好了，再过一段时间……"

        他的话还没说完，抢救室的门开了。

        几个人齐刷刷的转头。

        "谁是病人家属？"

        闻鹤年立即冲了上前，"我是，她怎么样了？"

        "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了，孩子也暂时保下，但是之后能不能稳住，就看她的情绪和调养情况，你一定要注意病人的心情，好好照顾。"

        闻鹤年的表情终于松懈下来。

        而站在他身后的两人，同时僵在了原地。

        苏乾和和苏锦妍脑海里同时接收到了一个信息。

        陈糯……怀孕了！

        闻鹤年的孩子！

        很快的，陈糯被从里面推了出来，她的脸色还是苍白，戴着呼吸机。

        闻鹤年立即上前，将她的手握住，"糯糯。"

        他的声音温柔至极，是苏锦妍之前从来没有听见的，甚至应该说，她从来没有想象过，他会有这样的一面。

        他们直接走了过去，还是苏乾和拉了一下苏锦妍，她才算是回过神来。

        转头时，苏乾和说道，"看样子，两人短时间内是没有办法分开的了。"

        苏锦妍抿了一下嘴唇，"你先回去吧，我想要去看看陈小姐。"

        "我也去。"

        "你刚刚还打了闻先生，怎么进去？"苏锦妍看向他，眼睛沉了下来，"你先回去。"

        看着她的样子，苏乾和也只能抿了一下嘴唇，转身。

        苏锦妍还是站在原地。在过了好一会儿后，她才缓缓的往前走。

        闻鹤年就守在陈糯的床前，手紧握着她的。

        因为时间长了的缘故，他身上的衣服差不多已经干了，却还剩下一些水渍，还有淡淡的血迹。

        苏锦妍在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久后，这才上前，"闻先生。"

        他没有转头，也没有回答，眼睛只专注的看着床上的人。

        苏锦妍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道，"我……我听说是你将陈小姐救上来的？"

        "嗯。"

        他终于回答了一句，却还是没有看她。

        "我还以为……经历了小时候的事情之后，你不会再游泳了。"

        苏锦妍说的事情，闻鹤年自然也还记得。

        他差点被他亲生父亲杀了的那个晚上。

        那个时候，是苏锦妍救了他和闻鹤瑶。

        闻鹤年也是在前些日子才知道的。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允许她的靠近，倒也不是因为想要跟她发展其他的关系，仅仅是因为，他没有生硬的拒绝她而已。

        而且那个时候，他也需要她，来疏远陈糯。

        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他自然要跟她保持距离。

        苏锦妍也感觉到了闻鹤年的冷漠，她咬了咬嘴唇，"你现在一定是很担心陈小姐吧？没事的，医生都已经说……"

        "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闻鹤年将她的话打断，直接说道。

        苏锦妍的表情一滞，在过了好一会儿后，她才慢慢的摇头，"没事了……我就想说，过来照顾一下陈小姐，你一定也累……"

        "不用了，我在这里看着就好了，你先回去吧。"

        "但是……"

        "真的不用了。"

        闻鹤年的声音已经带了几分冷硬了。

        苏锦妍看着，那到了嘴边的话，就那样慢慢的咽了回去。

        最后，她努力的笑了一下，"好，我……我知道了，那你好好的照顾陈小姐。"

        闻鹤年没有回答，眼睛也只看着陈糯。

        其实从头到尾，他的眼睛几乎就没有落在她的身上过。

        苏锦妍……当然知道。

        --

        陈糯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

        她还是戴着呼吸机，耳边的呼吸也有些沉重，她缓缓的转头，一眼看见的，是趴在她床边的人。

        阳光落在他的身上，眉头紧紧的皱着。刘海随意的从他的额头上落下，闭着眼睛。

        陈糯抬起手来，想要揉一下自己的眼睛确定这不是自己的幻觉，在刚刚抬起手的时候，面前的人却直接醒了过来。

        四目相对。

        陈糯感觉自己的手被握紧了，让她有些生疼的力道。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一切，真的不是梦。

        是真实存在的！

        "闻……闻鹤年？"

        终于，她开了口，说道。

        这一开口，她被自己吓了一跳。因为声音粗嘎难听，就好像是老人一样。

        闻鹤年却似乎没有发现，只伸出手来，整理了一下她的头发，"嗯。"

        他的样子，和几天前陈糯看见的冷漠完全不一样。

        陈糯看着，眼睛又红了起来，"你……你现在相信我了是吗？你都已经知道了是吗？"

        "我知道了。"

        听着他的话，陈糯顿时笑了起来，"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肯定还是会相信我的！我就知道！"

        闻鹤年看着她的笑容，心反而好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一样，疼的厉害。

        他抿了一下嘴唇，"你都不会难过吗？明明在这之前，我对你那么不好，而且也……不相信你。"

        "那个时候，我会难过，但是现在你不是相信我了吗？既然你相信我了，我当然开心了。"

        陈糯的话说着，将他的手反握住，"这是真的，对吧？我不是在做梦！"

        "是真的。"

        闻鹤年虽然没有前段时间的冷漠，但是看上去，还是平静。

        陈糯看了看他。缓缓松开手，"你……你一定累了吧？你先回去休息，我没事了！"

        "不用。"

        "但是……"

        "你先休息一下吧，我出去找医生给你做检查，再给你买点吃的。"

        话说完，他转身就走，陈糯原本是想要抓住他的，但是他的动作太快，陈糯没来得及抓住。

        闻鹤年通知了医生之后，直接去了医院的吸烟室。

        他点了根烟，吸了一口，身体就靠在墙上。

        他原本以为，在醒过来后，她一定会怪他的。

        因为这个误解，他们之间错过了多少？

        而且之前，他对她那样的不好，羞辱她，指责她，将失去闻鹤瑶的痛苦，全部加诸在了她的身上。

        但是，她连一句指责都没有。

        一根烟很快就点完了，闻鹤年还想要点的时候，一道声音传来，"你……不要抽了好不好？"

        他愣了一下。抬头。

        陈糯正站在那里，手扶着墙，眼睛看着他。

        闻鹤年的眼睛顿时沉下，"你怎么在这里？医生呢？"

        "你不要怪他们，是我自己想要过来找你的，我怕……"陈糯咬了咬嘴唇，"我怕你一转身，就又不见了。"

        闻鹤年的手上稍稍一个用力，那根香烟便这样直接被他折成了两半！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后，说道，"过来。"

        陈糯看了看吸烟室，确定只有他一个人后，这才挪着脚步，慢慢的走到他跟前，

        "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人已经伸出手来，将她整个人搂入怀中！

        陈糯的身体有些僵硬，但是很快的，她伸出手来，缓缓的将他的身体抱住，也用力的。

        "对不起。"

        他的声音传来。

        陈糯一震，随即将他拉开。

        她定定的看着他，眼睛迅速的红了起来。

        "因为这件事情，你受了很多的委屈，对不起。"闻鹤年慢慢的，将话说完。

        尽管他知道，这句话，根本比不上什么。

        陈糯的眼睛里有些错愕，然后，她才好像反应过来他的这声对不起是什么意思，"你只是……跟我道歉吗？"

        闻鹤年的眼睛微微眯起，"嗯？"

        "我……我还以为你想要跟我说，对不起，然后就要让我走。"陈糯擦了擦眼睛，"我不委屈，我……我那个时候，也不应该逃走的，所以你怪我怨我是应该的，现在事情已经弄清楚了，我们……和好了，是吗？"

        在说到后面的这句话时，陈糯的声音里面，带了几分的小心翼翼。

        像是在询问他的意思。

        闻鹤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说道，"你现在，还能走么？"

        他的话，让陈糯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跟我去个地方吧！"

        --

        在看见眼前的地方时。陈糯的眼睛顿时瞪大！

        民政局！

        她立即转头看向旁边的人，他已经将她的手握住，"跟我进去么？"

        其实那个时候，闻鹤年的心里有些忐忑的。

        所以，他才会直接带着她来这里，想着就算她犹豫，也一定要直接拉着她进去。

        甚至，连犹豫的机会也不会给她。

        但是那个时候，陈糯只不断点头。

        那样子，好像生怕闻鹤年会后悔一样。

        闻鹤年笑了一声，拉着她进去。

        办证的过程，简单的出乎陈糯的意料。

        当她将那红色的本子拿在手上的时候。心里还是不真实的感觉。

        她看了看本子上两个人的名字，又看了看旁边的人，细细的摩擦着。

        "我们……这就结婚了吗？"

        "嗯。"

        "那……我是不是应该收到一个戒指？"

        闻鹤年一愣，陈糯看着，"你该不会没有准备吧？"

        他转开眼睛，"等你好了，我带你去挑。"

        陈糯撇撇嘴，却也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医院。"

        --

        陈糯应该是史上第一个从医院跑出去登记结婚的人了。

        而且在登记之后，她还得继续回来输液住院。

        这些日子。她大部分的时间似乎都是在医院里面度过的，但是没有哪一次，比她此时更加开心。

        闻鹤年去处理事情，陈糯一个人在病房的时候，时不时的就将结婚证拿出来，确认这是真的后，这才放心的放回去。

        "小糯糯。"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来。

        陈糯抬起头时，薛宣已经走到她面前，手上拿着鲜花，"在看什么呢？这么开心？"

        "很……明显吗？"

        "废话，我一进门就看见了。你手上是什么好东西？"

        陈糯也不想要瞒着，直接将手上的结婚证给她，"我结婚了！"

        薛宣的脸色微微一变。

        然后，她将她手上的结婚证直接拿了过去，确认真的是她和闻鹤年之后，看向她。

        "不是，这闻鹤年是有人格分裂吗？怎么突然就跟你结婚了？"

        "才不是！我们的误会已经解开了，所以……我们已经和好了！"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他就给了你这个？没有现金卡吗？没有房产证吗？再不济应该有个戒指吧！"

        "我……我不要那些，戒指他说了，等我出院了，就带我去买！"

        陈糯的解释薛宣显然是无法接受的，她摇了摇头，"你真的是疯了，所以你就这样嫁给了他？一个前两天还对你视若无睹的男人！"

        "那是有误会！"

        "就算这样，你也太好哄了吧？你应该吊着他啊，告诉他你要慎重考虑什么的，看他拿出诚意再跟他结婚！"

        "我什么都不用。"

        陈糯的样子，让薛宣顿时说不上话了。

        半天，她也只能无奈的点点头，"行吧，不管如何，我还是恭喜你了。"

        "谢谢。"

        陈糯立即笑了起来，指着旁边的椅子，"你坐吧！"

        "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举办婚礼，我当你伴娘呗！"

        薛宣的脸上是盈盈的笑容，话音刚刚落下时，门口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是什么东西，直接摔在了地上。

        陈糯和薛宣同时转过头，一眼看见的，是站在那里一脸惊慌失措的，苏锦妍。

        "苏小姐？"薛宣先开了口，"你怎么来了？"

        听见声音，苏锦妍这才好像刚刚回过神来一样，"我……我就想要来看看，你看我，笨手笨脚的。"

        话说着，苏锦妍直接弯腰，想要将地上的碎片捡起，在她刚刚伸出手的瞬间，那锋利的碎片却是直接将她的手指划破，鲜红的血顿时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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