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遇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将眼前这个女孩与传说的那个娇养着的非凡漂亮姑娘联系起来。

        传闻没错，这姑娘真不像是能生在村子里的。

        女孩皮肤白得像细腻柔软的棉花，一双眼睛不仅大，更是独有的明亮剔透，像最干净的溪水，又像最完美的玻璃珠。

        除此之外，女孩的五官无一不美，鼻子小巧挺直，鼻尖是粉的，嘴唇小小的，也是粉的，巴掌大的小脸白里透红，漂亮得在发光。

        她抱着个布娃娃站在树下，扎着两个及腰的辫子垂着脑后，辫子上绑着两朵花，身穿着一条深蓝色的布裙，露出玉白的两截小腿，脚上是一双相同颜色的布鞋。

        像春天让野花绽放，女孩的出现让眼前的一切变得明丽生机，不再昏暗阴沉。

        女孩抬头看着他。

        贾过野与她对视,破旧而脏的衣服和萎靡的状态让他觉得很没面子。

        他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他听见女孩关心的声音：“你下不来了吗？”

        声音里还带着一丝稚嫩，果然是个生活得很幸福的小姑娘。

        他没理她，不想说话，却忍不住偷偷看她。

        女孩看他不说话，眨了眨眼睛，继续问：“你需要帮助吗？”

        她仰着头，天真地说：“你可以抱着树干，踩着我的肩膀下来。”

        贾过野听了这话觉得好笑。

        那么娇的一个姑娘，大风一吹就要被吹跑的样子，他哪敢踩。

        他心头生出一股玩意。

        “好啊。”他说:“你站过来点，贴着树，让我可以踩到你肩膀。”

        贾过野嘴角带着一丝轻慢的笑意，小姑娘无非是想做好人，展示她的同情心和善心罢了，他才不相信这姑娘真愿意帮一个邋遢的陌生人。

        他在泥地里忙活了一整个上午，样子很不好看。

        可是让他意外的事发生了。

        漂亮的小姑娘听了他的话，蹲下来小心地把娃娃放在草地上，然后跑到树边。

        她笑着看着他，安慰般地说：“你下来吧。”

        贾幼蕊模仿爹娘和兄姊对她说话的语气，哄劝道：“没事的，你别怕。”

        贾过野故意缓慢地向下攀爬。

        随着他越爬越下，他看见小姑娘的手紧紧地抓着，紧张得攥抓成了拳头，表情却一直带着笑，是在安抚他么。

        小姑娘的背绷得直直的，蓝色的裙摆在风中飘扬。

        他看到了她雪白的脖颈，真的好细，脆弱易折。

        他生出一点阴暗的心思，想弄脏她一点点。

        “不用。”

        他跟只猴子似的，绕过她，从树的另一面快速地溜了下来。

        太干净了，贾过野想。

        他舍不得。

        漂亮姑娘看得目瞪口呆，她佩服地说道：“你好厉害，我从没爬过这么高。”

        或许是他太无聊，又或许是这姑娘跟别人不同，一向少语的贾过野竟然破天荒地说：“我可以帮你，试试吗？”

        小姑娘显出难为犹豫的样子，她咬了咬下嘴唇，抱歉地说：“今天可能不行，我穿了裙子”

        ”嗯。”贾过野刚才鬼迷心窍，竟然没注意到她穿裙子不能爬树。

        他在心里唾弃自己自讨没趣。

        “明天可以吗？”

        她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地看着贾过野。

        明天？

        贾过野点点头：“可以。”

        他心里滋生一股报复的快感。

        既然每天干最多的活吃最少的东西，那他也多休息吧。

        “谢谢哥哥！”

        这声哥哥叫得贾过野心头一震。

        女孩咧嘴一笑，露出两三颗洁白的牙齿，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这是贾过野见过的最美的笑容。

        贾过野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哥哥，你饿吗？”女孩好奇地问道。

        贾过野摇头：“还好。”

        “我这里有吃的。”女孩把娃娃抱到一只手上，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哥哥，全给你。”她大方地说，笑着把油纸包递给他。

        贾过野哪能接受，他说：“不用了，我回家有吃的。”

        女孩有点失望，明亮的眼睛黯淡了下来，祈求一般地小声说：“哥哥，试一下吧，很好吃的，姐姐给我买的。”

        面对这样一双眼睛，贾过野心软了。

        他接过油纸包，打开，是两大块喷香的花生糖。

        他人生中第一次拿这么多的糖，竟然是来自一个陌生的小妹妹。

        家里偶尔买糖，但都要先分给其他人，他偶尔可以分得小小一块，放进嘴里刚尝出味道就没了。

        他掰了一小块吃了，把其余的糖包好还给她。

        “谢谢。”他说。

        “哥哥，好吃吗？”

        ……

        灼热的烟火星子烧到了他的手，烫得他一个哆嗦，贾过野从回忆中惊醒，把快烧到根的烟蒂甩到地上。

        这根烟是浪费了，沉浸在往事中，他没抽几口。

        他感受到自己的嘴角有异样，一摸，竟然还在笑。

        回忆太美好，每次都很容易陷进去。

        贾过野换了个方向，目光飘向远方，他知道那边是西贾村。

        他在那里得到了老天的礼物——一个月天堂一般的日子。

        那时的他是个少年，身体还完好，皮肤还未损，和一个善良的，乖巧温柔的，用再多的褒义词都不够形容的美好姑娘度过了一段梦一般的日子。

        十五岁的贾过野，爹不疼娘不爱，性子冷冰冰的，像一块坚硬的石头。

        可是那个下午让他变了。

        他沉默寡言，在贾幼蕊面前却话很多，他会絮絮叨叨地教贾幼蕊爬树时的要领，再三叮嘱她一定要注意安全，牢牢地护住她，带她烧火烤鱼时教导她不可以离火苗太近；

        他天生缺爱，阴郁冷漠，看着贾幼蕊时却总忍不住露出笑容，他总想逗小女孩笑；

        他饥饿贫穷，却在晚上趁着月光去山里帮人家割猪草，赚一点点钱就给小姑娘买糖买珠花，他想到小姑娘的笑容，再累也是开心的；

        他干活勤快，却突然性情大变，一到下午就见不到人，被气急败坏的家人大骂不止却屡骂不改

        可是好景不长，一场大火毁了一切，他所有美好的日子戛然而止，大火前的美好回忆成了绝唱，是他记忆里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幸福日子。

        他变得残疾，丑陋，崎岖的疤痕毁了他的大半张脸，他甚至无法面对自己，何况是面对她？

        从此，他再也没有勇气去见那个仙女一样美好纯洁的女孩。

        美好的事物总是易逝的，缘分尽了期限也就到了。

        可是上一世的贾过野也不知道，贾幼蕊并没有忘记过那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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