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生龙活虎

左侧首位坐着一位华衣丽服的夫人，应该就是阮夫人了，夫人旁边是一位容貌俏丽，神色骄矜的小姐。

　　右侧首位也坐着一位小姐，身穿浅青色纱裙，梳着平常发髻，面色清秀，梨涡浅笑，看起来倒是亲切和善。

　　小五子跟着龚师傅向相国大人和夫人小姐们请安，阮夫人指着对面清秀的小姐笑道。

　　“龚师傅可要精心为三小姐裁剪衣裳，要是咱们三小姐不满意，我可要命人去瑞福祥摘了你家招牌！”

　　龚师傅忙不迭拱手道。

　　“夫人请放心，小人绝不敢怠慢。”

　　说罢丫鬟们将衣料一一端出，古师傅上前介绍。

　　小五子看着相国大人和阮夫人含笑相视，两位小姐挽手相谈，心中暗羡这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景象。

　　忙碌了半日才结束，小五子跟着古师傅将选中的衣料一一记录在册，随着龚师傅一同告退。

　　一时前厅里安静下来，阮晫与夫人在厅中叙事，让两位小姐先回房。

　　二小姐阮月柔和苏瑾两人一同挽手退下，只一出前厅，月柔便冷冷抽开自己的手臂，冷哼一声甩手走了。

　　苏瑾耸耸眉毛想，都一个多月了，这个姐姐还真是一点都不肯多演呢，不过…who  care？

　　从前厅出来沿着抄手游廊向西一直走，穿过花园往西北角的甬道过去，就是苏瑾住的朝云轩了。

　　从冷泉庵回来途中生了意外，苏瑾到了府里时二夫人已经安葬，苏瑾只在朝云轩后面一个院落里的小佛堂里为母亲祭拜。

　　后来苏瑾回了夫人，将那日为了保护她而死的李嬷嬷的牌位也祭在佛堂中。

　　朝云轩与冷泉庵的小院相比要宽敞得多，但是装饰朴素，屋中极少玉器古玩，倒是很多佛经与书画。

　　这是苏瑾母亲生前起居的房间，现在就是苏瑾住着了。

　　回府以后倒是无人起疑，毕竟阮苏瑾出生不久就被送走，每年只得母亲去一次冷泉庵相见，所以对府中人事不熟悉也都说得过去了。

　　在府上一个多月，苏瑾渐渐发现，原来母亲抱病在身，几乎避不见人，听丫鬟悄悄议论说，就像当年母亲进门一样，过世以后连发丧都是秘而不宣，只在家庙中简单做了法事。

　　可若说起在父亲心中的地位，恐怕只有母亲能让他时时牵挂，朝云轩在府中最偏远的西北角。

　　可父亲不论多晚回来，就算不宿在朝云轩，都要过来看母亲一趟。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阮夫人与月柔打从苏瑾回来的第一天开始，就让她感受到深深的敌意，平日里的和睦不过只是在父亲面前故作姿态罢了。

　　倒是还没见过面的大姐阮敬娴派嬷嬷来过几次，给苏瑾送了些衣冠首饰，细心询问在府中有什么不便的，嘱咐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叫人去王府传话。

　　苏瑾心中感激，或许只有这位寡居的姐姐才是真心的欢迎她回来吧。

　　就连父亲，在见到她时眼神中似乎也是带着矛盾的情绪，让她不敢将他当做真正的父亲亲近。

　　当年母亲唯一的消遣，就是这个小佛堂了。

　　苏瑾偶尔也会在佛堂中坐一会，那半旧的蒲团上似乎还有母亲留下的温度。

　　即使没有见过面，苏瑾却觉得有种莫名的亲密感，就像…妈妈一样。

　　明明是锦衣玉食，身边处处是仆妇佣人，苏瑾却总有一种被困在孤岛的感觉，她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她不断地翻看厚德神尼临别时给她的书，可是里面却并不能给苏瑾任何回答。

　　日子过得很快，当秋檀端来麦粽的时候，苏瑾才发现竟已经是夏至了。长安习俗，夏至到了便要吃麦粽，这是朝云轩的顾嬷嬷说的。

　　苏瑾看着院中的杏树已经结出小小的果子，心里没来由的想起了刘齐烨。他一定好起来了吧，他会在哪里？

　　是不是还在任性的四处游走，寻找着失散的哥哥呢？

　　到了晚间，有一个夫人房里的丫鬟前来向苏瑾请示，要不要随夫人一同出去观烟火。

　　原来今晚城中有烟火表演，夫人要带月柔出去一同去，父亲听说了便派人过来询问。

　　这么久来足不出户也是闷坏了，苏瑾便叫秋檀准备着一起出去。

　　街道两旁的商铺都挂上了灯笼，夜晚的市集人潮涌动。

　　相国府早已在观烟火最好的来凤楼定好了位子，苏瑾随着夫人乘着马车到了来凤楼，一众仆人鱼贯而出，浩浩荡荡拥着她们上了来凤楼。

　　苏瑾心中暗叹，相国府的派头还真大。里里外外都透露着奢华。进了包间，上齐了茶点仆人们便退出去了，只留她们三人与大丫鬟金珠伺候。

　　苏瑾自知夫人并没有带她一同游玩的心情，只不过在父亲面前做一做贤良样子罢了，便很识趣地独自走到包间外的阳台上，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来凤楼沿秦淮河而建，河上有拱桥，河两岸的长廊上也都有灯笼装点，香车丽影，一副热闹的场景让苏瑾想起了辛弃疾的《青玉案》，桥上行人往来匆匆，看着眼前这幅景象，她在心中默默念着。

　　苏瑾发现桥上有两个少年一前一后走过。那…不是刘齐烨和檀浥吗？

　　苏瑾向夫人说想下去走走，便赶忙下楼，好不容易见到他，可不能错过。

　　秋檀在身后连声叫“小姐等等”，苏瑾只是说着一会就回来，便追出门去。走到桥上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苏瑾不死心，朝着他们走的方向追去，却一无所获。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苏瑾失望地站在路中间四处张望，突然右前方的小巷子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苏瑾心中一动，是刘齐烨！

　　苏瑾赶紧追上去，离开了繁华的主街，小巷子里安安静静，只有昏暗的灯光。

　　走过去却不见人，突然头顶上似乎有瓦片的声响，苏瑾正要抬头看，旁边黑暗中一个有力的胳膊将她拉过去，另外一只手迅速覆上她的嘴，她的惊叫声瞬间被安静的制止。

　　苏瑾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黑暗，却什么也看不清，心中砰砰直跳。她的身体被身后的那人紧紧环住，耳边能感受到他轻轻的鼻息。

　　过了许久，苏瑾正在努力冷静下来，那人带着她轻轻往后退，然后闪身进了身后的小门。

　　屋里点着一根蜡烛，苏瑾的眼睛适应了这昏暗的火光，终于能看清了，才发现站在对面的人，竟是檀浥。

　　苏瑾颤抖着转过身去，身后的那人就是刘齐烨。苏瑾心里半是后怕半是气愤，使劲一推他，忿忿叫道。

　　“你神神秘秘干什么呢？吓死我了！”齐烨没防备一下就要摔倒，苏瑾赶忙拉他一下，齐烨站稳了冲她笑了。

　　“还是这么精神！”苏瑾不好意思地放开手，上下打量一番问道。

　　“你的伤没事了吧？”

　　齐烨夸张的转了一个圈回答：“生龙活虎！”

　　苏瑾笑了，看他说话的样子也是没事了。

　　齐烨眼中也是满是惊喜，看着苏瑾问道：“真没想到你也来长安了！我醒来后发现他们没带你回来，还让檀浥回去找你呢。”

　　苏瑾歪着头说道：“真的？”齐烨赶紧正色道：“我说过罩着你的，怎么可能有假！”苏瑾满意地点头道：“好吧，我相信你了！”

　　檀浥上前说道：“我先出去看看。”齐烨点头道：“去吧。”苏瑾看他俩的样子便猜是有事情要办，便问道：“你们干什么呢？”

　　齐烨不回答却反问道：“那你干什么呢？”

　　苏瑾指着屋顶道：“看烟火啊，结果被你虏进这小屋子里。”

　　齐烨指着苏瑾额头点一点：“谁叫你跟着我跑，被人跟踪了都不知道。”

　　苏瑾疑惑，“谁跟踪我啊？我一个人出来的啊。”

　　齐烨摇摇头，“你这么迷糊，给人卖了都不知道呢。”被这话勾起之前的事情，苏瑾盯着齐烨没好气地说道，“我就记得被你出卖过呢，哼。”

　　齐烨挠挠头讨好地说道：“你想看看烟火是吧？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保证你会喜欢。”

　　一顶小小的乌篷船在秦淮河上摇摇晃晃，水上倒映着河边长廊的灯笼火光，水波粼粼，微风徐徐。

　　河上的画舫在火光中好似一幅流动的画卷，画舫中歌女的娇笑与曲声若隐若现，伴随着花香与酒香扑面而来，好一副太平盛世的景象。

　　苏瑾新奇地四处看，齐烨坐在船舱笑吟吟地看着她说道：“这下满意了吧？”

　　苏瑾点点头，惊喜道：“终于见到了真正的秦淮河！”船家老伯在船尾轻轻摇动船橹，两人坐到船头看着满眼的灯火辉煌。

　　苏瑾一转头，齐烨望着夜空的表情却不像刚才那样轻松愉快。

　　就像是从前与齐烨打打闹闹那样，苏瑾下意识伸过手指去弹他的额头，感受到指尖的触碰，齐烨一下转过头来看着苏瑾。

　　面对他灼灼目光，苏瑾突然心中一慌，怔怔的愣了几秒，连忙掩饰着说：“你看…有蚊子。”

　　齐烨不在意地摆摆头，笑道，“没事。”

　　说罢很舒服地伸个懒腰，向后躺在了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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