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野种

第3章野种

        秋风还不算凌冽，但是吹在浑身湿透的魏明身上，也足够让他牙齿打颤了。

        远处的站在马车前的人，一半是京都温国公府的下人，剩下一半则是魏曙外祖家派来护送的护卫和家仆。

        那些人在看到魏曙带着书童往溪边去时，便知道魏明要遭殃，却都见怪不怪的。

        但是动静大，杨姮和徐风很快就看到一个衣着华贵的美貌妇人从最后一辆马车上跑了下来，慌慌张张地奔向了几个孩子。

        李姨娘冲过去抱住了魏明，挡在了他和魏曙之间，愤怒地指责了魏曙。

        然后魏曙却丝毫不在意，甚至狠狠推了一把李姨娘。

        “娘！”

        魏明终于忍耐不住大喊了一声，将被推倒的娘亲扶了起来，然后捡起地上的石头对准魏曙的额头便狠狠丢了过去。

        魏曙没有防备，立刻嚎啕大哭起来，跳脚地指使书童殴打魏明，甚至还冲着远处看戏的众人大喊，有两个家丁模样的人很快就跑了过来。

        徐风看闹大了，便拦着杨姮，说道：“咱们别管了，那女人应该是那倒霉蛋的娘，有他娘在，他不会吃亏的。”

        杨姮却不动，严肃着一张脸说道：“那可未必。你瞧着她敢反抗吗？”

        徐风无奈，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杨姮：“我们两个肯定是打不过这么多人的，不过我们可以带着他们逃跑。既然那个胖墩说他们是商户之家，家中肯定有钱。既然这爹都不管他们，何必去认亲，母子两个好好在平陵生活不好吗？”

        杨姮想着，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弹弓给徐风，然后从地上捡起一把小石头递给了徐风。

        “你用石头打他们，带他们往林子里跑，然后引他们去我们抓兔子的陷阱那里，我在那边树上藏了一把十连弩。”

        徐蕊日常便是画各种图志，然后做一些常人没有见过的东西，平常多是给村里人使用的推车，水车之类的，但也会私下做很多武器。

        杨姮很喜欢这些武器，自己也偷偷藏了两把，还把学到的知识灵活运用，给自己做了一个林中陷阱场，徐风以前不知情，被忽悠着当了好几次耙子，吃了那陷阱场不少苦头。

        徐风拿起弹弓对准了魏曙，笑道：“那倒是不错，你那陷阱，够教训这些嚣张的小子了！”

        第一颗石头被狠狠打到魏曙腿上，他便哎呦了一声跪在了地上，还不等他骂人，第二颗石头便又飞了过来。

        徐风的父亲是南梦村最好的猎手，一手弓箭和大刀使得很好，徐风自小也继承了父亲的体魄，臂力超出常人，弹弓打麻雀更是从三岁就开始练的，百发百中。

        一时间，石头如雨，疯狂砸在魏曙一帮人身上，这些人鬼哭狼嚎地躲了起来。

        杨姮则是趁着他们不注意，立刻跑向了躺在地上的魏明和李姨娘。

        马车边上的护卫发现这边动静变大，便都追向了徐风，徐风没穿鞋，依旧跑得飞快，还能抽时间回头骂魏曙，顺便拿起弹弓让魏曙脑袋上多添几个大包。

        杨姮知道林子徐风熟，一点也不担心。

        弯腰看向地上狼狈的母子，杨姮问道：“他们被引走了，但很快会回来的。你们要不要和我逃跑，我知道附近所有的小路。”

        李姨娘额头都出血了，这会儿死死抱着儿子，一脸迷茫。

        “跑什么？”

        杨姮撇了撇嘴，又看向白面团一样的魏明，说道：“你也不跑吗？你们可不是日日都能碰到我这样热爱见义勇为的好人的。”

        李姨娘顿时紧张起来，有些生气地冲着杨姮吼道：“哪里来的野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只是小孩子之间打闹罢了，我们哪里需要有人救？”

        李姨娘说完，杨姮也有些生气，哼了一声，不高兴地说道：“那你们就继续挨打吧！难怪我娘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呢。”

        “马车边上那些人，早就看到那个胖子欺负你们，却都不拦阻一下，显然是对这种行为习以为常了。你们也不是第一次被欺负了吧？”

        魏明低下了头，不知道是难过还是羞耻，一双手却攥得紧紧。

        “我瞧着那个胖墩说的话也不错，如今下人便敢任由你们被欺负，就算等你们认了爹，一定还是会被欺负。这样的爹有什么好认的。”

        杨姮说完，翻了个白眼，扭头就走。

        她觉得眼前的人，就是娘亲口中说的，不怎么值得她们去帮助的人。

        自己都不想拯救自己呢！

        但是杨姮没走两步，突然发现自己的衣角被人给拽住了，害她差点摔了一跤。

        回头，是那个白瓷面团的小男孩红着眼睛拉住了她。

        杨姮板起脸，“你拉我衣服做什么？你难道想做白眼狼吗？”

        魏明一怔，一张脸涨红了，结巴着说道：“没，没有。夫子让我做君子的！”

        杨姮咬了咬嘴巴，君子是什么人？没听阿娘讲过呢，回去问问阿娘。

        “你拉我衣服做什么？不要以为你长得好看，我就不会生气。”

        魏明慢慢低下了头，乌黑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泫然欲泣。

        杨姮一下子有些心软，怎么这个男孩子和徐风一点不一样，徐风那家伙被她骂了只会跳脚呢，面前这个，倒好像要哭了。

        “你别哭了，我衣服给你抓脏了我都没哭。”

        魏明猛地抬头，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湛亮湛亮地，大吼道：“我不去应安，我不认爹，我跟你走！”

        杨姮一愣，竟然打了个嗝。

        吓到了。

        半响，杨姮伸出手，一把拉过魏明的手，用力一拽，弯嘴笑道：“那还等什么，快跑！”

        遥远的天际，清白的溪水和雾蓝色的天空交汇在一起，眼前头发飞舞的小女孩脸颊红彤彤，粉粉的唇勾起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

        像是晴空万里的午后，一只白鹭从天际落下，疾掠过平静的水面。

        那样的，不一样。

        那样的，惊心动魄。

        魏明跟在杨姮身后，踉跄着跟随着这个自己还不知道名字的小女孩往前奔跑。

        秋日凉寒，他的心底却好像泛开了一圈又一圈，温暖的涟漪。

        秋叶泛黄，在风里旋旋飘落。

        魏明和杨姮脚步一轻一重的跑到了一处地方，然后杨姮拉着他立刻蹲了下来，魏明听到前方的林子里传来了魏曙的叫喊声。

        正欲问，他便看到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少年手里拿着一根枪从斜刺里飞出，一枪打在了一个胖墩身上。

        魏明立刻站了起来，便看到刚刚从坑里爬出来的魏曙，被徐风一枪打回了坑里。

        徐风也瞥到了魏明和杨姮，立刻就跑了过来，不是很高兴地挤开了魏明。

        “怎么样，我刚才那姿势厉害不厉害？”

        杨姮噗嗤一声笑开，看向徐风手里的长枪，说道：“你会用枪吗？这是哪里来的？”

        “追我人里有个用长枪的，但是他长枪用得太烂了，我爹有个好友，前两年开看我爹时教过我用枪。”

        杨姮摸了摸长枪，说道：“你用长枪比用大刀帅气呢，我听说大将军都用长枪的。”

        徐风顿时喜上眉梢，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想以后当大将军。

        正说着，杨姮便道：“不好，他们爬上来了，咱们困住他们，然后我带着你回家躲着，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杨姮说着，便越过徐风拽住了魏明。

        徐风不高兴的踩了魏明一脚，转头便扛起长枪，三两下跳上了一颗大树。

        杨姮这边则是拽着魏明跑了两步，然后飞快地从一棵树上放下了爬梯，带着魏明爬上了树。

        魏明刚刚在树杈上坐好，紧张地抱着树干不敢动，便瞥见杨姮从树上摸出了一个□□来。

        那□□比寻常□□小，但是也有杨姮半臂长，看上去还挺重。

        杨姮却动作熟练地将□□对准了深坑。

        一个护卫从坑里探出了脑袋，对面树上徐风一枪便戳了过去，就在这时，另外两个护卫也从坑里冒了出来。

        杨姮眯了眯眼，不慌不忙扣动了□□扳手。

        “嗖”

        “嗖”

        “嗖”

        连接三声□□破空，魏明只看到三道□□残影，下一瞬三个护卫便被杨姮又逼回了坑里。

        坑的边缘，只剩下三支插在地上，距离一致的短箭。

        魏明不由呆住，狠狠咽了咽口水。

        他，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三支箭几乎没有前后，是瞬发的。

        杨姮微微得意，回头看向魏明，笑道：“我厉害吧！你还没回答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魏明盯着杨姮黑白分明的眸子，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字说道：“我叫魏明，光明明亮的明。”

        杨姮点点头，心情不错地说道：“我叫杨姮，姮是月亮神女的意思，你知道吧。徐风说我的名字可难认了。”

        魏明莞尔，说道：“我知道，是出自嫦娥奔月。《淮南子》里说：“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之，奔月宫。”

        杨姮皱了皱眉，“你说的是什么，我好像没听过。我阿娘说我爹以为我是男孩子，取的是恒久的恒给我做名字，但是我娘生下爱我的时候，是八月十五，抬头就是圆月，便给我改成了如今这个姮。”

        “不过，你好像懂很多？我娘应该喜欢你，她喜欢会读书的小孩，我就不怎么喜欢读书。”

        魏明第一次在女孩子面前羞赧地不知所措，半响，他说：“姮娥奔月，你娘一定是希望你像嫦娥一样美丽。”

        但是杨姮却想：嫦娥奔月却与爱人分离，似乎并不是圆满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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