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五味

　　云不亭跟柳依依抱怨师父的时候，喜欢用老古板三个字。
　　因为师父刻板又正直，不知变通。
　　不过柳依依觉得师父的性格很好，人品更好，他之所以不知变通，是因为他不需要变通，因为只有这种人才能真正地贯彻“正义”二字。
　　然后云不亭就笑，笑柳依依天真。
　　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多的正义，师父追求的天下太平，说到底也只是师父的执念罢了，这种执念继续发展下去，会变成偏执。
　　柳依依就不高兴了。
　　因为她总觉得云不亭上了南冥山这么多年，却依旧没有学到师父的好。
　　她希望云不亭能像师父一样，做一个不知变通的好人。
　　可是云不亭却总是表现出对师父这种性格的轻蔑。
　　最后，在柳依依的要求下，云不亭改了老古板这个评价，改成了老实人。
　　只有老实人，会一边想着她，一边将面前这一杯像是漂着蠕动纠缠在一起的触手的茶水喝下肚去。
　　这些“雾隐茶”是跟雾隐茶庄相关的，最后的线索。
　　不管它是真是假，无功先生都决定亲自一试。
　　不过让他感觉惊讶的是，他原本以为这茶水味道会很怪异，令人不能接受。
　　毕竟这玩意儿看起来就像是杀死茶叶之后浸泡其死尸的尸水。
　　可当滚烫的茶水进入口腔后，无功先生立即感觉到嘴里泛起了一股清新的甘醇的味道。
　　他从未喝过这种茶水，他没办法准确地描述这种茶水的味道。
　　他只能说，这雾隐茶水，味道很好。
　　师父起先是小心地抿了一口，然后又尝试着吞了一口，再吞一口。
　　杯子里沸腾的茶水温度并没有保持在滚水的程度。
　　那些气泡不是水烧开了冒出来的，而是从茶叶叶片中逃逸出来的。
　　只不过因为这些出逃的气体体量太大，所以才会冒出那么多气泡来。
　　无功先生一手端着茶杯，另一只手在杯口扇了扇，想要辨别这茶水的味道。
　　等等，茶叶在放气？
　　可是为什么这茶水一点儿味道都没有？
　　我吸进了无色无味的不知名气体？
　　无功先生反应过来的瞬间，立即就屏住呼吸，体内血气涌动，在全身上下游走一番，检查着自己的身体有没有什么变化。
　　一会儿之后，他松了口气，他并没有被奇怪的东西侵入体内。
　　但是师父眉头微蹙，没有舒展。
　　这茶叶释放的气体体量很大，那是什么气体？为什么这些干枯瘦黄的叶片，吸水后会放气？
　　而且师父发现，他喝了两口后，原本还会蠕动纠缠的茶叶叶片变得安静了下来，就像是寻常的茶叶似的，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
　　“难道这些茶叶蠕动是我的错觉？”师父喃喃自语。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啊，师父是什么人，他的眼力有多好，他分明就看见了茶叶在舒展翻滚卷动，好似活物，不然的话为什么一开始喝茶的时候要捏着鼻子闭着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好消息是，师父喝下茶水有一阵了，并没有产生奇怪的变化。
　　没有中毒的迹象。
　　身子也没有不适。
　　无功先生又坐等了一阵，还是没有任何的异样。
　　“莫非那老头骗我，这茶叶就只有在泡开的时候看起来有些诡异而已？”
　　师父端起茶杯，看了两眼，又仰头喝了一口。
　　咕嘟，这一口喝下之后，师父突然眉毛一挑，将白瓷杯拿到了面前，诧异地看着杯中的茶水。
　　刚才的那一口，茶水的味道跟一开始喝的时候不一样了。
　　不，准确的说，是一种天翻地覆的变化。
　　师父第一次饮用的时候，茶水甘醇，微微有些涩甜。
　　但这第二次饮用，茶水分明是咸的！好像一碗炖了很长时间的浓汤，滋味十足。
　　可他根本没有往杯子里加过盐。
　　师父皱眉盯着茶叶，难道说这茶叶还会自己改变味道吗？是因为这些茶叶里掺杂了其他的东西？
　　这茶叶买来的时候就有些零碎。
　　师父看着还剩下一小半的茶水，抬起来又尝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师父直接头皮发麻。
　　这一次，茶水再次改变了味道，从咸味变成了辣味。
　　师父心中满是惊讶。
　　这茶叶确实会自己改变味道，每一次喝下去的味道都是不同的。
　　但有一点好，虽然味道改变了，可是滋味却并没有坏掉，不管是涩甜的茶水，还是咸的，辣的，都有些小小的美味。
　　师父念头一动，不会酸甜苦辣都给我来一遍吧？
　　他想着，仰头将最后一口茶水饮下。
　　这一次，茶水是酸的，滋味儿接近酸梅汤。
　　可这分明是浸泡着深绿茶叶的茶水！
　　无功先生放下茶杯，抬起头看着房梁，轻呼了一口气。
　　雾隐茶不难喝，而且滋味会发生改变。
　　师父已经尝到了酸，甜，辣，咸的滋味了。
　　他拎起水壶，又往茶杯里倒了开水。
　　晃动瓷杯，重新被开水浸泡之后，那些茶叶再次张牙舞爪地蠕动起来，咕嘟咕嘟地沸腾起来。
　　“哦，换水就会活过来……”师父看着茶杯。
　　这次他有些适应了那蠕动的茶叶了，没有什么心里负担，抬头就是一口热茶喝下。
　　然后转头就吐到了地上。
　　茶水再次改变味道，变成了比苦瓜还苦的苦涩。
　　好嘛，酸甜苦辣咸，五味都有了。
　　师父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发现当他喝过之后，茶叶就会变得安静下来，不再蠕动。
　　出于好奇，师父又喝了一口。
　　这一次的味道变成了他最开始尝到的那种甘醇涩甜。
　　又一口，咸……
　　接着，都是已经尝试过的味道了。
　　师父喝光了这杯茶，能够确定，雾隐茶，是能够变幻五种滋味的茶。
　　这固然神奇，但是师父并没有像是那个卖茶叶的小老头说的那样，去到被遗忘之地。
　　他看了看已经泡得发涨的茶叶，不想再泡第三铺了。
　　放下茶杯，师父站起身，想到屋外走走。
　　可是他刚刚离开座椅，迈动步子，这一步踏出，四周围突然泛起汹涌迷蒙的雾气。
　　师父立即警惕地四顾。
　　却发现原本身在别院正堂的他，此刻正站在一个小山丘上，脚下是松软的泥土，刚被翻过一遍，还有草叶的清香味道。
　　这……是哪儿？
　　师父环顾一圈，那久远的记忆突然被唤醒。
　　他知道这是哪儿了。
　　这是雾隐茶庄的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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