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墨守成规

　　林祯一反常态地踩着小班课铃声进教室，不可避免地收到了一众注目礼。

　　这种目光与灯光汇聚在肌肤表层的感觉对林祯来说是一种折磨。那些碎片化的记忆接踵而至。破碎的灯罩、掀翻的LED台灯、漠然的目光、得意的眼神……祭祀祖贤的盛典，他成为断头台上的罪人。一次又一次，无数次。

　　光从来不代表良善。你知道闪光灯吧？南京大屠杀时“杀人比赛”的剪影是魔鬼的游戏。你知道聚焦吧？骨瘦嶙峋的小女孩跪在荒原上佝偻着身体，即将成为雄鹰的盘中餐，摄影师兴奋了，他等待着这一幕已久，他即将要创造一幅名传天下的作品。你知道刀光吧？“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是文天祥留下的千古名句，可你忘记了刀光一闪而过的血流成河。

　　“他们在看我们这边？”

　　许迦大概是刚刚解决了一道大题，舒展了一下手臂，注意到周围影影绰绰的视线，迷惑地询问赵眠。

　　赵眠停下整理试卷的工作：“放心，不是看你，不重要的。”

　　林祯的听觉一向敏锐，纵使赵眠已经压低了数个分贝，还是没有逃脱他的耳朵。对于赵眠字里行间的不屑，林祯毫无波澜，他同样未曾关注过赵眠，没什么不对的。

　　再说这些个视线久久不能散去怎么可能与身侧空荡荡的座位无关？傅汀虽是个调皮捣蛋的，可在明知小应要来依然我行我素不穿校服还是头一回见呀。

　　林祯坐到座位上后并没有搭理傅汀，两人都把对方当空气。

　　许迦似乎点了点头，重新陷入题海无法自拔。不过多久，小应如约而至。

　　“今天小班课上，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宣布！”小应的脸色一改近几日的乌云密布，颇有一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岁月静好。

　　可惜这种状态三秒不到就破了功：“傅汀！你给我把校服外套穿上！皮痒了是吧？校领导要来检查你不知道！”语气都拔高了八个声调，直接破音。

　　小应是真的顾不上淑女的优雅与高贵，像只母大虫那样扑上傅汀身前，恨不得剥开他的脑子看看，是用什么做的。就算没外套，但凡有点集体荣誉感的学生好歹知道穿一件颜色相近的替代品，而不是穿一件光鲜亮丽的拼色卫衣，他还以为他是在演七仙女啊？

　　傅汀不知道小应瞪着他腹诽些什么，他只知道心情不好的自己不会给任何人面子。他怒目圆睁地回瞪过去。

　　什么是战事升级，这就是！一个眼神就足够表现出双方之间存在的敌意。只不过，这种程度的交流更倾向于暗流涌动，局外人很难介入。

　　小应考虑到今天的重点，作为一名有素质的优秀人民教师，不得不放弃当场惩戒傅汀，她需要先处理主要矛盾，再解决私人恩怨。

　　“这事儿一会跟你没完。现在重点是班规的制定。我这两天呕心沥血，总算把初稿赶出来了，下面我为大家解读我们的班规以及扣分标准。”小应激情澎湃的开场白并没有如愿以偿引起同学们的热情高涨，反而那群赶作业的学生势头愈发迅猛。

　　初稿实际上是她从高三创新班那里拷贝过来的，她相信最好的班级有着最合理的班规，这才费尽心思通过学生要到他们班规的电子版。

　　“PPT自动放映，你们仔细阅读。没什么问题就这么定了。”小应还惦记着傅汀的事儿呢，可她更担心校领导不按常理出牌的巡查。

　　高三创新班关于学习方面的制度总的来说还是可以接受的，到了生活区和其他这边，躁动开始了。

　　……

　　“什么鬼啊？生活区内务扣分照常计算，纪律扣分翻倍。这么说，教学区说话比较划算？”

　　“这算哪门子公平公正？歧视？”

　　这小应哪知道为什么，只好强行解释：“因为寝室纪律问题严重，翻倍是为了引起你们的注意。”

　　“老师，我们班不是内务才是硬伤吗？您自己说的，要是内务做的好点，这优秀班级还不是如囊中取物。”

　　真是，尴尬了呢。

　　……

　　“返校日不在中午13：15以前到教室的扣分？”

　　“规定返校时间18:30，高三也不过是13：30，这干嘛，赶英超美？”

　　小应心里有鬼，后悔刚刚揽功的大话了，居然连这种bug都没有留意：“这其实是我参考高三创新班做的。”

　　讲台下一阵唏嘘。

　　这样被揭穿谎言真的是很难堪，可是她也明白自己走投无路了。

　　……

　　好在同学们的注意力很快被其他规则里的文明礼仪内容所吸引。

　　“禁止使用不文明用语，一次一分。”

　　“禁止男女交往过密。第一次警告，第二次公告批评，第三次退学。”

　　这两条规则很快成为热议的焦点。

　　“什么嘛，第一条说的容易，谁来督察呢？谁来扣分呢？”经常性出口成“脏”的吴轶怯弱地反驳。

　　魏宁总觉得这几天的周漠有些心不在焉，这会儿特意借机搭话：“你觉得说脏话扣分现实吗？”

　　周漠的语气淡淡，细品又有几分醉人的醇香，一举一动落在有心人的眼里皆是诱人犯罪的行径。

　　他说：“我觉得不现实，不过存在即合理。”

　　如此敷衍的回答在魏宁看来反而是充满哲学思维的思辨，以至于她都快要控制不住体内加速的心跳了。

　　果然，陷入恋情的人类都是被降智的傻孩子。（此处自然包括单恋、自恋）

　　“我就想问问男女交往过密怎么解释？”全班大部分同学都有这样的疑问。

　　这个问题往往是中学生们最关心的问题之一。（除却封闭式男校/女校）

　　小应犹豫了，她斟酌着盘旋在脑海挥之不去的画面，心生一计。

　　顶着众人怀疑的目光，小应突然没有对峙的勇气。很奇怪，但又很合理。

　　下课铃如期而至，小应偃旗息鼓地总结了几句，将烫手山芋抛给班长陶然，做了撒手掌柜。

　　她没有忘记与顾矜的旧账，业已布置好一场大戏。

　　唱戏的人已经离去，听戏的人不愿墨守成规，也不愿离经叛道。

　　为什么，要有规则呢？这是我们高中时期讨论过无数次的话题。

　　规绳矩墨的目的不是扣分本身，而是被量化的分值背后所呈现的规则制定者的价值取向。校规、班规的意义所在，就是为处于成长期的少年提供方向性指引，旨在塑造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高素质人才。

　　规则啊，从来不是镣铐，而是现代文明的标志，是可持续发展的根基，是珍惜当下，未来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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