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芸芸众生

　　当许迦在疯狂赶着一摞摞卷子的时候，赵眠不紧不慢地停下握笔的手，翻开一本心仪的名著细细品味。周漠呢，正被傅汀拉去打游戏，就是那个当时挺火的王者农药，哦不，荣耀。

　　“周漠，你居然有钻一!”傅汀星星眼式崇拜:“大神带我飞!”那个时候还没有星耀段位，钻一以上就是王者段位了。

　　“我水平一般，”周漠不觉得自己多厉害，也很少跟人一起玩儿，但是转念一想傅汀妈妈昨天才让他搭了顺风车:“走吧，你什么段位？”

　　“那个…白银…”傅汀不好意思了。

　　周漠的眼皮跳了一下，记得没错的话，刚刚在列表看到，就连看着热爱学习的许迦都有黄金段位吧？也许是刚开始玩儿，他也不再纠结，带着傅汀一路超神。

　　同一时间，庄烨和顾矜已经坐上了前往北京的高铁。事实上，两人已经暗度陈仓许久。

　　从军训结束起，两人似乎抛却前尘往事，冰释前嫌。

　　说出来可能不信，这是顾矜第一次出省旅游。初中毕业的暑假，顾矜做了三份兼职，也因此有了一小笔积蓄。这次的国庆旅行是庄烨提出来的，他也做好了完备的攻略与计划，庄烨一直是一个很有主见并愿意为之付诸行动的人。

　　顾矜并不担心第一次远行会不顺利，相反，她是有些期待的。

　　顾矜把自己的那一份预算安心交给庄烨，明明是个拥有强势性格的人，在温文尔雅的庄烨面前，她好像一直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

　　“你就在这等着我，哪也不要去，”庄烨刚迈开腿又转身回来认真叮嘱顾矜，就像是不放心小孩子乱跑的父亲。

　　“行了，赶紧拿票，”顾矜看上去毫不领情，凶巴巴地催道。

　　“乖，”庄烨不经意的温柔就是轻而易举让顾矜缴械投降。

　　庄烨一向是体贴入微的，他带着她参观故宫的金碧辉煌，叹惋圆明园的风华陨落，感受颐和园的碧水清风，致敬五星红旗的迎风飘扬，也领略了王府井的热闹繁华。

　　风景如画，秋色微凉，顾矜不禁想:一直就这样，多好。

　　庄烨最喜欢的景点是八达岭长城，他说:“琼楼玉宇里的达官贵人，怎么比得上保家卫国、战死沙场的将军？都说“不到长城非好汉”如今到了长城的，也不过是芸芸众生而已，哪里配得上一句好汉？”

　　“怎么突然说这个，看不出来你挺有爱国情怀啊，”顾矜眺望着蜿蜒的巨龙:“我是这样觉得，正因为有芸芸众生，那些敢为人先、舍生取义的人才会流传千古，那些刻骨铭心才会为我们代代相承。”

　　“至于好汉，我觉得配得上啊！诚信友善为好，爱国敬业为汉，这不就是我们公民层面的价值要求吗？”

　　“嗯，”庄烨点点头，不再说话。

　　最后一夜，他们像往常一样各自就寝，这几天虽是共处一室，他们各自不越雷池半步。

　　顾矜在最后一盏床头灯熄灭时，昏昏沉沉闭上眼。可是有点儿睡不着。

　　不知怎么的，她觉得不止自己一个人失眠。

　　半梦半醒间，她感觉到一丝久违的清冽气息钻入齿间缝隙，天呐，她的心怦怦乱跳，仿佛要冲破胸腔。

　　好想睁眼，又怕他退却。

　　她只好试探性探出一点点舌尖，假装在睡梦中不经意取悦着压抑已久的男孩。

　　他们互相心知肚明，他们故意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她汲取着他的清冽，他掠夺着她的甘甜。

　　没有人全身而退。

　　在返程的高铁上，他们相邻而坐，却各自一言不发。

　　顾矜心中波涛汹涌，但对着庄烨，她早已习惯了维持表面的云淡风轻。

　　其实她有好多问题…

　　分开不久，你就跟补习班认识的女生在一起了，为什么这样对我？

　　你们现在分手了吗？

　　还是说你又有了别的人？

　　你还喜欢我吗？

　　如果不喜欢，为什么又来招惹我？为什么每天给我买牛奶？为什么带我旅游？为什么亲我？

　　可如果喜欢，为什么我们昨晚都这样了，你还能淡定如初，什么都不说？

　　不喜欢我，就别对我这么好啊……

　　顾矜突然觉得，明明在身边，却仿佛隔着一个世界，她对他，原来一无所知啊。

　　许迦一向秉承着“早点刷完作业早点浪”的原则，在国庆假期的第五天，她总算划掉了作业单上最后一行作业“地理回家作业:卷子3套”，她感到筋疲力尽，但她得珍惜娱乐时间。

　　许迦飞快从主卧中拿到了自己的手机，看着眼花缭乱的消息弹窗不知如何是好。

　　首先是死党们的。许迦有一男一女两个死党，男生在首都，女生在职业高中，他们自从上了高中，由于休假的差异、课程的不同，聊天频率直线下降，好在互相挂念，不会因为这些外在的因素淡了感情，这不，他们各送来了关心与问候。

　　接下来就是几个初中的老友，也不乏还不知道她去向的老同学的好奇。

　　一一点下来，最后一条是放假第一天周漠发来的。有点意思，许迦挺好奇周漠这样表面温和低调，内心不可一世、深藏不露的人怎么会找她。

　　“打王者吗？一起？”看到这句话，许迦没憋住笑:周漠这是要立一个回家不学习的人设吗，让我们由衷佩服他不努力还是考第一，因为脑瓜子聪明还是想让我拜倒在他稳中带皮的精湛游戏技术下，生出敬畏之心，从此做牛做马……许迦的思路一向清奇，总觉得一眼看透的不是真相。

　　她一定想不到，周漠是当天被傅汀坑的生不如死，反被傅汀怀疑真实水平，只想在共同好友中证明一下自己，堵住傅汀管不住的小嘴。

　　虽然时隔四天，许迦还是回应了:“之前手机被没收，刚看到，我没问题。”

　　想不到那边周漠回的还挺快:“上号。”

　　许迦隔着屏幕感受到周漠简短的一句话里带着的戾气，感到背脊骨发凉。

　　她发现一个多月没玩，得更新好一会，只好安抚一下周漠:“你要不先开一局，我得更新。”

　　“不用了，我在看你战绩，你居然玩了将近八百把？”

　　许迦扶额:“怎么了？”

　　周漠显然是真的不理解为什么许迦这么菜:“我五百把钻一了，傅汀两百多把白银段位，我以为你们玩的局数差不多……”

　　“你的李元芳玩了几百把了，胜率才百分之五十……”

　　“你别的胜率都没过半啊!”

　　“孙膑还好，唯一一个过半的。”

　　……

　　真好，许迦彻底不想跟周漠一起玩耍了呢。

　　许迦:游戏玩的好了不起啊!了不起啊!了不起啊!

　　好吧，学习也好，确实了不起。许迦自我宽慰道。

　　最后两人还是一起玩了一个下午，许迦对周漠的态度也从愤愤不平，打算恶意坑队友到心领会神、分工协作、如鱼得水。

　　游戏体验还不错，许迦在下线之前心想:下次还跟周漠玩。

　　就这样，因为这件小事，两人初步建立起了革命友谊。在很久以后，他们都不再玩游戏，也还记得这个很平凡的下午，两个简单的少年。不，三个，傅汀也应当包括其中。

　　高一的国庆假期是高中三年除却寒暑假最长最惬意的一次了，可惜这个时候，高一的小雏鸡们还没有经历风雨，对深渊一无所知。

　　许迦也一样，她带回去的课外资料现在是原封不动地回到了课桌里，她有点儿不甘心地抚摸着假期里被遗忘的干干净净的辅导资料，有点怅然若失。许迦也不是一直自怨自艾的人，暗下决心:“没有下次了。”

　　“迦姐，”傅汀这一声呼唤实在有点油腻，许迦打量着斜后桌声音的主人，目光如炬，好像在问:有求于我？咋了？

　　“那个英语老师布置的卷子，不是每周都要在网上下载微课吗，自己一边听一边批改记笔记，我忘记听了，你的能不能借我一下？”傅汀畏畏缩缩道，显然他有点儿怕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英语老师Nancy。

　　如今为了生存，他要借同学的笔记造假，怎么可能不慌呢？

　　许迦笑着点点头:“抄的时候机灵点。”

　　赵眠目睹了全过程，似乎有点儿惊讶。她轻声问许迦:“你可是学委诶！你居然会同意？”

　　许迦看进赵眠的眼睛:“我是这么想的，就算我不给，他总能借到的，没必要弄得不愉快。借鉴是他自己的选择。”

　　“其实这不符合我的三观，会助长不好的学习风气，”赵眠轻轻皱了一下眉:“可事实上，我也会给。”

　　“与其忧国忧民，不如独善其身。自己足够强大，就不担心被环境同化，”许迦很真诚地暴露出内心的一部分自我，不吝与赵眠进一步探讨:“我一个初中同学用亲身经历告诉大家什么是逆袭成功。他曾经在桌上贴了一句话‘只管自家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我当时只觉得他过分自私自利，品行不端。”

　　“后来我想想对待学习，不无道理。如果为身边一点小事焦虑不安，为别人的风花雪月彻夜难眠，不值。我们要坚定自己的目标，就不能怕错过路途的一些风景，因为它们不会挡住我前行的路。”

　　许迦一开启鸡汤模式就有点停不下来，好在小应踏入教室，空气一下子凝固了，她也终止了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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