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禁忌

下坠中，闻着阵阵熟悉的血气，杰森如同一桶冰水淋头，一个猛地哆嗦后，竟然彻彻底底地清醒了过来。

血性和杀意，这两个如顽石般在他脑海中扎根的倾向，此刻竟慢慢地平复，留给了杰森残存灵智最后一点的生存空间，退出了疯癫状态，回忆起了自己失智后的一切后，那个惯于计算和诡计的狠毒刽子手，此刻也是忍不住面色大变，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此刻的艰难处境。

但一切似乎都已经迟了，腐域破碎，连同那出口的通道也一并崩溃，碎片与碎片的空隙之间，裸露出了这一间间石室之后磅礴以及雄浑，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在一瞬间目瞪口呆。

恍惚间，无数穷山恶石拔地而起，灰败嶙峋的石棱占据了视野中的一切，如鱼脊，如长龙，放眼望去，整座蛇谷竟全部覆盖了一层暗红色的粘稠液体，山巅上，石棱中，低谷内，他们如同无尽的血沼将一切吞噬掩埋，隐约间甚至还在缓慢蠕动。

血沼内，无数或大或小的蛇蟒遍布，大有通天之势，小若米粒蛆虫，他们的尸体如同散落得垃圾一般遍布一切山峦大地，腐烂，破败，那汇聚而成的死意，如同死海的巨浪一般，霸道肆虐地扯断生命之间薄弱的联系，目睹了这一“景致”，所有人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而在所有血沼最中心的地方，本该是一条巨大的黑蛇，那是蛇谷的精神象征，也是当年那只沉睡的妖蛇王核心的尸体，蛇谷所化的山峦不过是蛇妖的外壳，他本体的尸身在蛇谷最为隐蔽的秘地，但蛇王的尸身饶是已经缩减无数却也依然绵延百里，如山脉蔚为壮观。

而现在，那条山脉，断了。

从中间向后推迟的三分之一，那本该是蛇妖尾部的尸体，此刻已经不翼而飞，断口处极为不平整，像是经受了无数的撕扯和冲击，干涸的血肉以及枯槁的白骨千疮百孔，模糊一片，大蛇被撕咬的痕迹在大地上形成了一道道深邃的沟壑，极为可怖。

而原本蛇王的位置，此刻却站立着一只百丈高的三尾孔雀像，那封印在石衣中的孔雀神色狰狞，面目恐怖，脖颈处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他的胸口位置破了一个小小的圆洞，无数黑色的血瘀从中流淌，蔓延至了整个蛇谷，这莫大的血沼竟然是孔雀一人所造成的！

整个蛇谷的生灵都浸泡在淤泥之中，早已死去的，或者尚存一丝生息的蛇虫虎狼们，身体伴随着血沼的涌动发出阵阵有规律的抽搐，他们体内的什么仿佛被血沼抽了出来，伴随着点点红光的闪烁涌入那尊孔雀石像之内，而他们本身躯体也变得越发干瘪枯萎，孔雀的气息越发强悍，整个蛇谷的死气就越发浓郁。

“它……他在干什么？”

有人颤颤巍巍地说出这句话，道出在场所有人的心声，杰森的面色越来越难看，不顾众人诧异的颜色，他捏起了地上一张干瘪的蛇皮，低声呢喃道：“他……吞了整个蛇谷的生灵？”

“哈，哈哈哈——”

白漱突兀畅快地笑了出来，满是嘲讽地看向周围的所有人，摇头道，“你们想利用杰森体内的精血作为诱饵捕获化妖的孔雀，他又何尝不想吞噬了杰森得到生命层次的飞跃？”

“你们布下重重陷阱以及压倒性的武力想要狩猎孔雀，他却比你们做得更绝，他竟然选择直接吞噬蛇王的死躯和整个蛇谷的生灵！后者先不谈，要知道蛇王因为本身位阶太高，任何高序列以下的生灵强行吃下他的肉身，都有很大几率直接死亡，他的身躯在蛇谷本就是一个禁忌，甚至内城也不敢对他有什么想法。”

“但这孔雀不仅吞吃了小半的禁忌存在，甚至还安稳地活了下来，若非他的本源不完整，恐怕这一次机缘足够他直接成为序列五甚至序列四以上的恐怖存在，虽然他还无法升格为妖，但……”

白漱讽刺地扫视了周围一眼，看着所有人越发难看的脸色，他竟然感到些许快意：

“现在的他大概早已不弱于在场的任何一人了，而且如果按照你们的原计划，任凭他吞食了杰森补完了生命层次，那么这只孔雀应当足以直接渡过虚弱期成妖，再这加上蛇谷本就是它主场……我们这猎人与猎物的身份，恐怕得稍微换一换吧。”

“……”

黄杉沉默，所有人都陷入沉默，但眼中的慌乱却已经无法掩藏，此时的众人已经落到了那片血沼地上，石室本就不是太高，加上这蛇谷的土地又被那孔雀几乎吸干，变得柔软易碎，其他人还好，童宽惨叫着落地时，竟把一座小山都给生生砸得凹陷下去。

白漱则召唤出和蓝石，做成一柄银蓝色的宽剑悬浮在半空中，到了此刻，伪装什么的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活下去才是唯一的真理，他敲着二郎腿，如君王般扫视了地面若有所思的众人，眯着眼开口道：

“合作？”

沉默，之后便是妥协，黄杉以及童宽对视一眼，旋即点头示意，孔雀除了自身层次没有达到序列六，其他的任何方面都远超一般的妖，而在边缘地带所普遍认可的一个铁律，人类是绝对无法打败同等级的妖，在配合上有利于孔雀的地势地形，单打独斗已经毫无胜算可言。

正思索间，下一刻，异变陡生，伴随着那巨大的孔雀像猛地一颤，一声凄厉的惨叫顿时从杰森口中迸发出来，紧接着，一道血红色的光芒透出他的胸口激射出来，鲜艳凝实得如同一根粗长的猩红血线，血线的另一段连接着颤抖得越发明显的孔雀尊像，两段的末尾，都隐约勾连着胸口那半颗妖异的血丹……

精血化丹，这就是成妖的唯一一步，无论是杰森还是孔雀，成为序列六他们都缺少了这最为关键的一步，自当年杰森一半成功一半失败地夺取了孔雀的精血，双方之间已经没有任何折中回旋的余地。

“嘶昂——！！”

高亢却又沙哑的鸣叫，如同蛇与鸟的混杂啼鸣响彻大地，整片粘稠沉重的血沼也泛起了阵阵涟漪，众人只感觉喉咙一甜，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流淌，也根本没有顾得上去擦。

在他们眼前，那尊百丈高的雕像此刻正寸寸崩裂，如雨般的灰黑白三色的岩片碎瓦寸寸剥落，伴随着庞大身躯抖动，或大或小的石块如同流星一般洒落天穹，轰击大地，将整个蛇谷渲染如同世界末世般的景象。

“……”

“刺啦——”

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丝毫对视，所有人几乎同时出手，半空中长剑横立，一道道如有实质的白色生气附着在重剑之上，周围的空气几乎被这一道锋利撕裂，白漱双腿骤然弯曲，二十四道窍穴生气流转，他整个人直接化为一道白芒朝着即将挣脱开来的孔雀俯冲而去，下一刻，一道凌厉的剑气如遮天勾月，重重地劈在孔雀身上！

但作用丝毫不怎么大，剑气只是蹭破了孔雀的一层油皮，更多的则是让他身上的石封加速崩溃，而手中和蓝石剑也因为承受不住直接爆碎开来，化为空气中道道银蓝色的白烟。

“嘁。”白漱暗啐一口，并没有直接收回和蓝石，而是将生气凝聚于双掌之上，一拳击碎了飞落下来的碎石，身形爆退的同时，黄杉以及黑铁的攻势已然到达。

那是一片如云般的火海，漫天的红云，簇拥般包裹着黑铁那冰冷的身躯从天而降，一拳印在了孔雀的头顶，而黄杉则是在身周展开了一圈无形的力场，整个力场内的空气被他汇聚在一掌之中，对着孔雀的腹部骤然按下！

“杀——！”

两方人马前所未有的团结，敌对双方合作的唯一条件，就是彼此共同面对着一个更强大的威胁，这一点在白漱和童家队伍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

“轰——”、

爆炸声过，李时，冷科等人从背包中掏出无数闪闪发光的零件，组装出一些重武，随后RPG和重机枪的火焰更是不间断地倾泻在孔雀身上，要知道在这个就连枪械技术都已经没落的时代，一发RPG基本都是可以当传家宝供着或者去典当行换一座三区内圈的别墅，而不是当成武器来肆意挥洒，由此可见童家和七处的联手到底是有多么财大气粗。

但这一切依然无法阻止孔雀的苏醒，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他的一根尾羽上的石棱整个地剥落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溅起无数深色的烟灰尘土，

石胎之下的，是一根赤红色的尾羽，哪怕自我封印在石胎中无数年，这根尾羽依然如同初生般耀眼猩红，甚至所有人下意识地看去之时，都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控制不住地倒流燃烧。

孔家谱系妖术，“图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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