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错过

徐行听同事说找他的人是陆嘉琳的时候，脸上难掩惊讶。

        陆嘉琳看到他的表情后，也愣了愣，然后笑着说：“我来找你，有这么惊讶吗”

        “我爸爸今天转院到这，我顺路就来找你，想跟你聊几句。”陆嘉琳又说。

        徐行看了一眼时间，然后跟同事说了一声，就跟陆嘉琳一起去下楼去了住院楼中庭里像天井一样的露天花园。

        他们找到一个面对面的座位，徐行递给她一瓶旁边贩卖机买的矿泉水。

        “你还记得我不喝饮料啊。”陆嘉琳说。

        徐行愣了愣，然后点头。

        “在这工作怎么样？”

        “算很辛苦吧，但也习惯了。”

        “你一向这样，很踏实，一旦选择了，就会努力习惯，一旦习惯了，就很难改变。”

        陆嘉琳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徐行抬头看她。

        她接着说：“当初，是我不够有耐心让你习惯我。”

        徐行沉默了一会后说：“感情和工作不一样。”

        陆嘉琳笑了笑，“这算是安慰，还是打击啊。”

        “哪怕我再有点耐心，你也不一定会给我我想要的感情，是这个意思吗？”

        徐行回答：“我的意思是，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不要给它太多假设。”

        陆嘉琳拧开水瓶喝水，然后摸搓着瓶盖上细密的纹路，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她才开口：“所以，这也是你跟温南黎没有在一起的原因吗？”

        徐行看向她，没有说话。

        “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你喜欢她，你从大一开始就有一个一直放在身边的合照相框，那个相框背后藏了另一张照片，我偷偷打开过。”

        徐行皱了皱眉头，还是没有说话。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好强，连感情里也不服输，所以，刚认识你的时候，我就不明白，是什么人让你念念不忘，也不明白，自己输了哪。”

        “嘉琳，我跟你之间，与她无关。”

        “你当初跟我在一起，难道不是因为她突然结婚了吗？”

        徐行抬头看着她说：“在你心里，你自己不值得被喜欢吗？”

        “虽然因为南黎结婚，我才死心，我才开始看到你的感情，但是不代表我喜欢你是假的。”徐行停顿片刻后接着说：“但是，我确实没有给你公平的对等的感情，所以，我也理解你当时想要分手的原因，可是不要全盘否定那一段感情。”

        陆嘉琳愣了愣，然后轻声叹气:“我当时，太在意我所认定的输赢了。”

        徐行说：“我们当年都不够成熟。”

        陆嘉琳笑了笑然后点头。

        “当初分手是我在试探你，我上次也跟你说过。”陆嘉琳看向徐行接着说：“我知道你一定会回国的，但是我非要你做选择，这样我就能欺骗自己，我们感情的结束不是因为你不够爱我，而是我们人生的选择有不可协调的分歧。”

        “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你总是包容我，我强势的性格也好，说话的尖锐也好，不够合群不够圆滑也好，你总是很细心，但又从不计较，你总能察觉到我的情绪，生活里学业上，一直照顾着我说真的，换做谁都会觉得，要放掉这段感情的我，是不可理喻。”

        “嘉琳”

        陆嘉琳打断徐行，接着说：“这次回景城，我是想见到你的，心里有无数个想法在打架。一个声音说，我想再找回你，这一次绝对不要为莫名其妙的得失心再放弃你，但是另一个声音又提醒我，你心里永远有一个人的位置，那个人太早走进你心里了，可能我永远无法代替。”

        “但是，那天见到你以后，我突然发现我想说的想要的都不是这些了。这些年来有一个我无法放下的心结，也是当初的我在这段感情里斤斤计较的原因——我总觉得，这段感情是我处心积虑换来的。”

        徐行有些讶异，他抬头看向陆嘉琳，等她继续说。

        “我见过温南黎。”陆嘉琳顿了顿后接着说：“就是15年，你当时生病住院的时候。”

        徐行记得，那个时候他因为作息吃饭不规律，生了胃病，还差一点做手术，但那个时候温南黎应该还在上海读研。

        “她来找你的那个时候，陈铭陪你去做检查了，只有我在病房。我看到她的时候，我就认出她了，她和照片上长得差不多。”

        徐行的矿泉水瓶拧开了一半，又被他拧紧。

        “我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问她找谁，她好像没有料想到我的存在，也没有说自己是谁，说话也前言不搭后语，她大意是说，她来找人，但走错病房了。

        但是她走之前又突然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她问我是不是来照看男朋友的，我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她就当做我是默认的，然后离开了——我心里可能也希望她默认的是这样。”

        徐行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陆嘉琳接着说：“之后过了半年多吧，我就听你说，你有个朋友结婚了，你说他们是认识两个月就闪婚的，你感到很意外。你说的时候是笑着的，但眼神却很悲伤。我就知道，你说的就是温南黎。

        后来我们在一起了，我就总会想，是不是我一个偶然的自私，就改变了你们俩的未来，而我拥有的这段感情，是不是其实是我欺骗得来的。”

        徐行抬起手，撑在额头上。两人沉默良久后，徐行开口：“我想，我跟她也不一定会因为那天见面了，就能在一起。”

        徐行放下撑在额头上的手，继续说：“你可能也有你的猜测和疑问，为什么我跟她这么多年来也无法在一起。但是这个原因，有时候不是你一个举动，我的多一分努力，就能完全改变的。这世上的事，可能是有天时地利人和的，缺一不可。”

        陆嘉琳知道他试图安慰她，但他的话又不全是安慰，似乎也是他的真心。

        她笑了笑：“如果这样，那我就松口气了，少了很多内疚。”

        徐行点点头,没有说话。

        “但是，也有点难堪，我斤斤计较的一切，可能并没有我想的那么重要。”陆嘉琳苦笑道。

        “感情是不能做比较的，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做比较。”徐行说。

        陆嘉琳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低下的头后说：“我其实一直还很想问你，你喜欢温南黎的什么呢？她的漂亮？她的柔弱？还是就是因为她更早地认识了你，所以让我获得的感情永远无法公平。”

        “喜欢她的原因吗？”徐行笑了笑，他陷入思考，似乎出了神，然后过了一会才开口回答：“喜欢她的原因太多了，肤浅的，不可思议的原因，都有。

        但她不是柔弱的人，她看起来脆弱，却在捍卫自己在意的人的时候充满勇气。她可能不是完美的，她拥有矛盾、纠结和悲观的性格，但她却又战胜了许多人无法走出的阴影。”

        陆嘉琳脸上的表情顿了顿，听到他接着说：“她对自己总是很苛刻，因此她对人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她只希望生活平静、一生安稳，这一点又让我看到我自己。我从小都被教育做正确的事，计划一个明确的人生，还被寄托了了不起的未来，好像我必须成就超越别人的成果，才能对得起我的起点，甚至每个人安慰我的时候，都会说，这世上没有我做不到的。但只有她曾经跟我说，没关系的，哪怕不成功不完美，哪怕没能成为理想的自己，也没关系。

        她知道我的挣扎，我懂她，她也懂我，我和她是同样频率的人，像一颗种子，生长成了两棵树，但在地底下的深处，他们的根是缠绕在一起的。”

        徐行喝一口水，又说：“但可能因为是相通的，所以走向对方的时候，又是一样的挣扎。我们都害怕，自己无法令对方幸福。”

        陆嘉琳叹口气，然后自嘲似地笑了起来：“我感到更嫉妒了呢，徐行，原来你全心爱着一个人的时候是这样的。”

        温南黎爸爸的车因为太久没开，突然无法发动，便送去了检修，温南黎便在他们去医院复查完后去接他们。

        到医院停车场的时候，她看到她爸爸手上还提着要送给徐行的东西。

        “我们去的时候徐行不在办公室，我看那里面不像是能放东西的样子，就没给他同事。”温南黎妈妈见到她后说。

        温南黎接过东西后说：“你拿去办公室不好吧，那么多人呢。”

        “我说自己是他亲戚，而且我们又没找他们科室看过病。”

        “你怎么没给他打电话？”温南黎问。

        “我刚才去过，怕他是不是不方便，想的等一会再去看看。”

        温南黎想了想，拿出电话，找到徐行的电话号码，自从上周日后，他们就没联系过。

        她迟疑了一会，没有拨通。

        “我再上去看看吧，不行我交给我熟悉的人转交。”

        温南黎让她爸妈和外公先上车等她，她便提着东西进了楼。

        刚进大门，就看到了徐行正从中庭花园里出来，她在原地正犹豫要不要上前，就看到了他在楼梯间前停下了脚步，然后转过头去跟对面的人说话，像是要道别的样子，温南黎顺着看过去，对方是一个身材高挑、穿着驼色大衣的女人，她看清脸后，发现是陆嘉琳。

        温南黎怔了怔，然后转过身准备往外走，但是走了两步后又停下来回头，看他们还在说话。

        她改了主意，又回过身朝他们走去。

        先看见她的是陆嘉琳，徐行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是温南黎后愣怔了片刻。

        “你好。”温南黎跟陆嘉琳轻声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对着徐行说：“我爸妈说刚才没找到你。”

        说完，她把提着的东西给徐行递了递，然后问：“他们带给你的东西，是放你车里，还是办公室？”

        徐行像是才回过神似地说:“我拿上去吧。”,然后伸手接过了温南黎手上的东西。

        陆嘉琳对徐行说：“那我先走了。”

        徐行点点头，然后跟她说再见。

        温南黎也轻轻点头，跟陆嘉琳礼貌地道别。

        温南黎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开口跟他介绍带的东西：“我妈他们带了一些土鸡蛋，还有老家自己做的香肠腊肉。”

        “帮我谢谢叔叔阿姨。”可能因为温南黎的态度很客气，徐行的话也客套起来，这种距离感的客套让他自己也有些不自在，因为这不是他的本意。

        “没事的，他们的心意，也不贵重。”温南黎也客套地回答。

        她又说：“那我也先走了。”

        她说完也没有停顿，便转身走了。徐行想喊住她，但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便只是目送她离开。

        徐行回到办公室后就坐下发呆，谢凯一进门就看到他坐在电脑前愣神。

        “你怎么心事重重的？”谢凯说道。

        “哪有。”徐行说。

        “我刚才在门口碰见上次给你送饭的女孩了。”

        徐行漫不经心地说：“哦，南黎啊。对，她给我送点东西，刚刚走。”

        谢凯突然说：“我知道我为什么看她眼熟了。”

        “眼熟？”

        “那年你生病住院，她来学校找过你，被我碰见了。她问你在哪住院，还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她好像以为你病得很重，我跟她说你不严重只是要住两天院的时候，她好像松了口气。当时我还想，如果关系很近，为什么都不知道你在哪住院，后来听陈铭说你住院的时候好多女生去看你，我以为是其中一个呢”

        谢凯看徐行的表情好像不意外，但是他又皱着眉头，一副心灰且失落的样子。

        “谢凯，你觉得一次偶然真的能改变人生吗？还是说，有时候错过也是人生注定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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