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相亲

温南黎跟前台报了包厢号，对方带着她往里走。

        周日对方约见的地点是日料餐厅，因为座位都是榻榻米所以在门口就换了鞋。温南黎曾经听说过这家餐厅，以价格高昂以及食材新鲜闻名，位置是在市中心的独栋房子，每间包厢都能看见街边的梧桐树，缺点是，因为街道狭窄，附近也没有停车场，所以她是打车来的。

        她进门后正忐忑不安地要打招呼，却愣在了原地。

        薛昂也有些惊讶，这次相亲安排匆忙，介绍人甚至没发来照片，但保证说知根知底，大概介绍对方在做大学老师，自身离异没有小孩，原生家庭和睦、小康富足。

        温南黎知道的则更少，她妈妈发了长串的语音告诉她情况，她听了个大概，没全听完，后来她回头看，才听到她妈妈说对方姓薛，还是未婚呢。

        薛昂先反应过来，然后笑着说:“真巧啊。”

        温南黎也小声说：“是啊，真巧。”

        包厢里是长方形的长桌，薛昂坐在她对面，她的右手边是落地的窗户，如所听说的，窗外能看到街边的梧桐树，它们密密麻麻地生长交错着，只在缝隙间露出街景。

        “我——”

        “今天——”

        他们两人同时开口，也同时停住，都看着对方示意对方先说。

        薛昂见她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便先说话：“我确实不知道来的是你。”

        温南黎停顿一下，笑了笑：“我也是。”

        “金阿姨说要卖个关子给我，说你是很好的女孩。”薛昂笑着说。

        金阿姨是温南黎妈妈的朋友，也是这次相亲的介绍人，温南黎见过对方几次，说不上熟悉。

        温南黎玩笑道：“是不是觉得她有些夸大其辞。”

        “怎么会。”薛昂否认道，然后停顿了一下后又说：“超出我的预期。”

        温南黎没料想到他的回答，不禁有些发愣。

        薛昂没有因此而觉得无措，只是笑着让温南黎尝刚上来的刺身，顺手帮她倒了一碟酱油。

        “其实，上次你问我是不是单身的时候，我刚离婚，连我父母都不知道，所以我才说我已婚。”温南黎突兀地解释道。

        薛昂顿了顿，然后点头：“嗯，能理解。”

        说完他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

        “陆阿姨应该说了，我离异不久，或者你可能在网上的八卦新闻里看到过”

        “嗯，她有提过。”

        温南黎看到薛昂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你不介意吗？”

        “为什么介意？”

        薛昂的回答倒是让温南黎自己愣住了。

        “离异总跟分手不一样。”

        “其实我很高兴你现在是单身。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其实很诧异你居然结婚了，还在心里觉得可惜。”

        温南黎回想起薛昂曾经问她是否单身，但她想不起他当时的表情。

        薛昂见温南黎簇着眉，表情有些严肃，便语气轻松地说：“你别被我吓到，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那次见你就对你很有好感。”

        温南黎赶忙摇头：“不是。我只是有一点惊讶。”

        “惊讶我对你有好感？”

        温南黎没说话，算是默认。

        薛昂轻轻地笑：“你长得漂亮，性格虽然内向，但讲话举止得体，有什么理由不对你产生好感呢？”

        他的语气明快，没有刻意的讨好，也没有敷衍的虚伪，倒让温南黎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于是她也轻声笑起来。

        “其实我没想那么早就出来相亲，但是我妈妈总是放心不下，她很传统，认为女人怎样都该有个归宿。”温南黎好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和我家里的想法差不多，他们也觉得我应该先成家再立业，他们那个年代的父母想法都差不多。”

        温南黎犹豫了片刻后问：“那你自己呢？”

        “我不排斥也不强求，因为我一直相信，人与人之间有注定的缘分。”

        “没想到你还是个浪漫主义。”

        “算吧。”薛昂笑了笑，“你呢，你现在对婚姻有不同的看法吗？”

        “比起对婚姻，我觉得我可能需要先找到自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上一次的婚姻发生得很匆忙，我甚至还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就先选择闯入了别人的生活。”

        “这世上少有人知道自己要什么，可能更容易一点的是知道自己不要什么。”

        “不要什么？”温南黎微不可闻地叹口气，“那我想要舍弃的太多了，怕是连自己本身都想要舍弃。”

        她说话的时候是笑着的，眼里却有几分不明的思绪。

        温南黎抬起头，笑着冲薛昂说：“我们是不是扯太远了。”

        薛昂笑着没说话。

        一瞬间的沉默，温南黎低头喝水，然后拿起茶壶将她和薛昂都见底的茶杯斟满。

        “我曾经也想象过婚姻。”薛昂打破沉默。

        温南黎抬眼看他，等他继续说。

        “就是回到家里，灯是亮着的，厨房里有热饭。”

        薛昂想了想后接着说：“小时候，家里的生意刚刚起步，我父母每天都在外面忙，我和我妹妹回到家的时候，家里总是没人，厨房里也是冷的。那个时候很羡慕电视里最普通的场景——回到家里，一进门就闻见炒菜的油烟，餐厅亮着灯，然后厨房里的妈妈喊着饭好了，一家人便都坐在餐桌前吃饭。”

        “是不是有点傻？”

        温南黎笑着摇头。

        过了一会，她也开口说：“我呢，觉得理想的婚姻，比喻起来就是有一个能一直陪着我走路的人。”

        薛昂不禁有些愣怔。

        “好像听起来很简单对吧。但往往简单的愿望，却最难实现。”温南黎又说，“这个人不能比我走得快，也不能比我走得慢，得是刚好一样的频次，一样的速度——在一样的地方想要停下休息，在一样的地方想要跑起来，又在一样的地方一起慢下来。”

        温南黎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而我，甚至还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频次，在用怎么样的速度走路呢。所以，又如何知道怎样找到那个能跟我一起走路的人。”

        薛昂看着温南黎若有所思。

        “你是在婉拒我吗？”

        温南黎故作轻松地说：“只是好感而已，还不需要拒绝吧。”

        “你是在告诉我，你没有做好准备去找那个一起走路的人。”

        温南黎没有说话。

        “但是人做什么不一定非要清清楚楚才可以做，也许尝试一起走一段路，会发现，尽管你不知道自己的频次，对方却跟你一直在同一条路呢。”

        末了，薛昂又说：“我想，我是个足够执着的人，愿意等你做好准备。”

        用餐结束后，因温南黎没有开车，薛昂执意送温南黎回家。

        “抱歉，我没考虑到这边停车困难的问题。”

        温南黎为免薛昂感到歉意，便玩笑似地调侃到：“薛总都是司机停车，注意不到也正常。”

        薛昂也笑了起来，迎合她的玩笑：“你有时候讲起话，跟看上去的样子可不一样。”

        “是说不够温柔吗？”

        “但没有不好的意思，人都该有锋芒。”

        坐在薛昂车里的时候，温南黎收到了徐行的信息，他问她现在在不在家，他昨天提到过今天也要在医院加班，所以他们今天还没有联络过。

        温南黎回复他：“我在外面，过一会回去。”

        徐行回复：“好，回家了跟我说一声。同事送了两箱家乡的水果，我吃不完，拿一箱给你。”

        温南黎感到薛昂看了她一眼，她转过头看薛昂。

        “我很好奇你微信头像的图片。”薛昂说。

        温南黎点开自己的头像——星星的倒影从黑夜落入长河，彼此遥望，一个女人站在河边挨着自己的影子。

        “你知道塔罗牌吧。”

        薛昂点点头。

        “塔罗牌里有张牌是star，星星牌。这是一个插画家画的这张牌的插画，星星牌的寓意是希望和治愈。”

        薛昂看着温南黎说：“坠落的星星，是失去希望，需要治愈？”

        温南黎愣了愣，轻声说道：“只是觉得是好看的图而已。”

        车停在她小区的大门口，薛昂跟她一起下了车，她正不解，就看到薛昂从打开的车后备箱取出一个精致包装礼盒。

        “见面前不知道是你，随便挑选了一个礼物，希望你喜欢。”

        温南黎正犹豫，薛昂又说：“不是什么昂贵的礼物，只是初次的见面礼。”

        温南黎试图拒绝：“我什么都没准备呢。”

        薛昂看着她笑：“下一次你补给我好了。”

        温南黎有些为难，但又不能直接说可能没有下一次，于是伸手接过，然后道谢。

        先看见徐行的是薛昂，他向温南黎身后喊徐行的名字，温南黎回过头，看到徐行站在离他们不远处，她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徐行的车就停在路边，跟薛昂的车挨在一起。

        “这么巧，我刚好给南黎送东西过来。”徐行一边走向他们，一边说。

        “是啊，我还说你怎么在这。”

        温南黎在旁边一时插不上话。

        “今天太多巧合了，我被家里安排相亲，对方正好是南黎。”薛昂先开口解释道。

        “是吗？那是很巧。”徐行语气随意，却没有看向温南黎。

        温南黎也解释说：“是啊，我也不知道会是薛昂。”

        她看向徐行，徐行则很快地回看她一眼后就移开了视线，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三个人保持诡异的沉默，站在原地。

        过了一会，温南黎跟薛昂说：“麻烦你送我回来了，你有事去忙吧。”

        薛昂看了一眼徐行，又看了一眼温南黎，脸上还是笑着：“好的，我先走了。”

        说完也跟徐行道别。

        薛昂的车开走后，温南黎收回视线看向徐行。

        “走吧，我开车把东西送到你家停车场，不然你拿不下。”徐行边说边朝车里走去，并不看她。

        温南黎本想拒绝，但没有开口，只是跟着他一起上了车。

        徐行把车停在停车场的临停车位，然后抱着从后备箱里拿出来的水果箱，径直朝电梯门走去。

        温南黎慢一步跟在他身后。

        “我妈非要我去相亲，说答应了朋友，叫我不能让她没面子。”

        她的语气轻松，带着一丝无奈。

        “你都没提过你要相亲。”徐行看着前面，很轻地说，彷佛只是随意地回复。

        温南黎低头，小声说：“是吗，我没提过吗？”

        他们进了电梯，然后到了温南黎家的楼层，温南黎先出了电梯去开门。

        徐行把水果放在温南黎家的餐桌上，正要转身跟她告别。

        温南黎喊住他：“要不要坐一会，休息一会？”

        徐行顿了一下，然后说：“不用，我还要去趟医院，还有工作。”

        说完，对着温南黎笑了笑。很客套的笑。

        温南黎有些无措，她想说今天的相亲没什么意义，她只是去敷衍走个过场，但对着徐行的表情，她只是喉咙紧了紧，什么也没说出口。

        “那我先走了。”徐行站在门口跟她道别后，就转身往门外电梯的方向走。

        温南黎迟一步追出去，徐行已经进了电梯。

        他看到温南黎追了上来，便上前按着电梯的开门键，然后看向她，等她说话。

        她迟疑了几秒，然后对着徐行说：“谢谢你。”

        徐行愣了一下后说：“没关系”，然后又似笑非笑地说：“你跟我客气什么。”

        温南黎没说话，两个人隔着电梯门对望着。

        电梯因长久不关门而响起警报声。

        徐行松开放在开门键的手，又说了一句“我先走了”，电梯门随之缓缓合上，而温南黎连在嘴边的再见也没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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