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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4-038 儿女债


当偌大殿堂里只剩父女两个人,美莎寒到极致的脸色仿佛让整个空间都拉低了温度。      凯瑟王坐到身边,一声干咳,一时不知该怎样开启话题。

        “美莎……”

        “那些东西在哪?”

        她现在只想问这一个问题:“塞提究竟给我送了几次东西?都在哪里?还给我!”

        凯瑟王的脸色憋得难看,那些东西连同一道附上的书信都早被销毁得一干二净,他就算想拿出来又还能去哪里找?郁闷没辙,又开始头疼,最后出口只能是:“美莎,你不能总这样和阿爸赌气啊……”

        气急的孩子眼神愤愤:“只要违背了阿爸的意思就是赌气?即便是属于我的东西也没有权利要回来?!”

        被逼无奈,他只能实话招呼:“没了,找不回来了。”

        美莎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大颗眼泪滚落,有的只是悲愤与不甘:“我就知道!你们从来都是这样对我的!”

        做父亲的听不下去:“那些埃及人的玩意儿有什么好,有必要这样在意吗?”

        女儿毫不客气反问:“没什么好,阿爸还需要苦心积虑这么多年,抢回来这么多?”

        “这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

        美莎面如寒霜:“或者唯一的不同只在各人眼光。在阿爸的眼里,大概只有那些土地财富金银珠宝是好的,可是在我眼里,偏偏喜欢的就是那些不值钱的东西,不可以吗?”

        凯瑟王痛快点头:“行,只要你喜欢,想要多少都没问题,只拜托不要和那个埃及小子牵扯不清行不行?”

        美莎却说:“我不需要抢来的东西!那是他心甘情愿送给我的礼物!没错,心甘情愿,就是这个字眼,这才是阿爸用强兵强权永远都没可能抢到手的!”

        凯瑟王满心懊恼:“心甘情愿很难吗?又不是非他不可。只要你愿意抬起头放眼去看一看,有的是人愿意心甘情愿送给你更好的礼物,何必非要揪住这么个小子不放?美莎,阿爸总不会害你吧,怎么就不能听一句劝?这是关乎你一辈子的幸福,你不能这样任性啊!”

        “幸福?那阿爸能不能告诉我,到底什么是幸福?”

        美莎骤然激动起来:“口口声声都是为了我的幸福,可幸福到底是什么?从小到大,我想做的事情总不能做,想去的地方也总是去不了,阿爸口中的幸福,难道就是要我永远乖乖做一只笼中鸟吗?所谓一辈子的幸福,也无非是要从阿爸这个笼子里再换到将来那个叫做丈夫的笼子里,我凭什么应该乖乖听话!”

        凯瑟王气到没辙:“好好好,就算你把这些全都形容成牢笼,你以为选择那个塞提,甚至嫁到埃及去就不是入牢笼吗?我告诉你,那不仅是牢笼,更是狼窝!那才是名副其实害人的狼崽子,是会要你命的懂不懂啊!”

        狼崽子?对这种形容美莎坚决不接受:“我已经说过很多次,阿爸的敌人不等于就是我的敌人,我没有理由去憎恨一个从没有伤害过我的人!非但没有,他还对我很好,是敢把性命都抛在一边的好,我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他?!”

        凯瑟王真心涌上满腔要杀人的冲动了,他当然做梦也想不到叛逆女儿所指的,是曾经塞提甘冒丧命风险的神殿夜会,所以这一刻才真要被气到跳脚:“那小子给你下迷药了?!听听你说的话,和那种人大谈什么喜欢不喜欢,自己都不觉得荒唐吗?凭什么?那小子到底有什么好?!”

        “就凭他敢于挑战阿爸的权威!”

        美莎同样气急,霍然而起,毫不迟疑锋利回敬:“我早就告诉过阿爸,如果要我选择未来的丈夫,先第一条标准就是他要敢于和我站成一队,一道惹阿爸生气!阿爸觉得这是气话吗?不,这全都是我的真心话!”

        多年心结,掺杂着无奈、抑郁和无法摆脱的烦躁,都在这一刻冲口而出,她没有办法克制那股纠结心灵的疼痛,眼泪一时如洪水开闸:“从14岁成人礼那天开始,一等步入成年,身边每个人都在我为操心婚事,口口声声全是为我一辈子的幸福。是,女儿大了总要出嫁,我知道终究有一天是逃不开的,所以也忍不住会去想啊,那个人应该是谁?那个能让我交付一颗心,今后一生携手共度的人会在哪里?可是很抱歉,我想不出来!阿爸可知道,要做一个举世皆知在王的臂腕里长大的孩子,做最蒙厚爱的公主,其实又何等不幸!她的出名、她的特别,所谓追求者众多倍受追捧抢手,却全都不是因为她自己,而纯粹是因为她有一个谁都不敢惹的父亲!在这个国家里,阿爸就是天,就是神!每个人都要对阿爸俯听命,要按照阿爸的意志去生活,无人敢违拗。阿爸恨的,就是所有人都恨的;阿爸爱的,就是所有人都爱的,这个样子还让我怎么去交付一颗心,又应该交给谁?!哪怕即便真能选出一个所谓最理想的丈夫,哪怕即便他对我很好,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因为真的喜欢我,还是纯粹为了取悦阿爸,是不敢不好!”

        凯瑟王听愣了,沸腾的怒火平息下去,取而代之是满满的心疼。是啊,成神的代价,总不免累及至亲,从前是,现在依旧是。孩子的这份纠结,他又怎敢说不明白?

        搂过哭成泪人的丫头,他就像在哄一只受伤的小猫,找手帕、擦鼻涕:“好了好了,不哭了。阿爸知道你心里有很多委屈,可是也不能把事情都想得那么绝对糟糕呀。谁说你的特别都不是因为自己了?看看身边,从大姑姑开始多少人对你的好,难道都不是真心的?难不成,都是因为阿爸一声令下才不敢不好,你要是这么说可就太亏心了。”

        美莎抽泣的鼻子:“不是因为阿爸,也是因为妈妈。不然的话,如果我就是一个路边捡来的小孩呢?那应该和伊莲也没有什么两样吧。”

        凯瑟王哑然失笑,这可真有些抬杠了,血缘的问题是可以这样假设的吗?谁又能随便将一个路边捡来的小孩就视为己出?不靠谱的话题没法辩论,现在还是解决麻烦是重点,他想了想说:“好,那就不说大姑姑他们,只说乌萨哥哥、亚伦哥哥这些和你一起长大的,他们对你好,难道也都不是真心的了?”

        美莎痛快点头:“是,乌萨哥哥、亚伦哥哥,还有萨蒂斯、苏珥、基尔萨特、哈兰……他们都是真心对我好,没有怀疑过,可他们都是哥哥和弟弟呀,就和我的亲兄弟没两样。”

        是的,一同长大,早成至亲,在少女心中他们都是亲人,而并非爱人的考虑对象。

        凯瑟王没辙了,那种无力感着实令人抓狂:“那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非要选个外邦人呐。没错,外邦人,这才是关键。说什么敢于挑战权威,最关键的不就因为那个塞提是埃及人嘛,又不是我的治下臣民,这怎么能相提并论?挑战外邦之王,那没有什么了不起吧?若这样衡量的话,不用看别处,在你身边这样的人就是随便一抓一大把。也不用说什么军中战将或者朝野重臣,就算是像路娅嬷嬷那样的奴仆,或者萨蒂斯、基尔萨特这些没长大的孩子,真等对上外邦之王都一样不会含糊你信不信?就是这个道理,等回到埃及,那个塞提对自己的王也是一样要俯听命啊,难道他还敢去挑战他的父亲?”

        “阿爸怎么知道他不敢?”

        可惜明明很简单的道理,好像到了美莎这里就是怎样都说不通,倔强少女坚决不接受:“不敢挑战权威的人,无非是害怕给自己招祸。可即便是他的性命还被捏在阿爸手里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怕过,没有什么事情是不敢做的。”

        *******

        自诩无往不利的穆尔西利斯二世国王陛下,大概再没有第二件事能让他如此头疼懊恼了,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塞提竟成了一个深渊漩涡,他千方百计努力想把不知深浅厉害的傻孩子拉出来,却偏偏怎样都拉不出来,这算怎么回事啊!

        身旁,狄雅歌看得无奈,虽然这种父女冲突放进谁家都会很头疼,但他却也看出了某种真相。因此眼看父女俩陷入僵局,狄雅歌终于忍不住要劝一句:“陛下,有些话……或许你不爱听,但是……会不会……也是因为陛下你自己的心结太重了?如果就因为是拉美西斯的儿子,所以坚决不能接受,可是……谁让美莎偏偏就是喜欢他呢?既然已经做出选择,这个……就不能是做父亲的,稍稍做出一点让步吗?总不好只因上一辈的怨仇,就让女儿抱憾终身吧?”

        这种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凯瑟王更要被气得跳脚:“你什么意思?这是我在赌气吗?效力宫廷这么多年都成了白混的,这种话也说得出来?!”

        狄雅歌的确不明白:“那不然我应该怎么理解?上一辈成仇,可偏偏这一辈成爱,虽然实在有些命运弄人的讽刺,可谁让它就是这么生了呢?美莎的脾气有多倔强,陛下还不了解吗?如果坚持硬顶下去,岂非就是要越伤越深?还记得当年阿丽娜不惜放逐自己,不就是为了给女儿尽可能赢取这份可以自由选择的空间?如今孩子已经作出选择,如果陛下坚持一味阻拦……”

        凯瑟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想说孩子妈天际在望都会怪我是不是?放屁!我告诉你,就算当妈的现在重新活过来,她也一样不会允许美莎嫁入埃及,更不允许她选择一个埃及王子!”

        没错,埃及王子,这才是关键!

        凯瑟王无以言说那股切齿怒潮:“为了美莎的终身幸福,行,死敌宿怨,可以放在一边;什么脸面问题,也可以抛开不管,现在只说最实际的问题:你以为,埃及的王位是好坐的吗?这个延续两千年的老牌帝国,是全天下公认最注重血统的地方!没有正统王室出身血统做支持,拉美西斯这个法老能好混?海伦布这十几年过得有多么憋屈窝囊,不已经就是最好的例子?再看看他们现在是什么时候?遭逢惨败,元气大伤。大笔土地和财富的沦丧,饥荒、兵祸,死人无数,这些都是酝酿大乱之源你不懂吗?拉美西斯这个新法老所要面对的埃及,那是远比海伦布当初继位时更加险恶!就说这一战,他们死了多少战将?又死了多少地方官多少神庙祭司?这些都是什么?是损失又何尝不是机会!活人的机会!个个都需要填位,关键就是由谁填位,由哪一派来填位!毋庸置疑的事实,现在的埃及,那就是要面临整个朝野政坛的全盘重新大洗牌,各种势力派别的争权夺利都会因此趋于白热!这种情势下要美莎嫁过去,一但卷进这种漩涡,那是出嫁还是送死啊!赫梯公主,到了埃及,必要成为所有人目标所向的靶子!各种各样铺天盖地的算计和人心诡谲都会向着美莎扑过来!真等出事怎么办?靠谁?靠拉美西斯?凭他们父子能护得住?我才不信!”

        凯瑟王越说越怒:“拉美西斯最大的短板是什么?那就是他从来没有涉足过宫廷!宫廷里那些犄角旮旯藏着多少险恶,他知道吗?经历过吗?有应对的经验吗?别的不说,就说这一座王宫,一国之王要安身居住的地方,里里外外一层又一层,那就是需要多少人在其中效力才能维持正常运转?而他身边能放心的亲信又能有多少?他敢说能把一座王宫维护成铁桶吗?连我们的人都能那么轻易的把毒蝎子毒酒送进去,还能全身而退一个没落网,这还不够说明问题?!你自己看看,仅在眼前就已经有多少先例了?图坦卡门是怎么死的?阿肯娜媚是怎么死的?还有尼弗提提、帕特里奥那么多的鬼蜮伎俩又是怎么修炼成的?埃及的历史,两千年的时间就有33o位法老,平均一个法老在位能有几年你自己算去!像他这种没有血统支持、半路上位的家伙,宫廷险恶他懂个屁!拉美西斯能不能保住自己都难说呢,这个样子也敢来求娶我的女儿?简直不自量力!”

        (注:在阿拜多斯,塞提一世主持建造的神庙里,有一个著名的档案厅,也叫名单长廊,其中铭刻着在他之前的埃及法老,共33o位。)

        狄雅歌听得瞠目,这才终于懂了。是啊,如此衡量,拉美西斯若连自己都护不住,再要指望他护住美莎也就纯粹成了笑谈,王根本不信他,这才是坚决不容让步点头的关键。

        而说起这个问题,侍立在旁的木法萨显然是最有言权的,皱眉点头:“可不是么,宫廷里的阴谋才是真正防不胜防,想当年连西缔王后都是被毒死的,陛下从小又是经历了多少暗算?千防备万小心,不也一样还是有躲不开的背后刀?如果再换成拉美西斯这种根本没有过涉足经验的人,又是恰逢经历惨败、王位更迭这种最敏感容易生变的时期,一个弄不好,那或许就是要被吞噬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真要美莎嫁过去,一但生什么变故,都肯定要被他们父子连累害死!”

        这下,狄雅歌也真心要头疼起来,充分理解+格外同情起眼前这位郁闷老爸。

        “那……那个舍普特又该怎么处理?美莎身边那位小侍女已经被派过来好几次了,说美莎坚持要见他,还说如果我再不合作,就要派狮子来和我理论讲道理了……”

        凯瑟王一声级受不了的郁闷低吼,暗骂这个要命的丫头,能不能不要这样一根筋死脑筋啊?难不成和家长作对也真会成为一种习惯?难怪总听人说,儿女都是来讨债的,果然一点都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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