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15.4.29，

“我不想成为环境的附属品，我想环境成为我的附属品！”

        开篇是一幕一幕晃动的、混乱的街头暴力片段，一把沉哑、沧桑又带着玩世不恭的随意的声音在旁白，说出的第一句话，就带着无与伦比的狂妄霸气。

        “很多年前我们有一座教堂，那只是说明我们共同存在……”

        旁白继续，与第二句话配合着呈现的是黑人的笑脸、被打破的玻璃窗、对峙的民警，一个黑人双手环胸，说着“仇恨”。

        几组镜头已经把当时波士顿的社会环境清晰地呈现出来，这里充斥着暴力、歧视，黑帮横行，犯罪猖獗。

        一个人影抽着烟悠然行走在黑暗的环境中，即使外面有光，也照不到他身上，照不出他的真实面容。

        旁白说：“20年前，爱尔兰人在这里找不到操.蛋的工作，现在我们掌权了，愿其他人安息。这是那些黑鬼没有意识到的。如果我对那些黑鬼有什么建议，那就是……”

        “没人会给你恩赐，你得主动争取。”

        ——典型的马丁.斯科塞斯式开头。一个参加首映的影评人心里想。马丁.斯科塞斯被称为“电影社会学家”，他的电影总是充满对各种社会现象的剖析和反思。只是一个交代背景的开头，就一口气突出了好几个社会问题。富含哲理的旁白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也只有杰克.尼克尔森这样的老戏骨能光用声音就表达出马丁需要的味道，立刻勾起观众的好奇心，吸引观众的注意力。尤其是最后振聋发聩的一句，非常意味深长，寓意丰富。

        在轻快怀旧的背景音乐声中，镜头转到一家商店。

        看不清脸孔的人走进商店，老板打了一个激灵，立刻拿出钱交到对方手上。

        那人说：“文尼，别再让我上门收钱。”

        这时观众都听出这正是旁白的那个声音。这个人就是说出刚才那一番狂妄霸气话语的人。

        “不会有下次的，c先生。”老板僵硬说，能让人轻易看出他眼里的恐惧。

        商店里的所有人都因为这个男人噤若寒蝉，包括老板、年轻美丽的女店员，甚至是正在吃东西的孩子。让人不禁想到他的旁白，很显然，他已经做到了他口中所说的一切，他有狂妄的本钱。他转过身，终于露出正面，一个衣着随意，身材宽厚的中年男人，戴着墨镜，留着胡子，还带着笑容，却无法令人觉得亲切。所有人都颤颤惊惊，只有这个被称为c先生的中年男人泰然自若，像在家里一样轻松自在，他口花花地调戏年轻美丽的女店员，随口就能对一个穿着绿色条纹衣服的小男孩的家庭如数家珍，给他送吃的喝的玩的，叫他想赚零花钱时去找他。

        这样一个男人，会对一个小男孩好肯定别有所图。

        已经投入剧情的观众虽然为这个姓科林的小男孩担心，但他们不约而同有种直觉——他会去找他。

        果不其然，在一个葬礼之后，失去所有亲人的小科林和其他男孩一起出现在c先生面前。

        c先生在他们面前侃侃而谈，用他一惯的腔调，沉哑、沧桑又带着玩世不恭的随意，一字一顿却富有哲理和蛊惑性：

        “男人创造他自己的路，没有人能帮到你，你得自己决定。”

        “意大利人试图告诉我，我该干什么，然后他们惹上麻烦了，可能像这样……”

        嘭！

        一声枪声，镜头切换，带着黑色的帽子和眼镜的男人面无表情举起枪扣下扳机，一个跪着的男人倒下，接着是女人，都是一枪爆头，典型的枪决式死亡。

        c先生说：“天啊，她倒下的姿势真滑稽！”

        他神经质地闷笑起来，笑声渗人。

        他的同伴对他说：“弗兰克，你该应该看看心理医生……”

        镜头再次切换，c先生——弗兰克，一边说话一边走向懵懂的小科林：“……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他们告诉我，你要么做警察，要么做罪犯，而今天我要说的是，当你面对一支上了膛的枪，两者又什么区别？”他的脸一点一点在小科林面前清晰起来，笑得睥睨张狂，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

        小科林不禁勾起唇角。

        “我的孩子。”

        伴随着弗兰克的声音，小科林变成长大后的科林。他像在发呆，这时镜头渐渐拉远，令人心里一突的是，他穿着警服，正在上弹道学的课程。

        弹道学教官授课的声音开启了一段精彩绝伦的剪接镜头，展现的是科林在警校的训练和生活，他的努力，他强烈的好胜心。中间夹着几个一晃而过的镜头，是另一个人。可是勾起了观众的好奇心之后，出现在镜头上的依然是科林。转换之间，相似的镜头，出现是另一个同样穿着警服的人，棕色的头发，琥珀色的眸子，干净俊美，认真严肃，他在考试，答题不假思索而且精准，一股精英气息扑面而来。接着是他的一个训练片段，简单几句，把一个机灵、毒舌、自信的大男孩形象立起来。

        经过一段信息量颇大、令人眼花缭乱的镜头后，节奏变得缓和，科林从警校毕业，并且从他的朋友口中，大家都知道他一毕业就成为警察，显然，他在警校干得非常不错。

        可惜这个前途无可限量的未来警察，不出所料依然和杀人如麻的黑帮老大弗兰克关系密切。

        在短暂的慢节奏后，又是一连串的剪接镜头，交错呈现科林和刚才出现过的另一个男孩，他们在警校里的表现有着惊人相似的优秀。

        但同样优秀的两个人，科林受到赞赏，得到晋升，成为特别行动组的成员，另一个男孩——比利，却因为家族成员和黑道有牵扯，遭到信任质疑，没有人能接受他成为一名警察，即使他有着良好的教养和足够聪明的脑袋。

        “你不是、该死的、警察！”出口成脏，咄咄逼人的迪格南警官毫不客气对他吼道。

        “从现在开始的五年里，你可以成为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但你不会是一名马萨诸塞州警员。”性格比较平和的奎南老警官也是同一个意思。

        与此形成强烈反讽的是，真正和黑道关系密切的科林，却成为瓦解城市里有组织的犯罪团伙的警察精英团队的成员。而犯罪团伙的头号人物，则是从小教导科林，无恶不作的弗兰克。

        “这孩子太可怜了……”观众之一的赛琳同情想。她是一位中年妇女，资深的影迷。自从看过《断背山》后，她非常喜欢沃格特.佩斯顿。这一次她很幸运地得到了首映礼的票。

        毫无疑问，剧情进行到现在，她的一颗心已经偏到扮演比利的沃格特身上。不光是她自身对沃格特的偏爱，更是电影的整个氛围把比利孤立起来。代表着黑暗势力的科林已经渗透到代表正义的警察阵营，但没有一个警察察觉到危险，反而用他们充满偏见的眼光排斥一个真心想成为警察的人——赛琳毫不怀疑比利真的想当一名警察，他在之前的镜头里多么尖锐强势啊，可是在两个警官面前，他竭尽全力表现出他最好的一面。面对咄咄逼人、尖酸刻薄的迪格南警官，他依然极力压抑他的情绪。他对黑道的反感仇视，他对迪格南警官的侮辱他家人的愤怒，他被称为“骗子”“双面人”时的不甘，他的眼神、微表情、语气里细微的变化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但为了成为警察，他忍住了爆发的冲动，始终保持沉稳冷静。

        可是他明明这么努力了，依然遭到毫不留情的、彻底的否定！

        比利难以置信，他的声音仿佛哽了一股气，带着难以压抑的微抖：“……你们确定吗？”

        “是的，我们确定。”

        梦想被打碎了，比利的眼神黯然绝望，像失去了全世界。那一刻，赛琳感同身受。

        比利无法成为一名警察，以他的舅舅为代表的亲人始终认为他不是一个好人，他甚至失去了挚爱的母亲，人生一片惨淡。相反，和黑道老大弗兰克有关系的科林却满怀野心，步步高升。看着科林的脸，赛琳实在无法产生好感。她忍不住暗地里责骂警局里的那些人有眼无珠，差把好人当坏人，坏人当好人。

        看到比利红着眼睛强忍悲伤的模样，赛琳心碎了。她恶狠狠地想：你们会后悔的！

        然而镜头一转，又回到那间警察局的办公室。

        还是西装革履的比利，面对正直认真的奎南老警官和尖酸刻薄的迪格南警官。

        比利紧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下，问：“所以，你们到底要我干什么？”

        “这个行动有资助，你不会像个普通警察那样得到工资。”奎南在纸上写了一些东西，撕下来递给比利：“这里有奖金，免税的。我们不能隐瞒你是警校学员的事实，你要去犯罪。我们想一个有恶意伤人案底的警察可能会更可信。”

        “正符合你的性格。”迪格南警官双手环胸，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平和口气说，和之前恶劣的态度判若两人。

        奎南继续说：“你要坐足够长时间的牢，让别人相信这不是圈套。然后你会被假释，去看法庭指定的心理医生，演足全套的戏。”

        比利抿着唇不说话。

        迪格南怕他不肯答应，游说道：“你想为国效力，这是个好机会。我们需要你，兄弟……”

        “为了我。”

        “哦，这怎么可以！”赛琳一开始被弄得一头雾水，但随着几个角色的对话，她渐渐拼凑出他们的意思——他们居然要比利去当黑帮卧底！

        这个转折神了！完全峰回路转！黑帮老大弗兰克派科林进警局当卧底，警局派比利去黑帮当卧底！谍对谍！光是想，已经可以想象接下来的互相斗智斗勇是多么的惊险刺激，两个年轻的小伙子稍有不慎，被发现了下场将会无比凄惨。

        赛琳忍不住期待剧情的发展。但另一方面，她又为比利感到不值，从光明正大的警察到见不得光的卧底，让一个立志除暴安良的警察去犯罪，这些警官，用不着比利的时候字字如刀，用得着的时候才放低姿态，把一个好好的孩子推进火坑——

        可是，赛琳知道比利会答应。因为当警察是他的梦想，是他的执念，虽然换了另一种方式来当，他还是愿意的。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发展一如赛琳所料。

        她几乎是叹息地看着比利进了监狱，他和科林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他利用他臭名昭彰的家族名声，一步一步走向那个黑暗世界。

        最终，他跟着他的堂兄贩卖毒.品，走到了黑帮老大弗兰克.卡斯特罗——那个送卡片到他母亲葬礼的“llo”的地盘。

        比利的堂兄向弗兰克的手下解释比利的来历，而他们无一不对比利的叔叔杰奇印象深刻。

        “我更喜欢他的叔叔杰奇。”弗兰克的手下大将之一“法国”说。

        比利若无其事地点着烟，其实已经竖起耳朵听着他们说话。显然看在叔叔杰奇的份上，这些弗兰克的手下应该不会找他麻烦。但比利却必须做点什么吸引对方的注意，他要做的是打入他们内部。

        所以当他在吧台被人讽刺“来例假”的时候，他顿了顿，眼神从犹豫飞快转为坚定，像是藏起自己的良知，然后他拿起玻璃杯狠狠砸在对方的脑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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