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人不如熊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只是被白居易写入诗篇的大林寺桃花生长在庐山大林峰，纬度上要比秦岭偏南不少，再加上太阳历与太阴历时间的不同步问题，所以尽管眼下的日期的确是4月份，入目所及却没有多少山寺桃花可以看，反倒是近处地上去年的枯草以及远处山头未化的白雪显得更加醒目一些。

        “搞笑吧？我的本心真的是为了保护熊猫来着的！”

        看着不远处“秦岭熊猫谷”那可爱风的白色大门，马竞偏头对旁边的妻子说道。

        前天马竞一行人终于到了平县老家，然后就被上门拜访探亲拉关系的人给淹没了。好不容易熬到了清明节，给老爹上过坟以后两口子就丢下四个小家伙，驱车数百里跑到了秦岭山里面。反正他们这次出来带着完整的保姆团队，离了汤佳怡这个亲妈并不会饿到那四只小吃货。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那些人爱说就让他们说去吧！”汤佳怡安慰道。

        因为俩人参与投资的这个熊猫谷最近一段时间得到了不少媒体关注，凤周杂志几个月前刊登了一篇名为《秦岭大熊猫保护乱像》的报道。曝光了闹出了“非法抢救野生熊猫”、“野化为虚驯猫表演促进旅游为实”，以及“旅游开发侵害熊猫生存空间”等等丑闻，而马竞他们也贡献了一条丑闻，那就是用“熊猫造假，展出熊猫都是机器猫”。

        自然地，作为投资人金主的马竞两口子也被连带着抨击讽刺了一番。不过那时候汤女士在家待产，马先生自放长假在家陪护，并没有多做回应，结果吵吵嚷嚷了一段时间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不像克里米亚人那么能玩，长期霸占国际版头条……

        位于秦岭南麓的佛坪县是一个典型的山区小县，人口只有3万人且近半居住在县城里面，县域有相当大一部分被各种级别的保护区所划走。传统上这种地方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98年大洪水之前佛坪林业发达，现在则转向更加可持续的林下经济形式，饲猪培菌种药养蜂，以及发展旅游业。

        虽然两口子是关中人，佛坪却是陕南地界，但是在全国来看，始终还是老陕乡党，所以当地决心发展熊猫旅游，建立熊猫谷景点时很容易就想到了近几年风头正盛的这一对。出于回报家乡的心理，两人并没有拒绝，很爽快地掏了钱。当然这也是因为对方要建立的是熊猫园，要是秦岭金毛扭角羚，马老板就没那个心思了，毕竟牛马不合呀！

        一个比较搞笑的事实是，虽然脚下这片土地号称熊猫谷，但是真的在“谷”里常住的熊猫却只有一只，一路上反倒是蓝脸金毛的卷烟们不时出现，蹲在树上围观他们。

        虽然马竞俩人都不抽烟，但是俩人从小到大见到金丝猴形象最多的地方就是在烟盒上面，想不把它们和过滤嘴香烟联系到一起都难啊，就像是看见浣熊一定会想起干脆面一样。

        佛坪县号称熊猫之乡，县域内大熊猫密度是全世界最高的，但是这二百多只秦岭大熊猫都是野生的，自由地活动在国家级熊猫保护区里面，其实跟县里没有什么关系。他们这个熊猫谷是打着大熊猫野化训练中心的名义建立的，然后从全省拥有最多圈养大熊猫的省野生动物繁育研究中心借来熊猫，进行名为野化训练实际是苹果钓熊猫的日常表演展出，用于吸引游客。

        不过野繁中心也有难处，因为他们那里也没有多少猫口。即便他们和山那边猫丁兴旺的蜀都基地合作，让两边熊猫杂交共同繁殖下一代，但人工繁殖成绩不佳，野繁中心都还要上山“抢救”一些野生熊猫回来饲养留种、填充猫口，佛坪熊猫谷这里自然连大猫小猫三两只也确保不了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爽快地接受马竞夫妇投资的原因，三陕乡党是一个原因，但更加重要的是他们可以提供以假乱真的机器猫，能够有效充实他们的演员阵容。而实际情况也是如此，尽管遭到曝光，被揭露这里展出的都是“机器猫”，但是之后熊猫谷的人气不但没有变坏，反而上升了不少！

        没办法，国宝大熊猫虽然看起来憨态可掬，双足能站立双掌能抓握，圆头圆脸圆耳两只黑眼圈也是萌萌哒，但是真正的熊猫其实没有照片上看起来辣么好看的，首先就是熊猫的毛色，并不是传说中那样“把彩照变成黑白”的全身非黑即白黑白分明，成年熊猫因为体毛含油的关系看起来其实是黄黄的，尤其是经常坐在地上的熊屁股更是醒目显眼的棕黄色。不论是圈养的还是野生的熊猫，成年以后身上都会有一些棕黄毛色，只有幼崽因为体毛还在快速生长的关系显得更加“白净”，不过那其实是不健全不健康的。

        其次因为主食是竹子这种坚韧难嚼难消化、消化了也没有多少营养的低热量食品，导致熊猫的日常行为被三件事给差不多占满了：醒来就吃吃吃、吃撑了就拉拉拉、吃累了就睡睡睡。

        这样一来，蜜蜂出品的仿生熊猫机器人会得到游客的青睐就一点儿也不奇怪了，它们更白净不拉屎、活泼爱动不怕人，抱熊合影嘎嘎滴。

        大熊猫虽然是食草动物，但它的身体却是大型食肉动物的底子，虽然进化出了咬力强大的嘴巴和坚韧不怕竹刺的食道，但是却没有如牛羊一样超长的肠道和复数的胃部。

        牛羊这些反刍动物都有四个胃，分别是瘤胃、网胃（蜂巢胃）、瓣胃（重瓣胃）和皱胃，其中最后一个皱胃才有消化腺因此又称真胃，牛羊的胃瘤容积巨大，成年母牛瘤胃可以装下136千克草料，成年绵羊的也能装下20千克草料。这也是其作为大型食草动物的定位决定的，它们一找到水草丰美的地方就大吃特吃，等到吃饱之后就赶紧离开躲起来，然后再慢慢地“回味”咀嚼（反刍），把被胃液泡软的草料重新嚼烂，让胃液当中的共生细菌更好地和植物碎屑相混合，帮助它们把难于消化的纤维素分解成易于吸收的脂肪酸，进而被牛羊的肠道吸收。

        虽然大熊猫也有能够帮助它们分解消化竹纤维的共生细菌，并且有研究证实熊猫粪便细菌消化纤维素的能力非常强大，这种“化草为糖”的能力有望成为未来环保生物燃料的重要来源，但是对于大熊猫而言，它那属于食肉动物的肠胃显然拖累了共生细菌的消化大业，反应时间不够根本来不及分解所有的纤维素，研究表明熊猫粪便当中80%的成份依旧是未消化的竹子成份，既可以用来造纸制作工艺品，也能够用于施肥种茶，而且是高贵无比的熊猫茶。

        不过，关于熊猫粪便，某人还有自己的看法。

        “其实熊猫作为草食动物，就应该像其他草食动物学习，看看人家牛羊和草泥马，专门进化出了生物发酵罐的瘤胃来装草料，有空了还要反刍回味嚼一嚼拌一拌，等到共生细菌分解消化地差不多了才让草料往下走，用肠道顺利吸收氮磷钾，哦不，是糖类和脂肪酸……”

        “所以你想说什么？”

        指着地上一团一团的绿色便便，马竞小声说道：“我意思是，既然熊猫肠道太短导致食物来不及消化完全就被排出体外，变成了便便，那为什么不跟兔子学习一下？”

        “马贱贱！”汤佳怡咬牙切齿地低吼了一句，然后趁周围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把马竞拉跑了。虽然两个人都戴着墨镜遮挡面容，但现在是四月诶，还是山里的四月初诶，这么凉快的时节戴着墨镜出来反而更加吸引人注意力。

        等跑到了避开人群的岔道上，汤佳怡这才说道：“等你下辈子变成了熊猫，你就学兔子吃、吃那什么去吧！”

        说完她也被气笑了，脸颊一抖一抖的。

        同样作为食草动物，兔子们同样也没有反刍动物的瘤胃，同样依靠肠道共生菌群来帮助消化纤维素，然后它们就发展出了吃自己粪便的习性。兔子粪便是深色颗粒状，有硬便和软便两种，兔子会主动把软便吃回去，因为里面包含肠道共生菌和未消化完成的营养成分，不能随便浪费。

        所以马某人的“建议”，就是熊猫应该养成吃自己粪便的习惯，能够有效提高竹子营养的利用率。

        当然，这只是某人无聊的调侃，食性这种东西是写入基因并且和身体结构、生活环境，已经共生生物等等综合决定的，哪能想一出就是一出？

        像是大熊猫的祖先是吃肉的熊类，在几百万年前的冰河期开始转而食用抗寒常绿的竹子，从而在冰河期的冰天雪地里面活了下来，不过等到冰川消退动植物重归，它们却已经变成了素食主义者，而且非竹不食，既没有变成类似老鼠那样的以植物果实和根茎等营养部位为食的“假冒”食草动物，也没有恢复以以肉为主的食性，虽然它们也吃苹果和竹鼠，但都是零食偶尔吃吃换换口味罢了，最爱的还是木竹箭竹雷竹等有限几种竹子。

        即使圈养大熊猫最爱吃的所谓“熊猫窝头”，这种混合玉米大豆燕麦核桃粉等蒸熟的食物也只能作为辅食，并不能代替每天的30斤竹子，而且一边多以前还发生过熊猫因为吃窝头而导致突发肠梗阻的情况，幸好倒霉孩子福州四号经过紧急手术已经康复，不然就有的麻烦了。

        全世界只有不到两千只熊猫，每一只熊猫都是宝贵的国家财产，熊猫死亡调查程序的复杂程度甚至比肩人类，甚至犹有过之。不但同样要尸检鉴定是他杀还是它杀，而且死亡报告书的厚度也要厚不少，不能随便用自杀打发了事，而且每只熊猫的死讯都会上新闻，关键是死亡赔偿金也要贵不少。

        像是四年前因为“精尽熊亡”而意外死亡的大熊猫“兴兴”（本名龙龙），园方神户王子动物园就需要为其赔偿50万美元，相当于它打工一年的“工资”。官方说法是双方合作研究，中方借出熊猫一对，日方每年给予100万美元经费资助。

        其实龙龙并不是死于撸过量的“精尽熊亡”，而是死于麻醉过量。作为大型动物，对其进行任何检查和手术之前都必须进行全身麻醉，这种时候就可能出现麻醉过量药物抑制神经系统导致醒不来的问题。时至今日即便人类的麻醉过量和失效问题都没有彻底解决，更何况样本严重不足的熊猫了。

        熊猫的繁殖非常困难，野生大熊猫每年在春季345月开始繁殖，附近的成年公熊猫可以闻见发育完成的母熊猫的味道，进而追踪而至，先各自打一架确定最强壮的那一个，然后还要让母熊看对了眼才能凑成一对。交配后公熊猫就会离开，母熊猫经过5个月的孕期产下肉嘟嘟粉嫩嫩的幼崽，这些小家伙要一直喝奶到一岁，然后还要跟在熊猫妈妈身边几个月时间才会开始独立生活。所以野生母熊猫一辈子只能生产四五个后代，圈养熊猫虽然不愁食物和天敌，可以可劲生，但是却有“颜控”这个大问题。

        神户方面之所以要给熊猫人工取精，自然是因为组织上安排给“龙龙”的老婆“旦旦”（本名爽爽）和它不来电无法自然交配。之前园方在08年就对它俩操作过人工授精并且成功产崽，只是三天后小宝宝就夭折挂掉了。

        显然赴日打工的爽爽并不是一个像“庆庆娅娅”母女一样的熊猫族英雄母亲，这二位至今保持着9胎13仔的生育记录，当然身在海外相亲困难也是原因。

        “还好国家现在有钱了，不需要让熊猫们到处跑去打工了。”

        不过马竞说这话时全然忘了，这只熊猫其实也是一只打工熊来着，只是劳务输出地点变成了国内、省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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