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聂芷回到楼上，一路沉默，车子发动引擎的声音清晰可闻，然后绝尘远去。

        她拉开门，低下头的是时候揉了揉脸，稍稍僵硬的脸蛋终于放松下来，她也能露出一个笑容。

        “爷爷，你吃了饭没？”

        爷爷摇头，“没吃，不过好像电饭煲里煮了粥，我去看看。”

        聂芷在沙发上坐下来，摸了摸沉睡的聂蒙的脸，又帮他把被子拉上来一点。

        爷爷出来，他问聂芷：“没有粥，你想吃什么？我来做。”

        聂芷又站起来，笑了笑道：“不用了，我下去买一点吃的，爷爷你看着蒙蒙，我马上回来。”

        她要去自己房间拿钱，却不料爷爷喊住她，语气里满是关心。

        “我看到桌上有中药，应该是治你脸上的伤的。你先处理一下，我去买，你想吃什么？”

        聂芷小声道：“买些粥就够了。”

        她不是没有感觉到家里莫名压抑起来的气氛，她拿了几个凳子挡住沙发防止聂蒙掉下来，听着门外爷爷下楼的声音，心里为所有人都祈祷了下，才去到厨房。

        她把草药捣烂，细致地敷在脸上，辛涩的草药味传入鼻腔有些让人难以忍受。她皱了皱眉，扯过一点卫生纸塞到鼻子里，嗡着脑袋把自己半边脸都敷上了。

        没敷很久爷爷就回来了，她关上厨房的灯，拿出两双碗筷，又去叫聂蒙起床。

        小孩子总有些日夜不分，想睡的时候也不管吃没吃饭。

        当聂蒙睁开眼睛时，他先是愣了一下，神奇地没有被吓到。反而笑了出来。

        “姐姐。”

        聂芷把他抱起来，拿着一只碗放在桌子上，用调羹慢慢吹凉来热粥，一口一口喂给聂蒙吃。

        爷爷自己吃完了就要来换聂芷去吃饭，她没让，直到喂完了聂蒙，自己碗里的粥也冷的差不多了。

        爷爷叹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这是何必呢？你妈生病不是你的错。别内疚了。”

        聂芷望着他，杏眸里点点星光。

        “您也看见了？”

        爷爷稍一犹疑，和蔼地笑道：“小芷。不管怎么样，我都相信你。所以，不要管你父亲是怎么发神经，只要我们还活着。就一定会护着你。”

        他这么一说聂芷就明白了，父亲和母亲说她的事情的时候爷爷也听到了。不同的是父亲很愤怒，母亲和爷爷都还相信着她。

        她的眼泪又要落下来，聂蒙却乖巧地抬手去摸她的眼睛，嘴里喊着“姐姐”抱住她。

        她哽咽了下。道：“爷爷，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一定会把事情都告诉你们的。现在母亲还在医院。我很担心，我也害怕。”

        “没事的没事的。你母亲身体一向很好，不会出事的。我们就等着医院来消息，今晚你来跟我睡，好不好？”

        聂芷吸吸鼻子，点了头。

        聂蒙却对她脸上的中药好奇，伸手摸了摸，然后沾了一手的绿色汁液。

        他咯咯笑，一手拍到聂芷另一边脸上。

        聂芷倒不生气，抱着他去把手上的中药洗了，而后把他放到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有人气，自然就不会孤单害怕。

        聂芷听着电视里的声音，却一点没入心里去，她盯着聂斐的手机，总觉得下一秒就来电话了。

        爷爷处理完了家务后也来陪她，他坐在聂蒙的右手边，刚好把聂蒙困在中间不至于掉下沙发。

        隔着一个聂蒙，爷爷吁口气，眼睛看着电视然而话却是对聂芷说的：“你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聂芷心头一震，怎么过的？这几年她明明就和家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听到这样一句问话，好像这么些年她都流浪在外，不曾与家里联系。不是的啊，她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这个家庭。

        聂芷无意识地揉着自己的手指，有点紧张。

        “爷爷，你知道的，我并没有——”

        “我知道，”爷爷看着电视里正在说话的主持人，笑了声道：“我们都知道你一直在我们身边，没有离开，但是其它我们没有看到你的时间里，你都在做些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聂芷搓动掌心，眼神四下飘移，完全没有平时的气质风度，可越是这样越显得真实。

        爷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的反应，心里实在无法相信这不是他们所认识的小芷。

        聂芷低下头，聂蒙正趴在她腿上玩玩具，她有了突如其来的勇气。

        “爷爷，奶奶也怀疑我么？”

        爷爷道：“不能算怀疑，因为我们都信任你，但是你做过些什么事情，为什么要做，我们都不知道。你是我们的孩子啊，为什么要隐瞒我们？既然不是坏事，为何不说出来？”

        聂芷奉行沉默沉默再沉默的态度，却终是在聂蒙的笑声中道：“爷爷，等母亲好了，等大家都在一起了，我再告诉你们好么？我还没有理清顺序，我还需要时间来缓冲一下。”

        爷爷过了好一会才说：“好吧，你脸上的中药需不需要洗掉？都过了很久了。”

        聂芷看了看手表，已经九点，她起身去卫生间把脸洗了，在敷过中草药后虽然有所缓解，但还是显得狰狞。

        她对着镜子里的人咧了咧嘴，却没看到里面人的动静，她退了一步。

        镜子里的自己竟然微笑起来，赫然转变成周晴之的模样。

        “哈喽，好久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

        旁边伸过来一双白云纹紫风靴，狠狠地踹了周晴之一脚，有女声加入进来：“红瑶，你给吾家说快点，时间有限。”

        聂芷忍不住笑起来，小声唤了她们的名字。

        周晴之点点头，然后正色，绝美妖冶的容颜上出现一抹凝重。

        “小芷啊，我们在这边过得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我们在你那个世界的东西之所以消失，是时空缝隙正在坍塌的缘故，估计马上你那个平行世界就会关闭所有通道。也就是说，那个世界只有现在那些人，不会再有新的重生的或是穿越的人。你不要害怕，这对于你来说是好事。因为一个平行世界里不能呆太多的异界生命，怨灵会把一个世界给撑坏，而且因为改变事情的人多了，世界的秩序会乱。”

        旁边又是一脚：“说正事！”

        周晴之捂着脑袋苦笑道：“你看，神女就是这么欺负人，官大一茬简直分分钟逼死我！”

        “你不说让吾家来！”

        周晴之赶紧霸屏，一张脸贴上来：“小芷啊，你千万放心，只要你好好照顾你的家人和朋友，未来他们都不会出事情的。要是碰到同类人，千万要抵挡住他们，他们做的事情会间接影响到你。听清楚了么？你要好好保护自己，你的梦想一定会成真，你一定会成为世上最优秀闪耀的女人！”

        她蓦地被人提住后领扯起来，红色的衣袍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走了，这里要关闭了。”

        周晴之赶紧跟聂芷挥手作别，挥着小手帕的怨妇模样也很美，聂芷微微笑了，视线定格在重安回过头来的身影上。

        她道：“一切都会好起来，你毋庸忧愁。”

        然后画面消失了，她看到镜子里自己背靠墙壁发愣的模样，灵魂里突然叫嚣着战栗。

        想来，这就是周晴之说的时空缝隙坍塌了吧。

        与此同时，聂斐和季叶也感受到了那异样，仿佛有苍茫古老的气息席卷而来，又奔驰而去，他们好像看到了一扇门关上，而后又恢复眼前原样。

        聂斐甩甩头，“这是怎么回事？”

        季叶却面色发白，他握住聂斐的手臂，嘴唇都在哆嗦。

        “那是，那是——”

        人来到这个世界上要走一条路，人离开这个世界也要走一条路，季叶看到了自己在跳下悬崖后走的那一条重生之路，路的尽头是一扇门，高大而遥不可及。

        手术室的门开了——

        聂芷父亲迎上去：“医生，情况怎么样？”

        医生微一点头，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成熟稳重的脸。那是省里有名的医生，救死扶伤过不知道多少人。

        “情况很好，肿瘤是良性的，再住院观察一段日子就好。”

        聂芷父亲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清俊的脸上闪着光。

        医生皱了皱眉，恍然觉得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病人家属。绝对不是偶然，而是真正接触过。

        聂芷奶奶搂着聂芷父亲笑哭了起来，紧紧捏着他的衣服而喃喃道：“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聂芷接到电话时将近十点，那边很安静，父亲的声音低低传过来：“你母亲的情况很好，再住院一段时间就可以回家了，你在家里要听话，带好弟弟，照顾爷爷，这段时间我和你奶奶都会在医院里看护。”

        聂芷用力点头，“我知道了，爸爸，你们好好休息，我明天可以去看妈妈么？”

        父亲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聂斐，叹了口气道：“来吧。”

        电话挂断，聂芷既为母亲高兴，又为父亲肯对她态度好转而高兴。

        父亲把手机收进怀里，隔着窗户看了看安睡在那里的聂芷母亲，心里的沉闷让他喘不过气来。

        聂斐闭了闭眼睛，压着声音道：“我跟你说的都不是假话，小芷这么些年来的努力我和季叶都看着，她为这个家做出的牺牲远比你想象地要多。”

        父亲看着角落喃喃：“这样就好。”(未完待续)i5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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