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的名字

宋莳回家时是晚上十点，走上三楼时正好遇见从天台下来的林侑笙。

        对方脸上还带着水汽，一边擦头发一边跟她打招呼：“晚上好。”

        宋莳点了点头，错身走了。

        “宋莳。”

        “干嘛？”

        林侑笙转过身，“那个，既斋，是卖什么的店？”

        “古董。”

        “古董？”

        “自己去看。”

        “哦……”林侑笙好奇了一天，又纠结了半天才问出来，没想到问了之后反而更好奇了。

        改天一定去看看。

        宋莳回到房间，把自己拍到床上，拿起手机。

        谢青峤给她发了消息：上次那人问你接不接受定制，他可以先付定金

        她翻了个身，打字：定制可以，定金就算了

        谢青峤：？

        宋莳：万一我没做完就死了，你还得赔钱

        谢青峤：……

        谢青峤：跟你说不了，说两句就想扇你

        宋莳：同感，谢谢

        谢青峤：小学老师没教过你尊老爱幼？

        ……

        第二天八点，林侑笙按时出现在六中教务处，领了书和校服，跟着老师进了教室。

        几乎是在踏进教室的第一秒，整个教室就响起了巨大的欢呼声。

        “靠！好漂亮！”

        “还真是妹子！”

        “这是咱们班新生？”

        ……

        林侑笙大致看了一下，班上男生占了大多数，在空了好几个位置的情况下。

        班主任姓陈，叫陈新，是个四十左右的男人，声音浑厚。

        “安静！”

        教室里并没有立刻安静下来，陈新也没浪费精力再吼，转头跟林侑笙说：“你先去把东西放下。”

        林侑笙看了眼那些空位，几乎都堆着能把头挡严实的书，正犹豫时，她听见陈新说：“张超，不是一直想换到后面吗，把你的东西挪到最后一排去，让新生坐前面。

        他话音刚落，第二排的一个男生立刻起身端着桌子走了，脸上难掩高兴。

        那个男生放下桌子后又搬了张靠墙的空桌放回来，林侑笙走过去，跟他说了声谢谢，把东西放下了。

        她站在座位上，周围安静了些。“我叫林侑笙，从凌安来，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素颜，衬衫，牛仔裤，一身安静又平和的气质，站在这里浑身上下九写了四个字：格格不入。

        教室里原本还有些低语讨论的，这时候也完全安静了下来。

        陈新示意她坐下，开口打破沉默，“林侑笙同学从今天起就是我们高二七班的一员了，以后大家好好相处。”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刚搜了一下，林同学是凌安一中的学霸啊，是犯了什么事儿，怎么下凡来我们这个鬼地方了？”

        女生的语气不算和善，带着很容易看穿的戏谑和嫉妒。

        一石激起千层浪，讨论声和笑声拍打着耳膜。

        “给我安静！不懂尊重同学？”

        而林侑笙却并没有沉默，她把书理好，平静地反问：“这个地方，是指什么地方？”

        教室重新安静下来。陈新看着她的眼神带了些惊讶。

        门口突然传来突兀的一声报告声，陈新转头去看，“龙烨！又迟到！这是这个周第几次了？”

        对方显然没有在意，大大咧咧地进来，和陈新擦肩而过，路过林侑笙时低头看了眼。

        林侑笙认出来了，这就是上次那个跟着宋莳去既斋的男生。原来是高中生啊。

        陈新又叮嘱了几句后就走了，没多久，英语老师进来了，开始放ppt

        上课五分钟后林侑笙看了眼，还在听课的不到十个人，其他的都趴着在睡觉。

        “现在抽人来听写，汪成，段雨嘉，童乐，再加一个……”

        林侑笙正在做一篇完型，突然感觉桌子被撞了下，桌子边的两本书啪地掉在地上。

        老师的眼神扫过来，“新来的？就你，上来。”

        林侑笙捡起书，走上去。

        她没有在差班待过，显然，她高估了这里的氛围。

        “第一个，承认。”

        “第二个，破坏。”

        “第三个，对什么感兴趣。”

        ……

        老师在教室里一边转一边报，林侑笙写完，侧头看旁边时，脸上露出了切实的疑惑，甚至愣了两秒钟。

        除她之外的三个人，笔都停留在第一行，其中一个写了二十个数，然后对着两排阿拉伯数字发呆。

        为什么？林侑笙不明白，高中最基础的短语，就算不背，也能在各种题目里看到吐，居然能不会？居然能一个都写不出来？

        她碰了碰旁边的女生，对方吓了一跳，就听见旁边传来极小声的：“admit”

        林侑笙说完，那女生却没有动笔，她以为她没听清，又把单词拆开来拼了一遍，但对方依旧没动。她很疑惑。

        最后一个单词写完，林侑笙转身放下粉笔回到座位，黑板上依旧只有她站的地方有英文。

        老师发了一通牢骚，大致是你们再这样下去前途无望之类的。说完之后她指着林侑笙：“你叫什么名字？”

        “林侑笙。”

        “行，今天开始你就是英语课代表。”

        下课后，一个女生站到了林侑笙跟前。

        “那个……”

        林侑笙抬头看，是听写时她旁边的女生，她问：“怎么了？”

        “那什么，刚刚谢谢你啊。”

        “不用谢。你为什么不写？”

        “我不会啊。”童乐看着她疑惑的表情，笑了：“你以前从来没在这种班待过吧，钟晓在网上查，你的照片还挂在凌中官网上呢，大学霸。”

        林侑笙没说话，童乐又继续说：“那些单词我不会，陈莉都知道，让人上去就是走个过场，写出来她肯定知道我是抄你的，比写出不出来骂得还难听，没必要。”

        林侑笙懂了。

        这是主动躺平了。

        下午五点四十，最后一节课结束，学生们蜂拥出教室，林侑笙被单独留下。

        办公室里，陈新握着保温杯，脸色有些严肃。

        “侑笙啊，在学校第一天，觉得怎么样？”

        林侑笙：“都挺好的。”除了学生毫无学习热情，老师要求太低之外。林侑笙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人从笼子里提出来的鸟，离开了秩序分明，竞争激烈的凌中，身上的束缚被全数解开，轻松得有些不适应。

        “都挺好……”陈新喝了口茶，“我叫你来呢，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意愿转到一班？”

        林侑笙愣了愣，乖巧地回答：“不用了，老师，现在这样就很好。”她知道陈新是一番好心，但转到一班对她来书弊大于利，而且陈新说不定也会受牵连。

        毕竟自己现在的班，可是那位顾先生亲自挑的。

        “你不用怕，有什么事情呢，老师都会帮你。你还小，不知道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你在凌中能连拿两年的第一，但是你也看到了，六中无论是从师资力量还是学习氛围都不行，去年的一本上线率才百分之一，这是什么概念？整个高三只有六个人考上一本，你这么好的苗子，不该这么废在这儿。”

        林侑笙看着他满怀忧虑的眼神，说心里没有触动是假的。她离开凌中的那天认真地跟每个老师告别，后来再没有联系过，这些天，心里充斥着各种杂念，陈新的一番话，终于让她感受到了一点轨道被纠正的感觉。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谢谢老师跟我说这些，但还是不给您找麻烦了。”她眼睛里满是好孩子的乖巧，但语气却狂且恨：“我不会烂在这里，不会如任何人的意。”

        有些人高高在上，以为自己可以轻松掌握别人的命运，那她要从最烂的地方站起来，走出去，告诉他他有多狂妄愚蠢。她有她该去的地方，但在到达之前，她不想惹麻烦。

        从学校出来时天有些黑了，林侑笙背着书包穿过路灯撒下的一个个光点，走到人逐渐稀少，走到其他的光亮都消失。耳机里是无限播放的英语听力，眼前是黑暗和光亮交替的马路，长得没有尽头。

        世界突然就安静下来，孤寂来得猝不及防，内心里像长出了一个大洞，洞里是她前面十七年的人生，那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闪过，然后从洞口不断陷落，最后只剩一个穿着陌生校服的背影，坐在洞口，紧抱双膝。

        手腕突然传来一道力度，大到她痛呼出声，一转身，看到一张绝美的脸。

        “嘶——宋莳？”

        对方松了手，林侑笙揉着手腕，问：“你怎么在这儿？”

        宋莳眼神依旧淡淡的，带着点不爽，“你看这是哪儿？”

        林侑笙听话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条陌生的马路，两旁是高大的白杨，路灯兢兢业业地亮着，一路延伸，不见尽头。

        “这是哪儿……”刚刚太出神，她完全不记得自己闷头走了多久。

        “再走就要上高速了，可惜你步行到不了一百二十迈。”

        语气很欠揍。

        林侑笙无语，但还是摘了耳机，很乖乖道谢：“谢谢你啊，我刚刚太出神了。”

        宋莳转身下了马路，林侑笙愣了一下，赶紧跟着她跳下马路，脚踩上柔软的草堆时还踉跄了一下。“你去哪儿？”

        宋莳头也没回：“抄小路回家。”

        “等等我！”

        她们在田野里穿行，林侑笙开着手机闪光灯两步一晃地跟着，心里骂娘，嘴上一句不说。

        “啊！”脚边传来软乎乎的触感，她浑身鸡皮疙瘩瞬间起满，双脚离地跳了起来。

        “干什么？”宋莳一转身，就被抱了个满怀，“有东西要咬我！”

        林侑笙闭着眼，把宋莳像救命稻草似的抱住，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小小的“喵～”。

        还有宋莳的一声轻笑。

        手机电量从百分之四跳到百分之三，闪光灯自动熄灭，尴尬在田野上蔓延。

        宋莳的手挺凉的，但是牵了几分钟，也变得温热，林侑笙被她拉着，跟着她的脚步，终于可以腾出精神感受周围。

        夜风吹过油菜田，滑过身体奔向田野尽头，天上的星星随着光的远离越来越密集，在视野里渐次亮起。山谷里传来巨响，看不见火车，但轰鸣由远及近又逐渐消失，有种浩大的存在感。

        “宋莳，你的名字是哪个shi”

        “我们很熟？”

        “我就问问，认识一下嘛。”

        “用不着认识。草字头的莳。”

        “哦。我叫林侑笙，侑酒之欢的侑，夜夜笙歌的笙。”

        “……你爸妈缺心眼儿？还是你查字典自己编的？”

        “我妈缺心眼儿。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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