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万里独行，咫尺天涯

　　
岳不群当然不会与江风等人同行。
要知道，他最初派了劳德诺与岳灵珊前往福州，去旁观青城派与福威镖局这场明争暗斗，已经算是隐隐犯了忌讳。
如果再大喇喇地带着林平之前往衡山城，然后再当着天下武林人士的面，给这件事盖棺定论，顺带再支持方人智继任掌门……
落在其他不知内情的人眼中，可就没那么好看了。
怕不是会以为华山剑派暗中插手，算计了青城派，顺势将势力扩张到蜀中。
这种观念一旦形成，可就没那么容易消除了。
连带着青城派犯下的血案，也难免被人质疑。
岳不群行走江湖，最重名声干净。
若非如此，也不能得到其他人敬佩，甚至被其他三岳中人视为对抗左冷禅的唯一人选。
一旦“君子”的人设遭到怀疑，那就彻底在江湖上厮混不下去了。
更不必提，真被传扬成有心扩张的话，怕是第一时间就会迎来左冷禅的打压。
岳不群最是心细谨慎，怎么可能平白给左冷禅制造出这个发难的由头。
为了避嫌，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其他人见到，与这件事有太密切的联系。
“这孩子……”
听着江风隐晦将自己顾虑的东西一一点出，岳不群不自觉放下手中茶杯，食中两指无意识地在红木桌面上轻轻敲击。
心情越发复杂。
令狐冲最欠缺的就是这点，明明已经二十四五，但心性就和没有成年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行事全凭一时喜好，甚至未必有什么真正原因，仅仅只是喝酒上头，呼吸寻衅。
令岳不群实在不放心将华山重任交到他手中。
某些时候，岳不群也是颇为无奈。
令狐冲打小就被他与夫人宁中则带至华山，言传身教。
结果教养出来的徒弟，年纪见长，性子却全然不像自己或者宁中则。
又不能回炉再造，岳不群也很是无奈啊。
“可惜了，他已经是江别鹤的弟子了，又不能和他抢徒弟，除非……”
晃晃脑袋，将心中想法暂时压下，岳不群将话题重新拉回。
“德诺，为师这回寻访朋友多耽搁了些时日，你三师弟梁发，四师弟戴子他们奉我之命，已经先一步去了衡山城。
你们也不要再多逗留，路上还能多认识几位江湖同道……”
————
翌日。
午后。
衡阳山径，天色渐阴，雨丝如幕，绵绵而下。
满山青翠。
说不出的心旷神怡，胸襟为之一开。
“听说在咱们之前，刚刚有一队佩剑女尼过去，肯定是恒山派的师姊师妹们。”
山高路滑，不便骑马，岳灵珊左手拉着缰绳，出谷黄莺般叽叽喳喳给江风介绍道。
“如果咱们再早上个时辰，就能够和她们同行了……”
岳灵珊说得起兴，却没留意到江风神色逐渐严肃起来。
左臂举起，示意后面人停下，江风竖指做个“嘘”的手势，然后潜运内力。
山风拂过草木，一并传来的，还有几个女子的嗓音
“仪琳，仪琳，你在哪里？”
听到“仪琳”两字，江风暗暗摇头，立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看来恒山派的诸位师父们遇上了麻烦……”
对岳灵珊简单说说自己听到的东西，江风肃然立定，气发丹田。
“前面可是恒山派的朋友，华山派的劳德诺、岳灵珊在此……”
山岭并不封闭，但在江风精湛内力操控下，声音可谓震动山谷，回荡不绝，惊起无数避雨的鸟雀。
江风等人向下，恒山派女尼上行，不过一时三刻，就在半山腰位置遇上。
“恒山仪光，见过华山的劳师兄，这位就是灵珊师妹罢……”
带头的中年女尼停住脚步，目光扫视一周，先是认出了年纪最大的劳德诺，然后再猜出岳灵珊身份。
知道是友非敌，仪光严峻脸色显见得一松。
只是旋即，又复蒙上一层担忧之色。
劳德诺人老成精，也不废话，匆匆介绍过江风、林平之的身份后，单刀直入。，拍着胸脯保证道。
“五岳剑派，素来同气连枝。
贵派若是遇上什么麻烦，只要劳某能够助上一臂之力决计不会推辞。
这两位江少侠、林少镖头同样也是侠义道中人，绝不会置之不理！”
尼凡有别，男女有别。
不过仪光也知道眼下什么最为重要，一面在前引路，一面将事情快速道来。
“是我派仪琳师妹的事情。
刚才下雨路滑，她手上沾了不少泥泞青苔，下岭之后，仪琳师妹说是要去溪水旁洗手，结果好半天没见回来。
家师心中担心，所以才派了仪光与两位师妹回来寻找。
对了……”
想起什么一样，仪光加紧给江风这几个“外人”解释道。
“家师上定下逸，乃是恒山派白云庵庵主。
至于仪琳师妹，则是师父的关门弟子，性情纯朴质素，师父最是喜爱……”
林平之亲身经历了一场大变，虽然长进不少，但性格中许多从小养成的毛病未曾根除。
听到仪光这样说，本能地忍不住泼了盆冷水。
“山路湿滑，春日多雨，水势难免要涨，那位仪琳小师傅……”
虽然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出口，但任谁逗听得出林平之是什么意思。
不会说话，你就少说些。
柳眉轻翻，岳灵珊倒持剑柄，对着林平之胸膛来了记狠得，把他接下来憋回肚子当中。
“仪琳师姊就是在这附近消失的，贵派三位师姊，我们这里也有不少人。
就算把这里翻得底朝天，也一定要……”
“不用那么麻烦。”
和仪光等人打过个招呼后，江风就自闭上了眼睛，不言不语，把一切交接应对都交给了其他人。
看上去难免有些无礼。
仪光等人担忧师妹安危，外加对这些本就不太在意。
江风一方这些人，见过他武功，也知道他战绩。
自然不会真把他当成普通人对待。
竟是无人问上一句。
“跟我来！”
淡淡吐出三个字，风鸣皋悄然装载上“长青子”的人物卡，施展开“蛇行狸翻”身法，化为一道青烟，径直掠向某处。
仪光等人对望一眼，加紧跟上。
不过二三十丈距离，江风在一处山洞外停下脚步，右手五指摸向腰畔长剑握柄处。
虽然做足了戒备态势，江风脸上，却是一派优哉游哉的安然，朗声开口。
“阁下武功不俗，没料到却用来干这种下三滥的勾当！
将仪琳小师傅安然送出来，江风尚且可以留你条性命。
如果有一根‘头发’受到伤害，就休怪江某下手无情……！”
田伯光趁着仪琳落单的机会将其掳走，堪称虎口捋须，行事也算周密。
将点了哑穴的仪琳藏在眼皮子底下的山洞中，如果江风没有出现，怕是真要被其瞒天过海。
只不过……
他千不该万不该，在三尼寻找仪琳时，多说了句话。
三尼内力修为不到，没有察觉到田伯光压低了嗓门的说话时不足为奇。
但落在江风耳中，则是如涛如雷，简直像是田伯光亲自带着其他人将他带到这里来一样。
一片寂静，唯有淅淅沥沥的风雨声。
江风不急不躁，既不贸然闯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山洞当中。
也没有选择离开，就那样立在原地，和山洞里面的田伯光比拼耐心。
就算仪光几人按耐不住，想要冲进去一探究竟，都被江风拦了下来。
田伯光武功之高，几不在余沧海之下。
遍数周遭众人，也就只有自己可以与其相争。
没必要折损在这上面。
而且……
江风心中清楚，很快就该有人出来搅局了，那时候才是他真正出来的最佳时机。
“大师哥，你怎么会在这里，没和其他几位师兄一起在一起吗？”
银铃般地声音响起，岳灵珊白净手掌在鼻前轻轻挥动，把就连山风也没能吹尽的浓重酒气驱散开来。
看着突兀出现在的令狐冲，岳灵珊眼中的不满完全表露了出来。
“你又喝酒了？！”
虽然是疑问，但语气却是实打实的肯定。
“小师妹，二师弟，原来是你们两个……”
看劳德诺两人，确切地说，是看到岳灵珊一个，令狐冲懒洋洋打个呵欠，惺忪醉眼突然绽出精光。
不知是不是令狐冲的过来，提醒了田伯光继续下去，只会有越来越多的高手集结过来。
到时候，就算自己插翅也难逃出生天。
又或者，他听出来因为令狐冲的突然出现，场中气氛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原本团结一心的众人中间，出现了一丝隐约的裂痕。
不可能再比当下更好的机会了。
田伯光虽是淫贼，这时候却颇有决断，直接将已经到手的猎物丢掉。
纵身掠出，朝着想象中防守最为薄弱的方向快步奔去。
同时他也不忘拔刀出鞘，提在手中，做足了厮杀准备。
田伯光是淫贼，又有着“万里独行”的匪号，轻功如何，自不逼提。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着一身锦衣华服的田伯光已经从洞中窜出。
眼见再多奔出两三丈的距离，就能逃出生天。
只可惜，这段路程于他，注定是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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