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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知晓了将她留在此处的目的,虞恙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原本绷紧的神经也松缓了许多,偷听起墙角的姿态也随性积极了些。
  原本只是头靠着墙,脖颈离墙面有些距离,这下是手掌撑墙,耳朵贴合,意图更清晰的听到对面房间的谈话。
  谢适的八卦,难得有机会能隔墙听闻,皇后既然给了机会,那她怎么的也不会错过。
  昔日旧友的情感生活,怎么的也得关心一二,彰显一下双方的友谊啊。
  所以,谢敏给两个小年轻留足空间,从房间退出来绕到隔壁房间时,见着的就是虞恙有些不顾形象,侧耳倾听的扭曲姿态。
  谢敏眸色微深,虞恙此举,到底是看热闹的兴奋之态,还是上心的焦灼之举?
  谢敏不想猜,口腔内轻轻地发出一声轻咳,稳步走到虞恙身旁的椅子坐下。
  虞恙屏气凝神的听了片刻,却发现隔壁的房间不知怎的就沉默不语了,心里疑惑着是不是他们走了的时候,便听到细碎的脚步声靠近,接着就是一声轻咳。
  声音在房间里扩散,虞恙目光一凝,慢慢起身看向声来处,离她四五步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不怒自威、风华万千的贵妇,正目光凌厉的看着她。
  虞恙不动声色的从来人云鬓间那抹显着特性发饰闪烁的金光上略过,驱步上前,盈盈行曲身礼,屈膝半跪在谢敏面前:“明虞氏见过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谢敏睨着眼看屈膝在她面前的虞恙,沉默着不让人起来,眼神却直白的从头打量到脚,发饰简单,只是象征性的佩戴了两支显示身份的玉钗;妆容清淡,未点绛色,气色不佳;深色吉服宽大,跪拜间层层铺散开在地面,衬得身白量小;只是因为不卑不亢的恭敬态度,倒不怎么显得娇小柔弱,反而多了几分冷然的气质。
  单就虞恙个人来看,谢敏对她还是有所调查,知道一些她的为人处世之道,对她还是有几分认可的。
  所以那几年他们两个走得近,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多管闲事。
  对于谢适突发奇想说他同虞给事中家的女君挺有好感的,不反感她跟着他、管着他、说教他,打算等她及笄,双方就定下亲事,免得被别人抢先了去的言论,他们听了之后没有一笑了之,当做稚子戏语,反而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事的可行性。
  谢适这皮猴子,虽然以后仗着谢家的家世不愁娶不到媳妇,但就像他说的不反感,这就有得挑了。
  要知道那时候的谢适,年幼没定性,家里宠惯得无法无天,干什么事都凭心情,可不管你是不是娇弱矜贵的贵女,逮着不顺心就是口不择言,把人气的七窍生烟,连连来告状,让她们的老母亲头疼不已。
  终是她看不下去了,为了他以后着想,将他一个人丢到太清观,让他自个好生在寂静的山林间沉淀一下喧嚣的内心。
  这一待便是半载,回来过后性子果然收敛了许多,她们欣慰之余,也派人去打探他在太清观可是遇着什么了,不然能有这么大的变化?
  别说他是开窍懂事了,自家的小弟被养成了什么样的性子,她们还得知道的,经年累月养成的性子可非朝夕就能更改的。
  这一查果然查出点东西,原来混不吝的皮猴子是遇到不惯着,下狠手的拘猴棍了,虽不说是服服帖帖,但总归温顺了两分。
  虞家的孩子,有个那般刚直清廉的父亲,家风门规怎的也是好的,就算谢适一时兴起,说不定也能被影响一二,便也由着他们一起玩耍。
  经年月累,谢适这个皮猴子,终是可以将皮字去掉了,虽然还是只猴子,但让她们省心大半了不是?
  因此她们对虞恙这小女君,内心的情感是复杂的,既感激又不满。感激是她同谢适一起玩耍,改变了谢适许多。不满的是谢适连她们这些个亲人的话都不听,却被你个外人影响到了。
  但不管怎样,谢适在往好的方向改变。
  所以谢适提议以后同虞家结亲时,她们是有在认真思的,虞恙,不管从家世、学识、品性,各个方面来说,都是可圈可点的,虽说配他们谢家是差了点,但她们又不指望谢适肩负重任,前有父亲大弟顶着,谢适的婚事怎么的也可以顺心而为。
  只是,总归是她想得简单了,被放纵了十几年的谢适,依旧是身不由己之人。
  就像眼前的虞恙,同样是身不由己之人,一旨赐婚,两姓陌生客,终成一家人。
  谢敏其实也不愿为难敲打虞恙,实在是谢适这两月的小动作实在是让她心忧。
  她知道虞恙可能之前或有怨,不然也不会在得知谢适与金家女君被指婚后,气愤到同谢适一刀两断,不再往来。
  同在上极城,三载未相逢。
  可见虞恙冷淡的面容下是一颗冷硬决绝的心,一朝行差踏错,两人的关系出现的分叉,知晓回不到从前,便不再往来。
  可虞恙看的通透,她家小弟似乎看不透啊!
  既不想履行婚约,又想换回友情。

  世上安得两全法,哪有事事顺心如意?
  谢适那边走不通,她只能从虞恙这边使点劲了。
  虞恙也算是被无辜牵连吧。
  谢敏等了一会儿,心里一叹,将眼里的一丝愧疚收敛,冷声开口:“起来吧”
  虞恙是品阶妇,见礼只需行福身礼以示尊敬,行曲身礼已然是十二分的尊崇她了,而她还在行礼时故意为难,已然是不给她面子要与她难堪了。
  即使门扉禁闭,室内只有她们二人,这也是明晃晃蔑视折辱。
  虞恙像是没察觉到这点小心思,谢敏没叫她起,她便老实跪着,即使等了片刻,谢敏语气不善的让她起来,她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负面情绪,表情十分淡然。
  听话的起身,站在谢敏面前,低眉顺目。
  谢敏本就是要敲打虞恙,也不赐座了,就让她这么站着:“明虞氏,可知本宫为何找你?”
  虞恙能猜到一点她的用意,但上位者的心思哪有那么好猜,为避免先入为主,还是谨慎用语为好:“臣妇愚钝,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娘娘明示。”
  谢敏也没有蠢到直接说让她如以前一般避着谢适,井水不犯河水,两人不要产生任何交集。
  从近日上极城中与虞恙有关的事为切入点,上升矛盾,以此发问:“为妇做母,应宜家宜室,一点小事便闹得满城风雨,引得人大肆讨论,可是在借此不满什么?!”
  就像她说的邸院里一点小事,龃龉污秽关起门来都是自家事。只要当事人字字泣泪地没有闹到皇帝面前,皇后的态度或是置之不理,或是一笑了之,或是派人训诫,不至于这般小题大做,大动干戈。
  但她竟然这么说了,还引申到蔑视皇权,不满赐婚,怨恨皇帝这种危险的言论上面,虞恙自是要好生解释一番,消除无中生有的指摘。
  “娘娘明鉴,流言蜚语当不得真!幸蒙陛下恩惜,家父复职升迁,赐小女如意郎,臣妇感激涕零都还来不及,怎会心生不满?臣妇不敢,臣妇的家人也不会!”
  虞恙微微抬头,目光坚毅的看着谢敏的衣肩,言辞诚恳,落地有声,字字真情。
  谢敏却不会轻易放过:“流言蜚语不得真?你若没有做什么,怎会有风声?”
  虞恙迎着谢敏压迫的视线,陈述事实:“臣妇确实因为邸院权钥的属权,闹了些情绪,但也仅此而已,绝无异心。”
  谢敏面上一松,似乎因为她的解释让了步:“你们明家的家务事,本不该本宫过问,但这事闹大了,恐分武襄侯的心神,家宅不宁,后顾有忧,怎能一心抗击外敌,为军民立命?为君父分忧?夫妻荣辱一体,莫要因内宅之事,陷武襄侯于不忠、不义、不孝之地。”
  谢敏音色淡淡,话里话外都是在规劝虞恙莫要冲动行事,一切要以大局为重,仿佛这就是她为什么要找她谈话的原由。
  闻言,虞恙面露愧色,似乎联想到了什么,站的笔直的肩脊都跨了两分,悲情若怯:“多谢娘娘训诫,臣妇知道了。”
  谢敏见此,点了点头,继续:“明虞氏你是个聪慧的,识大体,明事理,之前的糊涂事莫要再犯,休养够了还是早些回邸。”
  “娘娘教训的是。”虞恙温顺的接下谢敏的谆谆教诲,可到底是年轻气盛,有委屈藏不住,忍不住向关心她的长辈反映:“可邸院的情况娘娘也看到了,不是臣妇讨嫌不领情,实在是有心无力。”
  示弱,点到即止。
  “那也不能赌气不回邸院!”谢敏面容一板,训斥道:“大过年的新妇,不在夫家操持内务,祭奠祖宗,顺亲安族,在娘家待着叫个什么事?是要因个人原因坠了武襄侯邸的脸面?连累虞邸名声?”
  说完,见虞恙一个愣怔,眼露惶恐,心下一叹,柔和了两分,宽劝:“武襄侯邸此举,确实让你受了委屈,在上极世族贵眷面前很是抬不起头来。”
  堂堂一个侯爵夫人,不管家掌权也就算了,还被一个老奴压着,在上极也算是独一份,难怪出门在外会被身世、家世、夫权不如自己的女眷针对,以至于心思受激,做了一个愚蠢的决断,让人看够了笑话,着实唏嘘。
  “但既是老侯爷的意思,你这个孙媳妇不好忤逆不孝,不遵长辈之意,还是得多担待。”
  “在此期间,你便好生待在邸院里跟着老侯爷属意的人学习,以便后面顺利接受侯邸。”
  “待北地战事平息,腾出空来,让老侯爷看到你的谦卑恭顺,忠淑良孝,纯厚端方,说不定会松口改意。”
  虞恙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着谢敏再度屈膝见礼:“多谢娘娘开导,臣妇知道该怎么做了。”
  “知道了便好,也不枉本宫苦口婆心。”
  谢敏终是满意的挂上了几许笑意,抬手招虞恙过去,亲切柔和的拉着虞恙手,宽慰道:“你们明虞两家的婚事,是陛下赐婚,君父慈爱,自然希望你们笙磬同音,和气致祥。你的委屈大度,本宫这个君母看在眼里,届时自会书信同老侯爷说道其中利害。”

  虞恙眼里欢喜,声音起伏:“多谢娘娘!”
  见虞恙识趣,目的也达到了,谢敏也不留人,精致的面容带上两分困倦乏意,松开虞恙的手,微微望身后背椅一靠,一手借着扶手撑着脑袋,一手微抬轻晃了两下:“好了,本宫乏了,退下吧。”
  “臣妇告退。”
  虞恙见说话间已经将眼睛阖上的谢敏,也不多待,顺从的轻步离开。
  门扉关上,虞恙背过身来,满脸欢喜,左顾右盼片刻,选了一个方向,见着走动的侍从,脚步轻快的叫住人,让她给她安排一个休憩的房间。
  宫婢见着喜形于色的虞恙,连忙见礼将人请到一处偏僻雅静的房间,手脚利索的为虞恙添置好器物,才轻脚轻手的离开。
  随着门扉的关闭,光线暗淡下来,坐在桌案前喝茶的虞恙将茶杯放下,面上哪还有刚才那些浮于表面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冷静的深然。
  训诫过后的安抚,犹如打一棒子后给一颗甜枣,没什么用,却能有效抚慰人心。
  循循善诱,恩威并施,真是好手段。
  这下她是不回侯邸都不行了。
  而谢敏那些话,变相的让她禁足在侯邸。
  等北地战事平息?
  那得等格里姆草河焕发新机,茨木族撤回无际草原休养生息,这个时间怎么的也得春分吧?
  等老侯爷得空看表现?
  上极离北地,书信往来,一来一回,马不停歇也得四荀有多吧,这怎么着也得立夏时节了吧?
  若老侯爷执意不改,等你写信规劝?
  再耽搁四荀,那就夏至了,新的一年就过了半数了吧?
  若还是不能改意换权,那她就因为她画的大饼子,傻傻的浪费了大半年的时间在侯邸当蜗居人?
  半载时光,等谢敏假模假样的解了她的足,让她参加中秋宫宴,再来一场软硬兼施,不了了之。
  而谢金两家的婚事怕是已经水到渠成,瓜熟蒂落了。
  就为了谢适,让她这般受委屈,真是真是想想都不甘心呐!
  可是,皇权至上,皇后有意,她这个不中用的侯夫人哪有什么置喙的权利?
  还不得表现得喜不自禁,感恩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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