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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来人啊!”
  赵珞瞧着手握剑柄,冷面锐目,不认识的侍卫,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冲进寝房里面,看着坐在他公爹床边的人,以及他身后听到响动利刃出鞘的侍卫,立刻大声叫唤,声音尖利:“文副将!来人啊!!”
  听着声响,外面熙熙攘攘跪成一片的人,连忙冲进来几个年轻力壮的老爷郎君,将赵珞护在中间,眼神警惕的盯着侍卫已经出鞘的长剑。
  “你们是谁?”
  赵珞的三儿子明维,站在前方,看着坐在太师椅上的清秀有余,阴柔不足,男生女相的男人,出声询问。
  自打他祖父病卧东院,可是禁止人探望,连他们这些儿孙都是得在他清醒时,得了命令才能来看望。
  就像今日,他们就是得了文副将派人的传令,以为祖父醒了,立刻来见的。
  只是他母亲从进院没从文副将那儿得到什么讯息,进来就开始哭喊,他们才没及时发现里面竟然有人!
  一队突然出现在祖父房里,身份不明,手持利剑的人!
  而他们一点消息都没听闻!!
  他们没有一个人回话,双方就这样僵持着。
  院里的士兵呢!
  怎么这会儿都没进来!!
  明维给了站在外面的明恩一个眼神,明恩立刻领会往外跑去。
  只是刚到门口就被文豪制止了。
  文豪还没进来就听见里面的吵吵嚷嚷,眉眼就涌上了两分疲厌,尤其是在听到冷声训斥后,大喊叫嚷后陡然出鞘的安静,心下暗道不妙,就大步跑了进来。
  赶在明恩出来,冲撞到林岚前,伸手将他拦住。转头对着心神不宁的林岚说了一句:等少将军回来再进。
  才扬声进屋:“大夫人,误会。”
  “什么误会!公爹没醒,这些人持刃进屋!还想与我们大打出手!文副将你就是这么办事的,简直辜负公爹的信任。放这些人进院,你是何——”
  赵珞可不想听文豪的说辞,当即喋喋不休的责问起来,声音尖锐,如魔音贯耳。
  好在,明维适时伸手拉住了赵珞,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眼下情况不明,心直嘴快的赵珞还是不要妄下定论为好。
  明维拦住赵珞,文豪也走到了寝内,来到两方人的中间,对着大监谦身:“还请大监见谅,大夫人她只是太关心督军了,并没有要冒犯您的意思。”
  这话一出,当场就有人变了脸色,其中就包括赵珞。
  只是赵珞只有一瞬,见大监听了解释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还在闭目,身后的侍卫也收了刀剑,就恢复了以往神色,开始明目张胆的打量着眼前的大监。
  在她的印象里,宫里内侍监的大监,一共四位,可并没有如此年轻的大监。
  但文豪都这么说了,想来身份不假。
  这位应该是她离开上极城后,晋升的大监,想来手段不凡,颇得帝心,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跻身大监。
  想到此,赵珞色面色又是一变,这些个阉人,心眼最是狭小了,不会为难她们吧?
  但见他没有理会,又是心里一松,果然年轻,还没有变成阴损坏瘪的老阉人!
  大监没有答话,文豪不敢多嘴,明维他们自然禁声。一时间,整个偌大的寝房,安静得落针可闻。
  光阴流逝,影光斜照。
  “嗬嗬~”两声,打破了沉静。
  是昏睡多日的北地督军明荆,幽幽转醒,发出了沉重的呼吸声。
  文豪最近,立马转身跪伏在床边,轻声说:“督军,宫里的大监来了。”
  明耀武混浊的眼珠一动,嘴唇蠕动,右手使劲的颤抖。
  文豪领会,立刻躬身扶抱起明荆,让他能够半靠起来看屋里的人。
  明维很有眼力见的上前,拿过床榻里侧的厚枕软垫,塞进床头,让明荆能够顺利的、减少颠簸的半靠着。
  明荆靠坐起来,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偏动脑袋,眼睛微转,停在了前方坐在太师椅上的年轻男人。
  文豪赶紧出声解释:“这是玉汝大监。”
  明荆醒来时,玉汝也睁开了双眼,看着床上病得瘦骨嶙峋却杀伐之气不减的明荆,在文豪的介绍下,慢慢地站起身来,迎着明荆那浑浊下依旧带着审视的目光,缓缓抬手见礼:“见过武襄侯。本监承蒙陛下器重,才能年纪轻轻地担任四监为陛下效忠。武襄侯不认识也乃正常。”
  “嗯。”
  明荆眼珠一动,迟疑了一会儿才费力地点点头,当做问候了。
  玉汝含笑,转过身来看着挤满屋里,乌泱泱的一众人,“武襄侯既然已醒,本监就宣读陛下的旨意了。”
  此话一出,赵珞的眸光一下就亮了起来,目光迫切的看着玉汝从身后侍卫呈上来的匣子里取出一黑金云锦。
  明维眉头一皱,出声:“可否请大监稍等一二,还有人未到。”
  玉汝将旨意拿在手上,扫视一圈,淡淡开口:“也是,那便再等一等。”
  说完就将黑金云锦放回匣子里,端身地落座回去,闭目休憩,让一屋人面面相觑。

  尤以赵珞为最,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明维。
  等什么等!
  不知道迟之生变?!
  有些事还是得尘埃落定为好!
  赵珞想上前让玉汝早些宣旨,还未走两步就见站在床边的明维扫过来一个眼神,让她不要轻举妄动,并让他的妻子上前好好地扶着她。
  将军一路飞驰,快马加鞭地赶回北地时,城门已然打开,巡逻的将士位列两旁。
  将军没有停歇,对着城门领头的将士,巧劲一挥。
  将士远远瞧见有黑马奔驰,连忙疏散三三两两的人群,打开阻拦物,空出一个过道,刚刚站定,就见他们的少将军手持长戟挑着什么,冲他示意,然后一挥就见一物抛掷到空中,咕噜咕噜滚了两圈到了他的脚边,留下一句:挂墙示众,便跑进城街大道。
  将士领命,招来士兵,让他把脚下血迹干涸,脸型粗犷,发型凌乱,沾满草屑,死不瞑目的头首给挂上城墙。
  城墙上,已经密密麻麻的悬挂了一排排的头颅。
  天色渐早,将军畅通无阻的赶回了邸院。
  “母亲、大妹、大弟。”
  刚走进东院,便见林岚神情恍惚地坐在庭院里,两边各坐一个乖巧的孩童。
  见着他进来,两个孩童立马望过来,被他的样子吓得一哆嗦,但也耽搁他们跳下凳子跑过来抱他的大腿,其中一女君仰脸伸手拿出了自己的手帕:“大哥擦擦。”
  将军接过,擦擦脸上的灰尘,血迹是一点没落。
  郎君道:“大哥,文爷爷让我们等你到了再进去。”
  将军轻嗯一声,摸摸两人的头颅,让他们松开。
  迈腿,两孩童连忙松手,跟在他身后。
  “母亲。”
  将军走到庭院,将林岚扶起来,将女君的手帕递到了她的面前,让她擦擦她看着她到来就忍不住流出来的眼泪,让她半靠在自己怀里,一步一步地走了进去。
  东院寝屋,将军还没走进,便见门口处站满了人。
  妇孺儿童闻声侧目,一片哗然,赶紧带着自己怀里的孩童往旁边退了两步,空出足够他们通行的道路,让他们畅通无阻的进入。
  外面的骚动,赵珞早就听到,刚想让身后的人去看看是什么事,竟然敢如此喧哗,便见一高大的身影一手持戟,一手扶人地走了进来,更见他一身污秽,满脸血迹,就忍住开口:“徵哥儿,一身血气,是要冲撞你祖父和贵客吗!”
  “比不得大伯母聒噪。”
  明徵神情淡漠,直接越过她,将林岚扶到一旁地椅子上坐好,将长戟往身后的壁挂上放,才来到床边,对着站立在旁的明维和文豪轻轻颔首,看着床上的明荆道:“祖父,什么事。”
  语气淡淡,直接问事。
  明荆看着眼前高大得宛如罗刹修罗的明徵,眼眶微湿,嗬嗬了两声才从喉咙管里挤出一个字:“......请......”
  文豪领会其意:“请大监宣旨吧。”
  赵珞接话:“是呀,大监,人都到齐了。”
  玉汝睁眼,瞥了急不可耐的赵珞一眼,朗声道:
  “陛下特许——”
  “武襄侯年高身疾,免跪。”
  “武襄侯府众,听旨!”
  众人闻声,齐刷刷地缓缓跪下,听旨。
  “武襄侯明荆,笃忠贞,克摅猷略,宣劳戮力,镇守北地,释朕北顾之忧,厥功懋焉。”
  “念其年齿已高,子嗣效国,后继无力,允其嗣爵,延军位职,振旅班师,镇固北地。”
  玉汝的声音,清缓声高,不疾不徐,落入在场人耳中。
  话音刚落,不少人都抬起了头,看着玉汝又从匣子里又拿出一卷黑金云锦,摊开,朗声:“陛下应武襄侯所请,延嗣承爵。明家,明徵接旨!”
  掷地哗然,赵珞不可置信地跌坐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抹黑金,后又神情怨怼愤恨地看向床上的明荆。
  可惜明荆被床边应声跪下的人挡住半截,看不全,赵珞只能平等地将情绪对向所有人。
  可没人理会。
  明徵闻声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复跪在地,躬身:“臣在!”
  “明家明徵。”玉汝看着眼前跪得铮铮,比肩胸腹地明徵,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将黑金云锦举过他的头顶,“茨木,狼子野心,蛮桀不驯,占山河,扰民安,陛下甚忧,望其比肩祖辈,为君分忧,庶几旦夕觏止,永保北地之休。”
  冷淡地训诫,落入明徵的耳中,明徵双手呈上,声稳线沉:“明徵铭记。”
  玉汝将黑金云锦放在他的手掌里,看着他恭敬地拿好,就欲起身。
  玉汝嘴角扬起一抹笑,伸手按住了明徵起身的肩膀。
  力道很轻,明徵用点力就能顶开。
  明徵抬眸看了似笑非笑的玉汝一眼,顺从地将抬起的一条腿放下,再跪。
  旁边关注着这边动静地人群,见此,已然起身地动作一顿,又随之跪了下来,不明所以地看向玉汝,不知他这番举动意欲何为?
  但玉汝的身份摆在那,也不是他们能置喙了。

  只能见他收回手,又侧身从身后呈上来的匣子里又拿出一黑红云锦,感叹:“陛下厚爱如此,武襄侯,也算是本监伺候陛下这些年,见过的独一份了。”
  轻笑完,朗声道:
  “武襄侯明徵接旨——”
  “武襄侯明徵,年二十一,文武并重,节操素励,经明行修,忠正廉隅,未有妻室。”
  “民本以国兴关乎家旺,特合谏议大夫虞氏女。”
  “虞氏女,年十六,温脀恭淑,徽柔之质,安明毓德,静正垂仪。”
  “喜结秦晋,两姓之欢,望同心同德,敬尽予国。”
  “择十月二十二,良辰吉日,上极完婚。”
  “勿负朕意。”
  .......
  “谢陛下赐婚。”
  满室寂静下,明徵抬手接住了旨意。
  手握两份旨意,明徵慢慢地起了身,看向玉汝,他似乎还有话说:
  “明家为国尽心劳命,陛下感念在心,特许武襄侯可一人回上极完婚。”
  “但茨木虎视眈眈,伺机而动,军中不可无帅,望早去早回,戍守北地。”
  “所以,武襄侯明儿便随本监启程吧。”
  送玉汝一行人去客院休整后,一直安静地寝屋,立刻被一声声嘶力竭的哭腔打破。
  赵珞从刚才地旨意里回过神来,直接推开搀扶着她的儿媳,飞扑着来到床边,趴伏着身体,就是一声声泣泪控诉:
  “公爹!——”
  “您,您偏心得没边了啊!”
  “从前什么好的、新的、贵重的、稀奇的都想着二爷他们一家不说。”
  “我们是长房长子,疼爱兄弟,维护家庭和睦,也就算了。
  “可您何至于连爵位、督职也要一并要给了二爷他们。”
  “我夫子虽亡,可我们这一脉又不是没有子嗣。”
  “何至于越过我这个苦命的寡妇——”
  “可怜我夫,为了明家浴血奋战几十载,至死不过是少将军。”
  “可怜我儿,为护家国父兄,于万千敌军中,万箭穿心而死”
  “可怜我孙,不及弱冠,还未娶妻生子,早早的牺牲。”
  ......
  赵珞一一列数,哭得是伤心欲绝,摇摇欲坠。
  只是寝房里只充斥着她的回声,并没有其他的声音,让她不由得又加大了声响:
  “公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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