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心无形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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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这时青莲便在心中默念佛经,迦南如同成瘾的毒药一遍遍地用温言软语、靡丽容颜迷惑他,他不甘如此,家国未平,贫民落草为寇,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他怎能耽于情欲!
一声一声的阿弥陀佛从黑夜念到白昼。几日下来青莲瘦了一圈,憔悴了不少,眼神却比从前更加清明、锋锐。
就在迦南的身形逐渐从他心中淡去的时候,青莲又见到了迦南。
那是迦南离去后的一个周,当时他如往常般早起清扫灰尘,桃花已过时,桃树抽了绿叶,青莲便见到了浑身是血的迦南。
“大师!”迦南朝着他奔来,头发凌乱,面容苍白,眼眶发红。她奔上青石板路,飘扬的红裙是满院青绿中唯一的一抹红,红到灼眼。迦南停在青莲前方看着青莲熟悉的面容、刚毅的眉眼忍了一路的眼泪刷地流下来。
她猛地撞进青莲怀中用力地抱着他,语无伦次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
青莲目光呆滞了瞬间回过神时正要推开对方,发现抱着他的人浑身都在发抖,他闭了闭眼痛苦一晃而过。连日以来建立的堡垒溃不成军,洒扫的扫帚掉到地面。
迦南无助地哭泣着,泪水润湿了青莲心口的衣袍“嬷嬷她们都死了,最后一个护卫也死了,大师,我该怎么办?”
“大师!迦南该怎么办?”她仰起脸,叛军作乱,皇兄生死未卜,南巡祈福烧香拜佛的她被人追杀,来路已经不可归,她无处可去只能循着心意逃到寒山寺这里。
察觉到她的惶恐和不安,青莲在心底叹了口气无奈道:“施主可先在贫僧屋内躲避。”
迦南住进了青莲的屋子,她抱着膝盖坐在窗户边,青丝披在肩头把明艳的脸衬托得如山魅般,只是眉间始终萦绕着一股忧愁。外面都是追杀她的人,她一闭眼就能看到那些死去的人,被她从小带到大比母妃还要亲的嬷嬷,那些为她而死的护卫,血色狰狞的脸总让她半夜惊醒。她便下床赤脚跑到打坐的青莲身边,发着抖抱住对方。
这时候青莲也会任她抱着,还会宽慰几句,青莲不抗拒肢体接触,他给她备水沐浴,亲手给她做梳子,迦南有任何要求他都会应下,迦南被噩梦折磨得精力憔悴,她身陷血海只能紧紧的抓住青莲这跟浮木。
“又做噩梦了吗?”
“别怕,我在。”
青莲执着佛卷在青灯下看着,青莲依偎在他膝上听着佛经入眠。
半睡半醒间她问:“青莲,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不是一国长公主,我没有富可敌国的财富、没有滔天的权势,就连容貌都会老去,有的只是一个疲与奔逃的灵魂,你是不是在可怜我?!”
她说的是梦话,也是心里话,眼神惶恐中既有祈求也有自嘲,青莲盖住她的眼柔声道:“施主所说的都是身外之物,在某些光阴内人都会被财富、权势、美貌迷住,贫僧观人观人内在,施主不必担忧。”
半睡半醒的青莲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语气变得尖锐,极端“大师观人内在,可迦南的内心没有佛,没有佛!大师还会救迦南吗!”她一路烧仙拜佛,遇寺就入,遇佛就拜,诚心祈祷念经,祈求神佛保佑南召国国泰明安,风调雨顺,保佑皇兄身体早日恢复健康,可神佛从不应!
一滴浊泪从眼角滑下,迦南绝望而扭曲道:“他不应啊!神佛不应啊!青莲!,你说这世间真的有神佛存在吗?!如果真有为何从不救众生!”
“他享受着人们的香火、供奉,人们那么倾城地拜叩他,他为何冷眼看着!”迦南拽住青莲的手厉声质问:“这样的佛还有什么追寻的必要!”
“我母妃曾言,人拜佛拜的是自己的欲望,求的是心安,青莲,你拜的是什么欲望!”
声声质问如同惊雷在青莲的脑海中炸响,他的脑海一阵轰鸣,震荡不已。他看着迦南被怨恨浸红的双眼痛苦地闭上眼,咬紧的牙齿将下颌骨绷出锐利的弧度。
半晌青莲才回道:“贫僧求天下安定,人人有粮可食,有衣可穿,世人清善,海晏河清”没有压迫,没有战争,没有饥荒,没有苦难。
膝上传来迦南平稳的呼吸声,青莲才睁开眼双数合十,怔然半响才重新念诵起来。
第二日主持把青莲唤去佛前,主持年事已高,胡须花白,在外人面前和佛前总是尽力地板直身体,今日却一反常态地佝偻着上身显露出一派苍老枯朽来。
“师傅这是怎么了?”如此不顾仪态。
主持清明的眼看过来,花白的胡须一抖颇有些无赖的模样,他扫了眼四周,殿堂里就他们师徒二人闲适道:“无人时老衲便是如此,此为自在。”他如散了骨架般半瘫着仰头看着低眉慈目的佛像宛如见自家人般坦然、亲切。
忽地转头问一直低头的青莲问到:“你自在吗”
自在便是将自己的内在外在都看得清清楚楚,接纳所有的不足,能坦然地面对任何事情,青莲还达不到那样的境界。
主持又问:“你自小便在佛前修行,又研读数百卷佛经,克制己身,苦心修习,对修心二字有和领悟?”
这是考教,青莲猜测师傅已经知道了迦南的存在,他不安地抬眼:“师傅”
殿堂外人员流动,沙弥卷着包袱逃亡,寒山寺外精兵把守,青莲的房屋被长刀破开藏在里面的迦南被从暗室抓了出来。
青莲望着空荡荡的大殿欲要起身,主持安抚道:“青莲,莫急,那些人不会伤到公主,她呆在这里只会连累寒山寺。昨日为师已经告知你的诸位师弟,是去是留都由他们自己抉择。”乱世当道,民不聊生。
“你先回为师,何为修心?”
迦南的事已经败露,他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也想不到师傅居然会为了他遣散师弟们,窝藏公主是死罪,师傅通晓一切之后选择维护他和她。
“师傅。”青莲恳切地唤道,师傅已经为他做到此等地步,此问也是要点醒他,他压制住心中诸多疑问和不满认真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他一直都这样行着,人天神六根不净,杂念丛生,只要时时勤拂拭尘埃就不会留。
主持捋着胡须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让青莲伸出手,青莲照做,主持便问:“你看到了什么?”
青莲摇头回道:“弟子没有看到任何东西,除了弟子的手。”
主持再问:“感受到了什么?”
一缕微风从门外吹来从他的指缝间溜走,青莲心念一动回道:“师傅,有风。”
主持便问:“你觉得是你的手感应到的风还是心感应到的风?”
青莲被问住,一时无法回答,手和心究竟谁先感受到了风,主持便让他闭眼细细聆听,微笑的气流吹动供奉台上的流苏,吹动师傅花白的胡须,更远处还有细碎的树叶摇晃的声音,他若有所觉,亦作不解。
主持再道:“风无形却时时萦绕身周,若不静下心细细感受就会忽视。”
“你的心脏藏于肉身乃是有形之物,但心念无形。人塑的菩萨有形,真正的菩萨无形。”
“青莲啊,为师再问你一遍何为修心?”主持端正了身体盘坐于佛前,老态龙钟又宝相庄严。
青莲睁开眼,眼神重复清明,心形于外物便被外物所扰,心本是无形之物如何沾染尘埃,佛家修心,心不净如何修。萦绕他的困扰被揭开一道口子,凡俗杂念皆从口子里泄了出去,他头脑清明,浑身轻松,便回道。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热泪滑下脸颊,青莲跪叩下去,年事已高的主持嘴角满意地勾起,勾成永恒的弧度。
迦南被官兵带到寒山寺脚下的牢狱里接受审判,她在牢中备受侮辱,生不如死。新任的天子指令降下来判处她沦为官妓,她被从吃人的狼窝里出来扔进了吃人不吐骨头的虎穴。
【风间酒馆】的老板娘扭着腰肢用烟枪挑起她的下巴左右观看了一周,美艳的面容勾起令人心神荡漾的微笑:“哟,是个美人胚子,就留在这吧。”
风月酒馆来了位身份高贵花魁的消息在清河县传家,与此同时传开的还有被烈火焚烧的寒山寺出了依偎真佛子,于是被烧得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寒山寺又被重新建筑起来,佛子亲手在院中种下桃树,过了几年桃花依旧盛开。
他还活着,真好。
从妙年少女等到垂垂老矣,迦南站在二楼的窗前日日遥望山上的桃花。
姑苏城外寒山寺,山寺桃花始盛开。
幻境结束,江时清昏昏沉沉醒来,她还呆在鬼婆的屋子,屋子里却不见鬼婆的身影。
江时清摸摸自己的脸,皮肤还在,她从地面爬起来,在地上躺了一夜,骨头都要散架了,屋内如旧,她先去的摆放娃娃的货架,其他的娃娃都在,用盒子装起来的海伦及其它的娃娃们却不见了。
这么多好东西放在这里多可惜,江时清拿出乾坤袋一个一个往里装,装得差不多了扔进系统栏里。
咚咚咚
房门突然被敲响,江时清手一抖娃娃差点掉下去,青音忐忑的声音传来:“青鸾你在里面吗?”她今早醒来发现青鸾居然还没回来,担心不已,鼓足勇气到了这里。
桌面的香烛早就燃完,油灯还在苟延残喘,江时清手一碰到油灯即将熄灭的油灯蹿出了火焰。
真是奇怪,她没多想出了屋子,青音激动地抱住她的胳膊:“吓死我了!呜呜呜,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青音很害怕这里,拖着江时清快步离开,江时清有些事情想不通,于是问青音:“你有多少岁了?”
青音害羞捂住脸羞涩道:“哎呀,你问这个做什么?人家还小。”说着比了个二。
二十?十八?究竟几岁?江时清往小了猜。
见青鸾怀疑地看着她,青音又伸出一根手指:“讨厌,人家才三百岁。”
三百岁!长这么年轻?!江时清回想起青莲佛子年轻的面容和迦南最后一面所见时差不多,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于是又问:“你几岁飞升的?怎么容貌和心性都不见变化?”
青音以为青鸾是在嘲笑她幼稚回嘴道:“我飞升时就这模样,懒得改,变换成其他模样还要浪费法力。”
她回答得江时清有些不确定了,她问:“佛子是几岁飞升的?”
“啊,这个啊?”青音有些古怪地瞅着青鸾嘟囔道:“这事青鸾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江时清板起脸敲了对方一个脑瓜子:“我考考你啊。”
“大概二十来岁吧,和我差不多啦。”青音掰着手指头。
二十来岁就飞升了,江时清心下一咯噔,迦南看了寒山寺的桃花几十年,成为鬼婆后依旧会去往那个副本站在相同的位置遥望寒山寺,原来佛子在那场大火中就已经死了吗?
【作者题外话】:鬼婆前世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这里面其实有很多疑点,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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