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三章 投机者

两人又交谈了一阵子，在天色将晚的时候，陆离告辞离去。

        宿老长叹一声，先前那副随意的模样稍稍改变，摇头道：“现在的小鬼，可真了不得啊。”

        说罢，宿老又是看向了医馆里屋，淡淡说道：“你还打算听到什么时候，人都已经走了。”

        话音刚落，医馆里屋就传出一阵略显虚弱的咳嗽声。

        紧接着，脸色苍白的原罪大神使走了出来，对宿老见礼道：“还请前辈恕罪。”

        “何罪之有？”

        宿老一语双关，看了原罪大神使一眼，随即道：“你身上虽然有异族的血脉，却根本没到会被压制致死的地步。”

        “你方才与那小子撒谎了。”

        ‘谎言’被揭穿，原罪大神使一脸坦然，“异族血脉虽然不至死，但也的确会压制自身血脉，导致血脉失衡。如果不踏上武道之路倒也罢了，若是踏上了武道修行，这种血脉失衡，早晚会变成要命的隐患。所以我对他说的话，只能算是有些隐瞒，却还算不上是欺骗。”

        原罪大神使的语气平静，宿老深深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过头时才道：“你觉得以那小子狡诈的性格，你的欺瞒能有什么效果么？”

        “他根本不相信你。”

        “但他也没有完全相信前辈。”原罪大神使抬起头看着宿老的背影，半是打趣道：“前辈先前真真假假的与他说了那么多，他最多也就是信了五成。”

        “五成已经够了。”

        宿老微笑道：“这小子根本就不相信任何人。他甚至不相信他自己。这是件好事，因为对一切都保持着怀疑的态度，在关键时刻能够救自己一命。”

        “但如果对一切都保持着怀疑的态度，在某些时刻，却是会错过很多东西。”

        “前辈这是在警告我吗。”

        原罪大神使听出了宿老的言外之意，但也没有惶恐。

        虽然自己面对的很可能是这世间最顶尖的强者，原罪大神使依旧不卑不亢，丝毫没有在面对陆离的时候所展现出来的‘怕死’。

        宿老也不以为忤，轻笑一声后说道：“自从那一夜他突破到宗师境界以后，很多人都感觉到了天地气机的变化。大世将至，连你们那位神华教宗都在早做准备，难道你就没有任何的想法？”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宿老还转过头来，看了原罪大神使一眼。

        原罪大神使的表情不变，说道：“大世到来，这是机遇，同时也是危险。对这场大世有所图谋的人，眼里只会看到一条通天大道，但对于偏安一隅的人来说，天地气机改换，这背后就是有死无生的修罗场。”

        “事关人间亿万武者，连天外之人都不能免俗，这就是一座巨大的血肉磨盘。迈过去，功成名就，迈不过去，尸骨无存。”

        “那你呢？”

        宿老笑呵呵道：“你是前者，还是后者？”

        听到宿老的问题，原罪大神使立刻摇头道：“都不是。”

        “哦？”

        宿老露出了饶有兴趣的表情，问道：“都不是，那你认为自己是什么人？”

        “我只是想要在这场大世中活下去而已。”

        原罪大神使面无表情道：“前辈可以认为我只是一个投机者，这场大世中，哪一方的赢面更大，我就会站在哪一方。如果双方最后两败俱伤，我就哪边都不是。”

        “投机者吗。”

        宿老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这么说来，你现在觉得，从这场大世中拼杀出一条通天之路，才是赢面更大的？”

        其实像原罪大神使这种‘投机者’并不在少数。

        自从天人之门开启，天地气机提前改换以后，许多人都感觉到了大世即将到来，安稳了不知多少年的真武域，将要再次出现变故。不过比起那些急于在这场大世到来以前抢占先机，又或是拼命将自己隐藏起来的人来说，处于观望状态的投机者，其实更多一些。

        这些投机者可能藏身于任何一方，不会将自己的筹码全都压下去，只会在暗中等待，观察，直到发现他们认为赢面更大的那一方，才会有倾尽所有，赌上一把的可能性。

        宿老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不管是什么样的选择，都只是各人的理解。

        就好像陆离一样，他也没有选择任何一方，而是决定逆势而为，不管是哪一方的武者，只要做出了让他觉得有害于真武域的事情，他就会拔剑斩过去。

        “不，我觉得，陆离有可能会赢。”

        就在宿老露出一副沉思表情的时候，原罪大神使却是突然回答道：“不管是神教也好，旧日的势力也好，甚至是荒古魔国，六大圣地，这些人的赢面都不大。”

        “我觉得，最后的赢家，很可能是陆离，而非他们任何一方。”

        “前辈或许觉得我的想法有些可笑，但这却是晚辈最真实的想法。”

        原罪大神使笑着道：“毕竟真武域还相信气运，有些时候，面对那些气运加身的时代主角，就必须要认清自己应该站在什么位置。与他们为敌，最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不是吗？”

        “呵呵，如果神华教宗听到你这句话，想来是会很难过吧。”

        宿老不置可否，“但你如何确定，陆离就是这场大世的‘主角’呢？”

        “有各种迹象表明，这个世界比他更得气运偏爱的天骄数不胜数。他只能算是这场大世当中的一个‘异类’，大世由他开启，可他未必就是主角。”

        “这一点，前辈会给我答案的，不是吗？”

        原罪大神使不答反问道：“因为前辈你选择了他，所以我相信他就是这场大世的主角。”

        “也许老头子我已经老眼昏花了呢？”

        宿老笑道：“老头子我也不是每次都能够看得准的，这些年来，我也有过看走眼的时候，就比如对你们那位神华教宗。曾经我以为，他不会成什么气候，所以放任了他去一点一点的把神教经营成了今日这般模样。等我回过神来，神教都已经拥有了鲸吞天下的气势，你说，像我这种没用的老东西，真能够看准这场大世的主角吗？”

        原罪大神使微微一楞。

        因为他还真的没有想到，宿老居然早就已经注意到了神教。

        神华教宗此人十分神秘，原罪大神使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底细，更不知道神教是从何时开始崭露头角的。但从宿老这番话里不难听出来，在当年神华教宗还弱小的时候，宿老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个人，也注意到了明显拥有古怪目标的神教。

        不过宿老最后并没有对神教动手。

        守护人间规矩的老人，却对破坏规矩的罪魁祸首视而不见。

        不得不说，命运确实是喜欢在某些关键的时候开一些‘小玩笑’。

        原罪大神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既然都是赌，我更喜欢跟在强者身后赌。”

        “神华教宗虽然也是一位强者，但他的野心太大了。人造天人并不是他最终的目标，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因为那已经超过了我所能够理解的范围。”

        “至少……”

        原罪大神使顿了顿，“前辈虽然也有所图谋，但前辈的图谋，较比神教来说，还是理智了很多。”

        “是吗？”

        宿老笑道：“也许我的图谋，要比你想象的更恐怖也说不定。”

        “也许吧。”

        原罪大神使淡淡道：“但是，跟在一个天人背后下注，和一个每天想着创造‘神灵’的狂热份子背后去拼杀，我想是个人都知道应该怎么选择。”

        “至少，跟在前辈背后，输了也不至于连命一起丢掉，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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