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半夜突然病危,推进手术室就再也没能出来(万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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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年慕尧走得很快。
走过长长走廊,拐过弯,步子猛地顿住,一瞬,像是失去所有尖锐力气,双手捂了捂脸,眼眶仍旧很红。
他背脊抵在冰冷墙壁上,xiong口急速起伏着,薄唇青紫着脸色愈发惨白开去。
很不舒服的模样。
心口刀剜一样的疼,不知是因为病着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这颗心,任何一次加速跳动都是致命,然而克制那么多年,最后输在没有自知之明,生死权交进她手里,心动成灾。
他明白,太明白。
本来强硬的内心,在她眼泪里败下阵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成了灭ding之灾。
心动,深爱,他这颗病化的心愈发难以承受……
当年的事情,要了她妈妈性命的那场车祸,被时光掩藏过的各种肮脏秘密,以为可以无声无息,可如今却一一残忍摆到她眼前。
过去,她八岁那年。
她不懂,根本不懂,那时候她进-入年家之前,有多少肮脏贪婪的目光流连在她小小的身躯上,凭她根本无力抵抗。
她以为年家是噩梦,赔上孩子,可其实……
心脏猛地一抽,生疼。
他抬手按住心口,靠在墙壁上的身体渐渐下滑。
孩子没了……
没了!
是他做的不好,从一开始就应当态度坚决的将她从身边推离,那才是最好的保护,可那时候她靠近,他贪心,伸出去将她推离的手,力道终于渐渐软弱。
冰冷惯了,偶尔一份触手可及的温暖摆在眼前。
那么暖,那么好……
他也是柔体凡胎,有弱点。
事实上他保护不好她,他有具连基本健康都不具备的躯体。
那时候,手术过程中倒下,手术刀插-进病人心房,一切来得太快,叫他措不及防,病情恶化,来不及部署太多,只能以‘出差’的方式暂时逃离,不想叫她担心。
婚礼如火如荼准备,她就要成为自己的新娘。
可惜……
转眼,孩子、婚礼尽毁。
他从来都知道她爪牙尖锐,却不知道有一天她会张牙舞爪对准了他心脏方向。
有了裂痕,伤口溃烂很深。
也好。
反正不一定能陪她白头偕老,他的病其实早就成了埋在彼此间的定时炸弹,从前是他父亲反对,如今才觉那时候一意孤行造成的影像有多糟糕。
这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爆炸,她说他窥探她那颗健康心脏,从哪听来的?
她也信?
不要说根本没做配型,就算配上了,到了生命最后一刻,他也不可能动她,她不在,他活着半点没有意义。
如今分离,知道她有多不好受,但一切都会过去,往后的日子,惟愿苦难病痛交由他一人承担,而她只需负责一切安好。
孩子没了,断了最后一点联系,从此给她自由。
太难,到现在才要他放手,爱得很深很沉很疼,从前觉得牵手很难,但是咬牙决定了,哪怕拖累,也必定要拖累完她的一生。
可惜,命运弄人……
他的一生太短太短。
年慕尧,说到的就一定要做到。
放手,从今天开始彻底对她放手……
“三哥……”祁墨喘着粗气远远过来,见着他瘫坐在地的模样,眸光一紧心脏抽疼,顿了下,之后步子不由加快。
“救你命的手术,可你接了电话撂下一堆国外好不容易请来的专家,说走就走?”
祁墨想到不久前的场景,快要进手术室,他接了电话,那边说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他身体极不舒服再受不了一点情绪波动的情况下,他直直从病chuang上摔下。
祁墨和他做兄弟那么多年,头一次见到那么狼狈的年慕尧。
他穿着病号服、拖鞋,低吼着谁也不许跟来,从病房仓皇逃离。
他那个状态,他命令不许跟,没人会真的放心,跟了,可他一路车速根本玩命一样,紧盯着,最终还是跟丢。
立马派人查,不难,他那副模样情绪失控彻底。
除了傅商商,他们想不到第二个原因。
祁墨离这边最近,第一个赶来,见着他这副模样,明白还是晚了。
电话里怎么说的?
宋雅礼说傅商商打掉了孩子,这个节骨眼上,她打掉了三哥视之如珍宝的孩子。
原因,又是因为过去。
可笑的过去,当年的事情年家瞒得很紧,但这些年,因为宋雅礼的出现,当年的事情也跟着渐渐浮出水面。
那女人自以为知道很多,用过去要挟。
没错,要挟成功,但那又怎样?
他们哥几个看了宋雅礼两年多的笑话,宋雅礼小人得志的模样有多叫人牙疼,年慕尧对傅商商的一腔情深就叫人有多心疼。
年慕尧坐着没动,眼眸低垂着,感觉鼻腔间呼吸很淡。
他模样越来越不好,祁墨扶他起来,“三哥你们这样有什么意思?”
年慕尧不挣扎,走不动,双-腿力气像被抽光。
他脑袋里的画面,还是不久前病房里的模样。
做了决定,但割舍仍旧太难。
如果可以那么轻易的放下,当初不会受人要挟,之后更不会不顾一切只想着和她过一家三口的简单生活。
“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祁墨怒其不争,“三哥,现在连她肚里的孩子都没了,如果你有个什么意外,连寄托都没有,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父母?”
最怕没有求生渴望。
他现在的情况很糟,说进了手术室出不来那也绝不夸张。
“三哥,很多事情你不告诉她,一人瞒着没有意义,已经这样了,难道你要傅商商恨你一辈子?”祁墨忍不住的叹气,“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好了,手术成功了,你的一生也会很长,但那时候难道要孤苦度日?”
他如今将傅商商推得太远,根本没给自己留有半点后路。
祁墨觉得他是笃定自己挨不过去……
缓过来,年慕尧单手撑住墙壁,双-腿跨得很是吃力,他神色很浅,薄唇始终紧抿着,不开口,眼角有点苦笑愈发深沉,在自嘲。
步子一点点的跨开,想离开这个地方,鼻腔间全是令人窒息的消毒水味,这么多年头一次觉得这个味道令人反胃。
然而没走多久,心口剧烈刺疼再难忍受,额上出了一层细汗,眼前一黑,高大身躯不受控的栽倒下去。
“三哥!”
祁墨一直小心翼翼跟着,也幸亏他跟着,才算接住他没叫他栽倒在地。
就近叫人帮忙,撤离,无声无息。
*****************************
年慕尧走后,商商呆在病房里,绝望伤心过后,模样反而安静,静静躺着,不哭不笑不闹,安静到生息全无。
天花板渐渐遥远,有了睡意,闭上眼睛,能睡很好,至少睡着可以暂时从这里逃离。
可她错了,很多事情逃不过。
睡着,梦里一样冰冷,又是那个孩子,一样的梦境不断反复,看到他的模样心疼,瞧见他手心捧着的一滩血肉模糊绝望。
魔障了,醒不过来。
睡意一点一点加深,梦境跟着深沉。
年慕尧,孩子,年家,所有所有,现实里觉得冰冷的一切,反复在梦里上演。
觉得残忍,很痛,但是躲不过,那些伤害,尖锐刀子一样,嗖嗖的迎面往她这个方向刺来,全都直奔心脏。
要怎样?
那地方已经密密麻麻遍布伤口,可那些刀子还在凌迟。
有些伤疤,至此一辈子都难愈合。
身体被冰封一样,很冷,梦里掠过阵带着冰渣的寒风,一点一点将她血液凝固,连带着呼吸都一起冰封。
下意识缩紧身体,可仍抵抗不住那阵寒意侵袭。
不多久,浑身哆嗦了下,醒来。
这不安稳的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睡前外头还是片阳光明媚,醒来夜幕已经降临。
怪不得觉得冷,呼呼地,外头起了风,有闪电雷声轰鸣,要下雨了,窗帘被吹得翻飞起来,下chuang关上窗户拉好窗帘,重新躺好,有些饿但是不想再动。
扣扣——
房门被人敲响,竟听得出那声音似乎带着些许试探。
商商躺着没动,下意识皱眉。
不多久,门锁转动,那点缝隙渐渐扩大,然后看清外头的人,一眼,小-腹处倏然叫嚣着尖锐刺疼,回过头闭上眼睛,声音没有情绪,“出去,我不想见你。”
是傅循。
那一眼看出太多东西。
这人早不是记忆中的模样,但是短短一天,感觉他又急剧苍老很多,爬了皱纹的脸上写满深深愧疚自责。
但他还是进来,走到chuang边将手里食物放下,声音有些哽咽,“孩子,吃点东西。”
商商仍闭着眼睛,那句话过后,苍白唇瓣紧抿着,她很不好,脸色憔悴至极,只当他是不存在的,不睁眼睛不说话。
傅循有些局促。
他定定站了会,兀自将食物拿出来,“爸爸亲手做的饺子,你小时候很喜欢吃的,里头搁了很多笋丁。”
干的,不带汤。
她最喜欢的吃法,蘸醋,不多久鼻腔间厚重消毒水味被醋的酸气取代。
眼睛涨涨很疼。
她喜欢吃笋,很多年如一日。
可今天,不受控的对这道深爱的食物厌恶起来。
商商闭眼的力道不自觉加重,眼帘紧阖着,忍着压抑着不让那些滚烫自眼睛里冲脱出来,呼吸更是发紧、灼烫。
想翻身背过去,但忍着没动。
都弄完,傅循干站着无事可做,更无话可说。
太明白自己做了怎样的蠢事,但是没办法,覆水难收,已经做了发生的事情,如果他一早知道她的名字,之后的一切无论怎样不会发生。
后悔已经太晚。
她肚里孩子没了,伤害已经造成,再要她接受他这个父亲,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残忍。
不勉强她,这么多年已经过来了,他可以等,慢慢等到那些伤害被时间抹平的一天,不急,只要她好好的,真的一切都不急。
临走瞧一眼她面容虚弱的模样,想说再见,但一句话到了嘴边,说不出口。
如今她听他的声音恐怕都会觉得厌恶,叹一口气,转身预备离开。
‘哐啷——’
傅循步子才刚跨开,背后一阵碗筷落地的尖锐响声,那些他准备了一下午的饺子,此刻躺在一片狼藉里头不成样子。
商商伸伸手足够将chuang头柜上的东西尽数挪到地上。
简单的一个动作,做起来不费力,瞧着一地狼藉糟蹋他的所谓用心,心里反而病态的舒服不少,“我不稀罕你的这些所谓心意,人的口味会变,见了面你连我的模样都认不出凭什么就断定我会喜欢以前的东西?我已经过了需要你的年纪,何况你一出现就将我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乱成一团,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会替我的孩子永远恨你,爸爸。”
最后两个字,一字一顿那么用力。
恨这个人的自以为是,恨他在她需要的时候从没出现,恨他对妈妈的背叛,更恨他亲手了结了她宝宝的性命。
每一条,每一条都足够她恨他一生。
“商商……”
“不要叫我名字,你不配!”
傅循失落叹息,被她尖锐截断,她的模样疯了一样,不想见他,多一秒脑袋里都会不断不断重复睡着时候的冰冷梦境。
怎么能原谅他?
凭什么?
他怎么还敢来?
“爸爸也有苦衷的,当年的事情我可以解释。”
“我不想听,你出去!”商商抬手捂住耳朵,而后指指门外,“你走,以后永远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算我对你的最后请求。”
“好……”傅循点点头,“如果想离开这里就给爸爸打电话,爸爸可以帮你打点好一切。”
傅循走后不久,有护工进来收拾残局,不多久又送了另外的食物进来,话不多,替她摆放好就自己先出去。
商商没有多少胃口,勉强喝了点粥没再动。
如果不是傅循提起,她可能还没想过要离开,是得离开的,想淡忘这里的一切,势必先得彻底远离这座城市。
本来思绪很淡,但想到离开突然有了动力。
起来将所有食物吃光,她得先攒好体力,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才够支撑往后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各种折腾。
**********************************
离婚协议书来的很快。
年慕尧说话算话,恩断义绝不再相见,他人果真没来,只是商商没有想到,给她送来离婚协议书的不是律师,而是宋雅礼。
是第三天,商商体力渐渐恢复。
宋雅礼一样意思性的敲了敲门,而后不等商商答应直接推门进来。
动静很大,张扬的很。
商商半靠在chuang上,腿上搁了本杂志有一下没一下的翻,听到动静,抬头淡淡瞧了一眼,瞥见来人才觉有些扫兴。
一样的妆容精致,漂亮短裙性-感高跟鞋。
她来无非各种挑衅,商商没打算理她,自顾自继续翻看杂志。
然而那串踢踏脚步声逼近,很快鼻腔间充斥满宋雅礼身上浓郁香水味,杂志翻过一页,啪嗒一声上头掉了东西。
宋雅礼满面笑容从包里掏出不厚一叠文件。
甩手直接丢到商商眼前——
离婚协议书几个字尤其显眼,商商翻杂志的动作一顿,抬头。
“签了。”宋雅礼好整以暇的站着,那一眼,深深笑容尽数写在脸上,“我看过里头的内容了,净身出户,傅商商,你该!”
商商重新看向那东西,呼吸发紧。
净身出户……
当初的结婚协议怎么写的?
一旦离婚,应该一无所有的是年慕尧。
她不在乎离婚后能得到多少东西,净身出户也没关系,她在乎觉得讽刺的是,送来这份离婚协议的是她宋雅礼!
年慕尧就是这么侮辱她的?
翻开,一页一页翻到最后,他已经签过字,是他的字迹,年慕尧三个字很重,字如其人,笔锋间自有份无二的气场使然。
走到这一步,离婚是必然。
她想离开,想尽早同那人脱离关系。
可眼前,这份离婚协议轻易摆在眼前,那几个字那么刺眼,这两天缓过来的精气神,竟在这一秒尽数耗光。
他对她的影响不曾消失,至少眼前还很深刻。
怎么能那么轻易?
即便不念短暂婚姻不多的一点情分,至少不应该是由宋雅礼送来这份东西。
她不动,宋雅礼没了耐心,伸手从包里找出签字笔,拧开笔帽,强制塞进她手里,“签字,傅商商别告诉我到了这一刻你还试图纠缠不放。”
宋雅礼刻意将话说的难听。
这两天她心情很好,想到傅商商虚弱的快要死掉的模样她就觉得无比亢奋。
那天年慕尧病房来之后她叫人过来偷听,通过一直都在通话中的手机听清电话里争吵的内容,他们将话说的越绝,她在电话那头就越是开心。
可那天傅循来过之后,她又突然好转。
正常吃饭配合治疗,这不是她希望看到的局面,傅商商的境况还可以再遭一些!
就是见不得她好,恨不得她这辈子都深陷绝望里头,最好永远永远难以翻身,她等着期待着助长着,所以过来这趟。
商商捏着笔力道加重。
对啊,其实谁送过来都一样,她要的只是结果。
签了这东西,断了关系,往后谁都开心。
指节发白,一点一点落笔。
傅商商三个字写的很认真,一如当初和他签署结婚协议时候一样,这段婚姻的开始和结束,全都在签字。
可心境不同了,很不同……
最后一笔落定,松手,“拿走,你可以出去了。”
签完,倒觉得无比轻松。
其实这段婚姻,这段从来没有安全感的婚姻。
揣测度日,一直都像身在梦中,很多时候夜半醒来总是下意识寻找年慕尧身影,找到了安心,找不到总觉得睡前的幸福都是南柯一梦。
这一瞬,签过字,决定放下了,才觉无比踏实。
如今美梦也好噩梦也罢。
以后的人生,认真过好一个人的生活,没有年慕尧,没有年家,没有婚姻,没有牵绊,没有挂念,更没有爱他如生命非他不可的蠢傻思想。
签过字,彻底画上句点。
全结束了……
这段短暂到她还没有适应的婚姻,这一刻彻底彻底结束。
宋雅礼将文件抽走,瞧着上头两个人签过字的模样,唇角一点满意笑容不断不断上扬,好一会看够了才收进包里。
但她并不离开,来这的目的才刚实现其中之一。
那份文件收进包里,又拿出别的。
“傅商商,姐妹一场,本来做姐姐的不想这么残忍,但是慕尧交代过,有个东西一定要拿给你并且看着你签好。”
这次递过来的只有薄薄一张纸。
“喏,这是份器官捐献书。”
一样摆在她那份杂志上,敲了敲:
“匹配上了是好事,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随时都有意外发生,如果你真遭遇什么不测,也别浪费你那颗心脏,慕尧他等着呢,你们好歹夫妻一场,签了吧。”
器官捐献书。
商商眼睛闭上又睁开,纸上标题的确是这几个字没错。
笔还捏在手里,有声冷笑几乎脱口而出。
他这么对她?
对他果然不该抱有任何希望,她还没死,还好好的,这颗心脏果然已经被他惦记!
也对……
年家做过的事情,害死她妈妈的时候不见手软,对她自然也一样。
“傅商商,别犹豫了好吗,都是慕尧交给我的任务,你不签了,我怎么回去见他?”宋雅礼突然在chuang边坐下,双手环xiong的姿势,忍着笑一脸的不屑,“做姐姐的求你了,帮姐姐这一个忙好吗?ding多以后你生活困难了,我保证不会见死不救就是。”
“如果我签字。”商商抬头,满脸厌恶的看着眼前虚伪至极的人,“如果我签了,你能不能保证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孩子没了,可我见着你这张脸动不动想吐算怎么回事?姐妹一场,求你以后少恶心我了好吗?”
“你!”
商商用她说的话堵她,宋雅礼脸上一阵红白交错,转瞬却又突然笑开。
能嚣张是好事,等下,真的只要再等一下,她就会叫她好好地彻底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爬得越高就跌得越惨。
“好。”宋雅礼抬手将一侧头发别到耳后,精致瓜子脸很美,只是脸上恶毒表情却又足够丑陋,“为了往后慕尧的健康问题,做姐姐的勉强答应你这个无理要求。”
说得她像有多伟大一样。
商商朝她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刷刷签上自己的名字,纸一甩径直砸她脸上,没有耐心,“可以滚了么,姐姐?”
“走,我当然会走,满鼻子的消毒水味本来就很晦气。”
纸砸在她脸上,然后滑落,一整个过程宋雅礼脸上表情半点没变,没有丝毫气急败坏,仍旧在笑,那笑容无比扎眼。
她耸肩,将那张纸随意叠了叠收进包里。
要拉上包包拉链,一半,动作顿住,之后她从包里掏出今天的第三份文件。
商商皱眉,“你有完没完?”
“放心,这份不要你签。”宋雅礼朝她眨眨眼,根根分明的卷曲睫毛都写满耀武扬威的味道,伸手,“麻烦笔给我。”
说话间,她已经将第三份文件摊开。
同不久前的离婚协议对立,眼前是份结婚协议。
商商一眼注意到上头的几个字,脑袋里全是空白,送出的笔顿在半空,不受控的力道捏紧,谁和谁的结婚协议?
“说起来,这还多亏了妹妹不久前那份离婚协议的成全。”
一句话落下,她抬手将协议翻到末尾一页,甲方已经签过字,写着年慕尧的名字,那么那么的迫不及待。
三份协议全都从她包里掏出。
也就是说,宋雅礼来这之前,在商商还没在那份离婚协议上签字的时候,年慕尧就已经签署好了那份结婚协议。
呵,可不就得谢谢她的成全!
商商呼吸很重,有圈冰冷在肺腔间不断蔓延,手里的签字笔被人抢走,笔芯在手心划出长长重重的一条黑色痕迹。
她手心有伤,刚结的痂还很嫩,这一下扯破表面疤痕,有鲜红血珠冒出,刺疼。
“哎呀,我不知道你手心有伤。”宋雅礼捂捂嘴很无辜的模样。
但那模样并不维持多久,她低头,捏着商商才签过离婚协议和器官捐献书的笔,一笔一划,‘宋’那个字最上面一点,墨黑中染着一丝不太明显的血红。
三个字,落定。
商商恢复单身,而她的丈夫,短暂单身,而后迅速投入另一段婚姻里头。
那个男人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太太的这个身份,觊觎的女人……很多很多!
收笔,拧紧笔帽,不知有意无意的宋雅礼晃了晃那份结婚协议,等到笔迹干涸才又收进包里拉上拉链。
整整三份,没有别的。
她并不走,仍旧坐在chuang边,得意瞧着商商没有太多情绪的模样,双手抱xiong,发表胜利感言,“真的,傅商商,你其实没有什么好失落的,你的这段婚姻只是暂时挪用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而已,现在物归原主,怪只怪你当初没能好好把自己看清。”
“本来,年慕尧那样的男人,你凭什么觊觎?”她啧啧嘴,极尽可能的讽刺,“不是做姐姐的无情,怪只怪你们之间还横着条人命,傅商商,你妈妈的事情,她当年惨死的那一瞬,就注定很多年后,你和年慕尧之间永远难以善终。”
“好了,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之后我也不会再来,签过结婚协议,我是慕尧的妻子,人生苦短,我陪他守着他还来不及,又没有自虐症,做什么老要面对你这张苦瓜脸?不过想想你这颗心脏以后可能会装进慕尧身体里,还真有些膈应……”
起身。
临走,她又凑近,“傅商商,好好记住我这张脸,我不介意出现在你往后的每一个噩梦里,记得你最后还是输给我,彻底!”
滑落,直起身,斯条慢理拎起包包,唇角笑容不断,转身,踢踏着尖细高跟鞋离开。
病房门开合,终于安静。
商商脸上平静过头,拿开膝上杂志,缓缓躺下去,扯着被子一点一点盖过头ding,隔绝掉外头光线明亮,黑暗里,肩膀抖动犹如筛糠。
她争取了那么多年,渴望了那么多年。
做了他短短几个月的妻子,没能等来婚礼,却只等来离异。
输了,输得彻底。
她的那么多年,那么多努力,比不过宋雅礼的几分钟。
三份协议,她签两份,是成全是铺路,而另一份才是他往后漫长人生里的陪伴和归宿,她的南柯一梦此刻终于尽数破碎。
哭一会,就哭一会……
被子里,她缩紧了身体,整张脸深埋进枕头里,咬着唇在哭嘴里有层血腥味溢出,很疼,但全难以分散心里的痛。
这一天,如果没有任何意外,如果她的孩子还在……
如果一切一切全都没有发生……
其实应该是她和他的盛大婚礼才对。
*******************************
一整周,商商恢复的不好,但也被批准可以出院,做完早上的例行检查,等待结果空隙,想简单收拾下,又发现其实没东西可收拾,只好静坐着,等待出院。
没想好之后怎么办,去哪,但已和陆筱通过电话,先去她那借住几天。
但到中午突然联系不上陆筱,电话一直没人接听,已经办理好手续,换了衣服,商商决定先到楼下等她。
是出了病房,还没来得及搭乘电梯就已经听到的噩耗。
几个小-护-士正在低低谈论着,“哎,你听说了吗,那个慕礼的院长,年家二公子年慕尧,好像半夜突然病危,之后推进手术室就再也没能出来。”
“真的假的?”另一个护士咋舌,不太信,“你别胡说!”
“骗你做什么啦?”提起这个话题的护士不太高兴了,“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随便乱编,你要知道他可是我终身偶像,我舅在慕礼工作,我今早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可哭惨了,好像是心脏病,遗体早晨已经被年家人带回去了。”
“哎……”另一个护士模样很是惋惜,“说实话我当初学护理就是冲着考慕礼去的,没考上我伤心了好长时间……怎么这么突然?”
“就是说啊,谁不是呢?天妒英才呗!”
之后还说了什么,商商听不进去了。
步子像是黏在地上,很重,再也迈不开半步。
慕礼的院长,年家二公子年慕尧,好像半夜突然病危,推进手术室就再也没能出来……
这些信息很短,但要消化很难。
心脏病!
怎么会……
最糟糕绝望恨他的时候,也没有想过他会死。
疯了,情绪再也绷不住,眼眶很烫,她不信,不会的,怎么可能?
他叫她签过器官捐献书,还没等到,他怎么能……
双-腿颤了下,迈开,有些沉重,却又用尽全部力气走得很快,正好有电梯过来,上去按键,电梯下降,到一楼她半点不敢停留往外冲。
她得去趟年宅,刚刚那两个护士的话,她一个字也不相信!
但出了医院,打不到车,好不容易有车过来上头也都有人,她苍白着小脸,好几次抬手抹泪,眼睛很红。
终于有车停下,驾驶座上是傅循。
顾不得太多,商商做进去,“去年家,现在就送我去年家!”
年慕尧的事情早晨傅循也听说了,来医院就是害怕商商听到什么风声会受刺激,但想到上次不愉快的见面,又不好贸然上去找她,只好等在楼下。
看来她全知道了……
没多活,傅循发动车子,带她过去。
一路上,商商坐在副驾驶上,情绪绷得很紧,她双手紧拽着,掌心好不容易长出的嫩-肉再次遭到指甲迫害。
“商商……”傅循试探着叫她,叹气,“是真的,年慕尧他已经……”
“你闭嘴!”
商商猛地侧头,嗓音不受控的尖锐,瞪他,“你别说他坏话,我知道你不喜欢年家人,不可能的!那天宋雅礼还和我炫耀他们的结婚协议,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这么快……”
说不下去了,喉口梗塞着嗓音戛然而止。
最无助的时候竟也只能病急乱投医。
“不会的对不对?”侧着头的动作几乎僵硬,她眼眶很红,眼底有泪深重,隐忍着不让眼泪掉落,他没有事,她为什么要哭?
可是没有回音。
傅循不说话,唇瓣紧闭,捏在方向盘上的手力道也不自觉地加重。
“爸爸……”她开口叫他,不计前嫌的,只是充当需要父亲给予力量的柔弱女儿角色,她真的很需要一颗定心丸。
快要撑不下去。
“我先带你过去,亲自求证,是不是真的我现在也不太确定。”其实很确定,宋雅礼亲自带回来的消息。
她这些天都在医院里,消息不会假。
但……
她这幅模样,叫她怎么实话实说?
说实话,傅循也很难接受这则消息,太突然,一切都来得太突然。
二十分钟不到的车程好像很漫长,全程商商身体僵硬,她视线落在窗外,像是在看风景,可那眼底又分明半点焦距也没有。
窗外风景渐渐熟悉起来,越是靠近年家,她心跳就越是紧绷。
车停。
商商深吸口气,缓缓回过神稳住情绪这才开门下车。
站定,一眼能看到年家庄严肃穆的主体建筑,此刻向来幽静的建筑外头停了很多陌生车辆,好像很‘热闹’。
为什么这么多车子?
她步子艰难跨开,没勇气往里走,但必须走。
她要知道他还安好,要知道一切都只是乌龙,这样往后她才能安心过火寻找属于自己的快乐。
她宁愿相信这些车子,陌生来客全是为了庆祝他和宋雅礼的事情,也不希望……
不敢想,那个字太沉重。
那样一个人,救过那么多条性命,老天怎么会对他太残忍?
靠近了,一点一点靠近。
入口,步子猛地顿住,看清里面,窒息——
不记得什么时候做过这样一个梦,入眼大片大片白菊-花白花圈紧扣,灵堂,哭声不断,水晶棺,他的遗像……
那是梦。
可此刻,阳光刺眼,心脏身处很疼。
明明是现实,为什么那噩梦还是纠缠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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