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4章 红虫子

七公公忙将拂尘一扫：“管事，不是告诉过你们，皇上最怕腥气么，怎么做的菜没有择洗干净么？”

        管事吓的跪倒在地上：“皇上……奴才们做的每一道菜都极为干净，只是这菜……是太医院那边的一个芙蓉姑娘……让小宫女来告诉奴才的，她说……皇上会喜欢吃这道菜的。”

        听此话，皇上皱皱眉头，慵懒的抬头，只一瞧，便看到了摊放在白花黄底盘子里的牡蛎，牡蛎配着黄酒并紫苏碎，倒也好看。

        皇上显然来了兴致，由七公公扶着下了床榻，一时来到桌边，拿起一个牡蛎，在上头盖上紫苏叶，又浇了一些黄酒，这样吃下去，黄酒味重，倒盖住了腥味儿，而且牡蛎肉味淡，紫苏的味道便在嘴里酝酿开来，说回味无穷，倒也恰当。

        皇上连吃了两个，像是很满意的样子：“这是咱们宫里头一次做黄酒沾牡蛎吧？”

        “是，是。”管事吓的一头汗。

        “朕记得第一次吃，还是七寻给朕推荐的，当时谈及吃的，他总说这菜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补身，朕只是不信，后来有一次他为了消除朕的疑虑，果然就从宫外弄了几只牡蛎还有一坛黄酒来，当时我们坐着吃牡蛎，喝黄酒，紫苏叶子都是囫囵吞枣似的往嘴里塞，七寻他带来的牡蛎，洗的不很干净，吃上去偶尔有细沙，咱们御膳房做的好多了。”皇上又吃了两个。

        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七公公不得不在旁边提醒着：“皇上，这牡蛎生食，怕对身体……皇上病着，这东西又凉，怕不易多吃，不如，皇上吃些别的菜如何？”

        皇上吃了牡蛎，又配了些紫苏叶跟苏酒，只觉得满口生香。那牡蛎肉吃到肚子里是极凉的，就像冬天吞了口雪水，过了一会儿，全身又热起来。皇上也来了胃口，七公公见此，忙夹菜过去，皇上也一一吃了。

        吃了东西，皇上身上有些力气，当即赏了御膳房管事一锭金子。

        管事大喜过望，回到御膳房，见小宫女还在等着，当即亲自挽起衣袖，拿起盆子里剩余的两三个品相不好的牡蛎清洗起来：“你们让我给皇上送生牡蛎。我只当你们开玩笑的，没想到，这一招儿真灵，皇上竟然还用了饭，真是难得。对了，刚才你说，太医院那个七寻，也想吃这道菜？”

        “是。”

        “小太监们在宫外跑了一天，只得了十来个牡蛎，如今个头大的，饱满的都端去给皇上了。剩下这些，肉少，品相也不好，我洗刷好，配些黄酒紫苏，你端过去吧。也别嫌弃了，如今冰天雪地的，民间都是吃土豆白菜度日，牡蛎这东西倒不好找，唉。一个个吃的也算挑剔。”

        管事很快准备好了牡蛎，等小宫女把牡蛎端到太医院后院的时候，牡蛎已是硬邦邦的，上头的肉，也几乎冻住了。银白色的一层，像是冰水。

        七公子还在闷头睡着。

        小宫女把那盘菜交给苏畅，闻到牡蛎的腥味儿，苏畅便开始反胃，只得忍着。

        “牡蛎黄酒端来了吗？”芙蓉问。同时，她也闻到了腥味儿。

        “端来了，有两三个，只是品相不好。”

        小宫女赶紧道:”管事说了，牡蛎稀缺，不好得的，如今品相好的端去给了皇上，皇上吃了好几个呢。胃口大开，这两三个，是给七寻……剩的。”

        听到几个人说话，七寻已是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他第一时间便闻到了牡蛎的味道，这味道对他来说，熟悉而又温暖，是小时候的味道，也是齐国的味道。

        人在病中，对熟悉的味道是敏感的。

        七寻连吃了两个牡蛎，苏畅很久没有在七公子脸上看到心满意足的表情，如今，七公子吃了牡蛎以后，明显是心满意足的。

        “多谢你们了。竟然在这寒冷的冬季，给我端来了这道菜。我来了京城以后，统共也没有吃过几次，如今算是过瘾了。”剩下的一个牡蛎，七寻推给了苏畅，苏畅本想拒绝，一则，他吃不惯这种生猛的东西。二则，七公子对黄酒沾牡蛎朝思暮想，如今仅从御膳房端来这几个，苏畅岂能夺人所爱？

        奈何七寻一直劝他：“苏公子，你还是吃了吧。我久在病中，不能吃太多寒凉之物，如今……吃了两个进肚里，嘴上是享受了，可肚子里像捂冰一样，再吃一个，我怕受不了。再则，这美食是我推荐给皇上的，皇上都喜欢吃，不如，你也试一试，人生很多事，总要尝试一下的。”

        七寻这样说，苏畅只得拿起那个牡蛎，倒点黄酒，又放上一些紫苏碎，刚往嘴边放，便闻到了海水的腥咸味儿，他见芙蓉凑在窗口，静静的向外观望，便凑了过去问：“白氏，还剩下一个牡蛎，我沾好黄酒了，不如，你尝一尝？”

        芙蓉连忙摆手：“我一向不敢生吃东西，当年在石米镇，饿的肚子干瘪，也不敢乱吃，想来没有这口福，还是你吃吧。”

        如此，苏畅只得闭眼，他本想闭着眼把牡蛎肉塞进嘴里，可心里还是膈应，只得又睁开眼睛，用手指轻轻的拨着那肉看。翻来覆去，似有不情愿之色。

        阳光穿透屋顶，穿过新落下的白雪，落在那灰白色的牡蛎，牡蛎肉晶莹而小巧。白生生，如变色的木耳。

        七寻靠墙歇着，一面回忆着让她欢喜的牡蛎肉，一面催促苏畅：“苏公子不必害怕……咳咳……没事的，反事总有第一次，你吃过这牡蛎肉以后，说不准就念念不忘了，以后必然百般惦记，四处求取。这牡蛎肉虽不是山珍海味，可跟黄酒紫苏一配，倒也不差多少了。“

        苏畅又一次闭眼，想把肉填入嘴里，不想太医院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响了。

        小太监端了药来。这是每日必备的功课。

        苏畅跟七寻，每人一大碗药。

        七寻已经放弃喝药了：“太医院这伙人，准备的药也太多了些，民间喂牛喝水，牛也未必能喝这么多的，每次喝完药，肚子涨的像要裂开一样。而且这药也太苦了，怎么喝都不见好，如今我也不想喝了。死了便死了吧。”

        苏畅把药端给她，自己先喝了一口，咂咂嘴道：“七寻，你还是把药喝了吧，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应该替青仁想一想，自打你被捉进宫来，我看青仁着急的不行，你若有什么事，青仁一定会很伤心的，你来京城，不也是为了他吗？”

        “他真的会惦记我么？”七寻脸上有不可思议的表情：“我总说他最冷血，宁愿在京城守门都不愿意跟我回去做一位尊贵的驸马爷。”

        “青仁会不会惦记公主你，我想公主心里也是清楚的。如今公主还是早些喝了药吧，太医院那帮人虽没有找出应对瘟疫的法子，可……他们的药喝了也没多大坏处，喝吧。”

        七寻仰脸喝药。

        苏畅嘴里甚是苦涩，便想着将那牡蛎肉配着药吃下去，也算没有辜负七寻的一番美意。只是低头一看，猛然发现小小的牡蛎肉里拱出一条血红色的小虫子，有指甲盖长，通体红色，在寒凉的牡蛎肉当中，这虫子竟然能存活，而且蠕动的速度非常之快，有种蜈蚣钻墙的感觉，从牡蛎肉中爬出来以后，虫子顺着苏畅的手心，一口气爬到了苏畅的胳膊上。

        苏畅抖了两下，没有把虫子抖下来，伸手一夹，这才夹住虫子，细细一看，那虫子竟然像蜈蚣似的长有三对触角，个头虽小，倒长着一对尖牙，苏畅捉它的功夫，它已咬伤了苏畅的手指，一颗血珠如小珍珠一样，从苏畅的指腹滴落。

        鲜艳欲滴的血。

        苏畅赶紧将那牡蛎肉扔下，将小虫子放到窗台上，过了一会儿，地上的牡蛎肉中又爬出一条小虫，同样扭动非常之快。很快便钻进了稻草里，苏畅伏地找了好一会儿，才算找到了那虫子。

        “芙蓉，我想我找到原因了。”苏畅看着窗台上两条不停扭动的小虫：“芙蓉，我想我大概知道了，为何太医说七寻得了瘟疫，可由始自终，喝了治瘟疫的药都不见好了。”

        “苏畅，你就不要哄我开心了。”芙蓉叹了口气：“太医们都束手无策的病，你怎么能找到原因，你又不懂医理。”

        “我真的……可能找到原因了。”苏畅说着，转身对七寻道：“快，快把刚才吃的牡蛎肉吐出来。”

        七寻看看那虫子，又想想自己吃进肚子里的肉，一时心里膈应，果然吐了出来，这一下，吐出了四条虫子，这些虫子竟然还在蠕动。

        很快，太医们前来，看了窗台上胡乱扭动的虫子，又听了苏畅的描述，早有太医拿来了医书：“我们早应该想到的，七公子得的病，哪里是什么瘟疫，若是瘟疫，很早之前就会传染别人，七公子他在杨家酒楼住了那么久，杨家酒楼里的伙计并掌柜，早就应该传染上了，咱们一直很奇怪，为何他们全都好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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