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聚会

老许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冲到运输车里，驾车突围。

        气密式车厢外壳能够抵御大口径步枪弹，还能遮蔽各种红外热源侦测，只要他上了车，这帮人的红外侦测仪就毫无用武之地。黑夜是他最好的掩护，哪怕对方有直升机，要想在一片漆黑中找到没有任何灯光的六足运输车也不容易。

        空气中骤然爆出一道旋风从他头顶上掠过，身旁的树干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一截手臂粗细的树枝掉了下来。

        虽然老许只接受过短暂的射击训练，但他马上就明白，敌人的狙击手开火了！

        西面正在绳降的那四个人被山坡挡着，不可能看到自己，那么只能是来自北面或东面的敌人，他们能隔着这么远发现自己，不用说，这些敌人都带了红外观测设备！

        他不得不趴下身子，继续向着六足运输车那边移动。很快，又一发子弹打在脚边地里，炸起无数土渣，刮得他脸上生疼。

        对方想压制住自己！而自己刚才为了掩护三个孩子，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撤退机会。

        他会死在这异国的土地上吗？为了三个素不相识的孩子？

        老许摇摇头，把种种胡思乱想从脑海里甩抖出去。他在执行任务，完成自己的工作。不管来乌克兰是接三个孩子，还是三只蚂蚁，还是三块石头，那都是他的任务，他的信仰的一部分，没有讨价还价，锱铢计较的空间。

        西面传来露语的叫嚷声，那四名敌人已经进入了树林，正在向自己逼近。老许抬起枪口对着那边又开了三枪，对方开始用自动步枪还击，他再次趴低身形，加快了移动速度。

        腕式终端上传来一阵抖动，那是有呼叫的提示，他赶紧切换到音频模式，以避免在这黑暗中引来更多敌人关注。

        “老许？”田建明的声音从终端上传来。

        “我被包围了，十四个人外加三架直升机。他们是冲着我来的。”老许朝北面和东面又各开了两枪。

        “那个斜眼侦探，叶甫盖尼向格鲁乌告发了你，为了三万美元。”

        “那个混蛋！我车底下的那只零号机体怎么来的？”

        “我不是说了吗，那是从黑海那边调过来配合你工作的。你和叶甫盖尼在公园碰头时，我就让那小东西把自己贴到你的越野车底盘上。”

        “既然你对我这边的情况了如指掌，赶紧想想办法！”老许滚到一棵松树下，朝西面树丛中晃动的人影开了一枪。他还想再开第二枪时，击锤发出的清脆响声告诉他，子弹没有了！

        “最近的敌人距离你六百米，我把战术导航路径图已经发到你的终端上，跟着指示箭头向南运动，不要抬起身子！”

        “我就这么爬能逃得掉？还有，运输车怎么办？”

        “赶紧向南！别的不用你管！”田建明在通讯频道里大声命令。

        老许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他是田建明亲自面试招录进信息部的。

        当时，经过一系列问答之后，田建明提了一个貌似很普通的问题：“如果你的妻子和孩子还活着，你会加入我们吗？”

        老许犹豫了一下，回答道：“不，我会带着老婆和孩子找条门道偷渡出国，或是躲到乡下去，总而言之，避开这场战争。”

        事后，他成为被正式录用的第二位信息部成员。

        老许狼狈地向南蹿出一百多米，他连滚带爬避开了敌人射来的零星火力，但对方依然紧紧跟在后面，显然对他在黑暗中的动向了如指掌。

        混乱中，他听到通讯频道里的田建明发出一声叹息：“唉，可惜。”

        老许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可惜什么？”

        “我们的老朋友，谢尔盖少校乘坐的直升机在距离这里八百公里的地方发生机械故障迫降，本来他是可以赶上这场聚会的。”

        “谢尔盖少校？聚会？”谢尔盖少校这个名字对每位信息部成员来说都不陌生，干掉这只讨厌的苍蝇始终是信息部的首要任务之一。老许眼珠一转，立刻反应过来：“田部长，你是说，他本来也要来这里？”

        “对，今天算他运气好。你现在立刻把眼睛闭上，脸冲下趴到地上，默数五秒钟后再睁开。”田建明说完后摁动了眼前全息控制界面上的一个按钮。

        老许现在几乎已经快要爬出树林了，身下是一滩雨后积水的烂泥，不过那完全不是问题，他闭上眼睛毫不犹豫地把脸埋进烂泥里。

        他听到头顶上的天空中爆出一声低沉的闷响，宛如他小时候在除夕之夜听到的爆竹礼花声。身后很远的树林里突然发出一片惨呼，虽然旋即被强行抑制住，但他仍然听得非常清楚。那是那些露西亚追兵发出的惨呼，不知道田老头在这里安排了什么伏击手段。

        “现在，你穿过公路，跑到对面那座山丘上去，就是有座谷仓的那里！他们现在看不到你了！”

        “我说，田部长，我是不是伏击陷阱的诱饵？”老许渐渐开始醒悟，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田建明在此地早有安排，当初让他来这里过境恐怕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哎，你这人，啰嗦什么，赶紧先逃命吧。到谷仓里去，快点！强光眩晕弹的效果只能持续十秒钟，这些人都是红星突击队的精锐，他们的恢复时间可能会比普通人更短！”

        老许把打光子弹的手枪插到后腰里，冲过公路拼命向对面那座小山冲过去。他并不担心那辆装着三个孩子的六足运输车，他相信田建明肯定早已通过智库把车转移了。或许，那三个孩子并不是这场“聚会”的核心要素？

        感谢在十里铺时的严酷体能训练，他只用二十秒钟就跑完了全程。撞开格栅板做成的谷仓大门时，虽然也累得气喘吁吁，但明显没有到跑脱气的程度。

        然后，他呆住了。

        空空荡荡的谷仓里，顶棚上挂着一盏昏暗的小灯。

        散落的杂草堆中，有三个灰色的金属物体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那是三只造型骨感的四足机体，他们只比卡鲁要大一些，体长大概超过一米多点，但没有任何外壳之类的包装，包裹在足肢笼架中的小型引擎隐约可见。底盘上方直接是一个倒扣的半球形金属躯干，这个躯干不算大，但躯干两侧挂架上的两件武器却显得格外醒目。一支弹鼓供弹的自动步枪，一具榴弹发射器。

        “嗯，介绍一下，这是军工六组最新研制的八号机体。”田建明的声音听上去干巴巴的，似乎有些意兴阑珊：“它们将最大限度弥补一直以来互助会在狭小地形空间内的战术劣势。这种机体不但能装备所有人手可操作的武器，也能装备人手无法操作的大型武器，当然，安装完毕之后需要调校才能保证攻击精度。”

        三只战斗机器人的半球形躯干下方，原本的一盏绿灯突然熄灭，然后变成闪烁的红灯，它们同时站了起来，以不逊色于卡鲁的敏捷程度从老许推开的谷仓门蹿了出去。

        “这附近埋伏了多少这种——八号机体？”老许问道。

        “不多，也就十台，它们是搭乘那辆立足运输车来的。”田建明回答：“我只是做好了两手准备，如果露西亚人不来，那就算了。如果要来，当然得好好招待招待。可惜啊，谢尔盖少校没能赶上这场聚会，有时候我真佩服他的运气。”

        老许坐了下来，打开腕式终端的全息图像模式。通过零号机体的四元相位扫描，他清楚看到外面的露西亚追兵已经赶到了公路边。从谷仓里蹿出来的三台八号机体瞬间散开，一边居高临下发起冲锋，一边枪炮齐鸣开火。

        八号机体的冲锋并不是直线运动，它们不断做出各种奇怪的旋转和翻滚动作，老许看了半天后明白过来，这些战斗机器人在躲避对方射来的子弹。

        冲在最前面的那台八号机体仍然被对方一个机枪长点射打中，它趔趄了一下，滚翻在地后又爬了起来。就这么一瞬间，公路边的露西亚红星突击队已经三人中弹倒地，随后一发呼啸而来的高爆榴弹凌空爆炸，把剩下两人炸得人仰马翻。

        树林里爆发出更多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但持续的时间都不长，一分钟不到，所有的声音全都消失，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最先打破沉默的是一发从树林中拔地而起的火箭弹，它准确击中了一架试图靠近察看的直升机，爆炸产生的火球坠落在树林边缘，照亮了正从东面悄无声息靠近的六足运输车。

        “其实，你应该能看出来，八号机体最大的优势是工艺简单，造价低廉。但是，它们的灵活性可一点不差。”田建明顿了顿：“现在，你赶紧上车吧，到堪察加半岛还有很长一段路呢。”

        老许跨进后舱门，看到三张满是泥泞的小脸瞪着自己，他摸摸自己的脸，发现也好不到哪里去，好像还有干涸的血壳子。

        于是，他笑了起来：“孩子们，我们现在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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