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魔女与女王

“怎么会这样！”就算是米狄也有些措手不及。

        如果说菲娜的攻击是压倒性的火力压制，那么艾丽斯的攻击便是如同迷宫一般繁复深奥。只是，迷宫只能困住敌人，却无法直接消灭敌人，因此，在艾丽斯以无数稀奇古怪的召唤兽构筑起的错综复杂的攻击之下，必定隐藏着一个致命的杀招。

        “完美的布局之后才是那致命的一击。”这是艾丽斯的另一句名言。

        在这场战斗中，米狄当然时时刻刻都记着这句话，并且随时准备应对。

        只不过，按照雾之魔女一贯的怕麻烦的性格，她一定会首先攻击弱点以寻求突破，换言之，就算被抓走，也应该是西格蒙德或者莉莉安才对。

        但现在呢，这明显是一个为菲娜设置的陷阱。

        女人心，海底针，就算拥有前一世的重生记忆也好，米狄还是预测失败了。不，若是不去预测，没有陷入思维定势的话，说不定反而能够看清真正的局势。

        只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菲娜小姐不见了，她不在了！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办？”一向冷静的西格蒙德也慌了神，而莉莉安更是现出了恐慌的神情来。

        作为菲娜的忠实追随者，他们已经将红发少女的百战百胜看成了一种习惯，一种理所当然的东西，现在突然发现菲娜竟然中招了，而且还是连抵抗都没有一瞬间就被掠走，心理落差自然更是巨大无比。

        这就好像天天太阳都会升起，但有一天清晨，睁开眼睛后却发现没有了日出，那将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绝非简单的“输了”这样一个概念，而已经是最基本的认知和世界观被颠覆的感觉。

        事实上，若是心理素质一般的人，搞不好现在都已经陷入歇斯底里了。但至少，两人还在竭力应付着蜂拥而至的召唤兽们。

        “稳住！”危急关头，米狄冷静的声音在战场上响起。

        黑发少年一瞬间不顾消耗地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他右手的光剑来回扫荡，带起一道道锐利的罡风，左手的鬼神魔力喷涌，升起一座又一座燃烧的鬼阵，终于填上了菲娜消失后产生的缺口。

        而在这阵猛攻之后，米狄也终于松了口气——作为一名感觉敏锐的指挥官，他已经发现，召唤兽正有意撤退，而远处赶来的猫妖群的行动方式也显得有些杂乱无章，显然，雾之魔女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尽管这场激烈而突兀的战斗中，从头到尾艾丽斯都没现过身，但此时此刻，米狄确实清晰地感受到了她在与不在的区别。

        大概艾丽斯也判断出了吧，若是真要正面发动攻势的话，眼前这些兵力还拿不下剑魂鬼泣双职业，左手鬼神右手光剑的米狄，所以这才会毫无留恋地抽身而退。

        在达成了抓住菲娜的目的以后，抽身而退。

        剩下的大约四百只猫妖，虽然数量不小，但若是要突围，对于米狄一行来说，并不是难事。

        “接下来要怎么做？”西格蒙德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还是那句话，先稳住，然后设法突围，找个隐蔽的地方先休整一下。再循着魔力的痕迹，继续追下去。”米狄不假思索地答道，“总会找到魔女之馆的，菲娜也一定在那里。”

        “到了以后我们要怎么进攻？”莉莉安追问了一句，召唤兽攻势的减弱，令雀斑女孩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到了再说。”米狄深深叹了一口气，如此答道。

        也只能这么回答了。

        至于菲娜的安危，米狄当然也很担心，但并没有特别担心。

        若是雾之魔女要下杀手，刚才的混战才是最好的时机，既然艾丽斯没那么做，说明她并不想要杀掉菲娜。

        但菲娜究竟会遭到怎样的待遇，米狄就说不准了。

        前一世里，在三人共同度过的将近十五年时光中，菲娜和艾丽斯尽管是一生之友，但她们之间的摩擦，争吵，战斗，乃至战争也绝对不少，有些时候甚至连米狄都插不进去，当然很多时候米狄自己也是个导火索。

        至于这一世，菲娜与艾丽斯在这种情况下相遇后会擦出些什么样的火花，米狄已经不想去推测，也没能力推测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乘艾丽斯镇压菲娜的契机，尽快找到魔女之馆。

        “加快速度！”米狄低喝了一声，以极高的速度，穿梭于林间，另两人连忙跟了上去，重归于寂静的夜色之下，前行的三人，仿佛三道灰色的影子。

        无尽深邃的黑暗包裹住了少女，如同一片温暖的海洋。

        就这样一直沉睡下去，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吧？然而，从脑海之中，记忆的碎片却不断浮现起来——激烈的战斗，诡异的敌人，奋力作战的同伴，以及……那个黑发黑眸，藏着许多秘密，眼神却温柔得让人没法生气的家伙。

        不由自主地，红发少女白皙的脸庞上泛起了一丝红晕，嘴角弯起了甜美的笑容。

        是啊，在这样的地方停下可不行呢，如此想着，菲娜站起了身。

        但是，这可并不是为了黑发的家伙，而是为了自己。

        菲娜从来都是自由自在的，不会去依赖，也不会去期待，只是因为想要再次拥抱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想要前行。

        无尽深邃的黑暗之中，菲娜迈开了步伐，于是，黑暗尽去，光明重现。

        少女从梦中醒来。

        柔软的被褥，昂贵的水晶灯，从半开的落地窗中筛落下来的青白色月光，以及点点的星屑，令菲娜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睛。而下一刻，菲娜不禁两眼发直地倒吸了口气。

        菲娜之所以会吃惊，是因为在自己的床边，居然坐着一个人。

        一名黑发黑衣的少女。

        房间里一片寂静，菲娜保持着横躺的姿势偷看身边的少女。虽然很想支起上半身，但若是正面相对的话，恐怕就没办法这样观察对方了吧。

        少女拥有一头纯黑色如夜空般的长发，纤细的四肢，白皙如瓷的肌肤，就算是眼界极高的菲娜，也不得不承认，这简直就是如同诗卷一般的美丽。要是不出声的话，她或许会被误认为是一个美丽的艺术品般的人偶也说不定。

        事实上，黑发少女也确实没说话，她闭着眼睛，就那样在椅子上坐着，仿佛睡着了一般。

        然而，菲娜却清楚地感受到了那娇小易碎的身体中，所蕴含着的庞大魔力。

        不仅如此，这魔力的气息与她最后失去知觉那一刻时感受到的完全一致。

        换言之，如果正如米狄在战斗中的推断，是雾之魔女亲自出手的话，那就是指的眼前这位了。

        一个伯爵领大小的森林的主人，魔脉的掌控者，精灵臣服的对象，就是这么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女？

        菲娜一瞬间感到有些好奇，并忍不住想要更仔细地看一眼这少女，虽然明知道现在情况不怎么妙，偷看对方的侧脸又是一种失礼的行为，但好奇心战胜了一切。

        但就在这一刻，黑衣黑发的少女睁开了眼睛，那双瞳色冰冷的眸子与菲娜四目相对。

        “哎？”菲娜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黑发少女根本没睡着，而是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床上的俘虏，躺在床上的菲娜来不及将自己的头转回去，也想不出该说什么台词，只能无言地和少女四目相对。

        而另一方面，黑发少女似乎也根本不在乎这种沉默的对视。

        然而，僵局终究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不愿服输和主动的性格，令菲娜决心先迈出第一步。

        “你就是艾丽斯?奥特洛波丝吧，被称为雾之魔女的那个人。”菲娜清了清嗓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我是菲娜……”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24级的你能够表现出30级以上的战斗力，所以才把你带回来。”艾丽斯毫不客气地以冷漠的口吻打断了菲娜的自我介绍，然后又补充了一句，“至于你的名字，我没有兴趣知道，因为你太弱了。”

        菲娜一瞬间呆住了。

        太弱了？

        太弱了。

        太弱了！

        红发少女一瞬间以为自己幻听了。

        出生十七年来，她曾经被冠以各种头衔——铁血千金，破坏公主，风暴女王，等等等等。未来想必还会被冠上更多的名头。凡是与她交锋过的人，无论是敌是友，是敬佩、以来，还是憎恶、嫉妒，抑或是窥欲她的美貌，每一个都无法忽视她。

        事实上，聚集了如此之多的视线，本身便是对菲娜实力最好的证明。

        但现在，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对面这个和自己看来年龄差不多的少女，竟然说自己“太弱了”？

        这能忍？

        这当然不能忍。

        这绝对不能忍！

        最初的震惊过后，当菲娜终于清楚确切地认识到那个“弱”就是指自己的时候，红发少女的身体得到了一个命令——愤怒。于是她一把掀开被子，直接威风凛凛地站在了艾丽斯面前，同时伸出了右手手指，比出了一个射击的姿势。

        但下一刻，空洞疲惫的身体，以及如石沉大海一般得不到回应的意志，令菲娜霎时间认清了自己的处境。

        她被封印了，连一点点魔力都调动不起来。

        “呵呵……”艾丽斯掩嘴轻笑，没有再多说什么，然而那充满戏谑的目光，却早已经说明了一切问题。

        “呜哇，这小辣妞，上来就要翻脸啊？就你这点本事还翻腾个啥啊，乖乖卖一下美色啦，说不定能逃出一条小命。现在还来玩挑衅，这智商，没救了，真的没救了！”一只黑炭般的乌鸦不知何时从落地窗的缝隙里硬是钻了进来，然后对着哑火后依然摆着僵硬射击姿势的菲娜就是一阵狂嘲。

        菲娜一瞬间简直要被气疯了。

        但同时，她却又彻底冷静了下来。

        未来的魔弹女王是高傲而又自信的，是不服输的。但是，她却绝不是一个死磕着不肯认输，不肯面对现实的人。

        从失败中站起来，然后继续前行，这才是强者应当有的姿态。

        所以，在最初的好奇、惊讶与冲动过后，此时她立刻就发现了实力的悬殊差距。

        没办法，菲娜连自己怎么被击败的都不知道，一个照面之中，最得意也最顺手的极效魔弹就被弹回来了，然后还被顺带封印了一身魔力，接着就昏迷过去躺床上了。这种结果，只能被称为完败。

        正如同米狄所说，雾之魔女果然棘手无比。

        “好吧，你想要我做什么？”认清现状后，菲娜放下了手，爽快地问道。

        “也没什么，别再做徒劳的挣扎就行了。”艾丽斯站起了身，转身向着房间门外走去，“我要先去处理一下你的同伴们，他们追得倒是挺快的。在这段时间里，你最好安分一点，留在这个房间里。在没有魔力的情况下，在馆中走动可是很危险的，这是我的忠告。”

        “主人心地善良，饶你一命，记得心存感激与敬畏，年轻人。”乌鸦跟在艾丽斯身后，也屁颠屁颠地从门口走出去了，出去前，却是来了这么一段意味深长的话语，眼中还带着深切的怜悯与同情。

        才冷静下来的菲娜差点就没控制住，红发少女愤怒地盯着那扇半掩的门，终于压下了把椅子砸过去的冲动，气鼓鼓地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等恢复过来了，一定要把那只乌鸦活剥了放火上去烤！

        菲娜咬牙切齿地想着，迅速进入了冥想状态。

        怒气消失了，烦躁平静了，红发少女不再关注胜负，一心一意地开始呼唤体内那些被禁锢了的魔力，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永无停止。

        她知道，米狄一定会来。

        但她却绝不会像睡美人或者白雪公主那样，等待着王子的到来，哪怕那位黑发的王子，是她很在意也很认同的家伙。

        因为，在面对困境时，魔弹女王唯一会做的，就是迎难而上，绝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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