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花孔雀

山岳门的道者恼怒之余也有些发懵，众人传说的临风门门主天枢君不说应该清冷孤傲，怎么也要庄重自持。

        没想到和他们这些小修士耍起嘴皮子来倒不含糊。

        将大殿当作自己洞府似的，姬无问随意地歪在椅上，打量着下面一众人不同的表情。当然，他也任凭别人瞧着自己。

        那张平凡无奇的太师椅，愣是让他歪躺出贵妃榻的味道来。

        瞧那二人还似有话要说，姬无问接道：“还需多言吗？送客。”

        声音轻柔缱绻，却不减半分威慑。

        道者不愿结天枢君的愁怨，抽身欲走。可玲珑阁大掌柜不甘心就这么放过江岚，在背后悄悄捣鼓那道者，但他不知道，有些人是不该惹的。

        山岳门道者面色如土，向姬无问行过礼便自行离去，留那大掌柜在后头不知所措，也灰溜溜跟了上去。

        送走这两个不速之客，就得关起门来处理内务。

        众人眼见着方明跪在大殿中央，眼神躲闪，面色惴惴。

        “明儿，近来发生何事，如实交代来。”

        别人不知道，等着看热闹的江岚听到这声“明儿”有些恶寒，希望这人以后不会唤自己“岚儿”。

        “三师妹近来不思课业已久…”方明本想说出那日江岚乍现碧瞳之事，可此事重大，不好当着众人面议，只能作罢。

        “让你照顾师妹，你能给照顾到后渊去。”

        江岚点点头，心想，姬无问阴阳怪气当真有一手。

        “有弟子在门内作乱，不加以谨慎防范，才害得你三师妹受伤，这你可知罪？”姬无问人不在宗门，消息倒灵通，事情弄得始末一清二楚。

        方明十分羞愧，无话可辩，任凭姬无问数落。

        “修道之人，必先修心。”姬无问把玩着手中之冠，“做错事当罚，不过看在临风门这十数年还算井井有条的份上，只罚你思过一月。”

        “是，弟子知错。”方明向姬无问叩首后便退至一边。陈秋芮还未从变故中晃神，亦悄悄躲在方明身后。

        江岚心中正得意着，何溪就靠过来说：“还以为师尊是个年岁高于长老的仙长，不想如此年轻？”

        江岚勾唇一笑，“那可未必。”

        “诺。”她指向门口。

        只见剑术长老带着小跑，跌跌撞撞，口中还喊着：“师叔，你可算回来了。”

        师叔…敢情她们与长老算同辈人。

        “你不知道，这十数年，山岳门的人时常挑衅。”长老诉起苦来滔滔不，“还有你这些个徒弟，你捡回他们就自己跑了，全是我拉扯大的。”

        长老平日里总板着面孔严厉管教弟子，如今骤见他这副委屈模样，还真是有些…

        “可以理解，毕竟长老真的很辛苦。”何溪搓揉着憋笑抽筋的脸。

        “想笑就笑，别憋坏了。”江岚打量长老这副样子，真像一个埋怨丈夫多年未归的小娘子，前提得他不是一个满头银丝的老者。

        许是听见这二人的嬉笑声，长老略敛情绪，问起了姬无问的行踪。

        “你知晓我的性子，不外乎游历奇山异水而已。”姬无问又宽慰着长老，“这么多年，辛苦何长老了。”

        “自然是幸苦我，你不知晓，你的徒弟们有多难带。”长老直接控诉着，他扭头看着蹑手蹑脚欲逃走的两人，“站住！”

        “真当向你们师尊告状是诳人吗？你们曾经犯的错，我可都记着呢。”

        姬无问见状，轻笑着摇头。

        江岚有些尴尬，她没想到这个背景板师尊会出现，更没想到师尊会是姬无问。

        虽然了解不多，但姬无问绝非是个不近人情的师尊这么一想，她也就顿时脚步。

        “长老说的对，弟子中最不省心的就是我…”干脆自己先招了吧，江岚心想。

        “哈，你倒说说，怎么个不省心法？”姬无问兴趣盎然。

        江岚敢作敢当，不惧承认，“常常缺了课业，去做簪饰。”

        “临风门，一向不以课业衡量弟子能为，这何尝不是你的另一番天地呢？”

        江岚知到姬无问是个开明人，可在众人如此言语，还是吃了一惊。

        “师尊同意你做这些呢。”何溪悄悄耳语。

        “今日便议到这，各位也都回吧。”没待江岚回答，姬无问便欲遣散众人。

        方明一干人等闻言十分错愕，长老更因姬无问的话怔愣住，想反驳又不想打扰姬无问休息，遂作罢。

        --

        与何溪拜别之后，江岚缓缓向自己的洞府挪动着，她的伤未好全，再加上被两个弟子生拉硬拽，又严重许多。

        “徒儿，为师来扶你。”

        一只大搀扶住江岚的肩臂，隔着轻薄的衣料，炙热的温度伴随着丝丝灵力，传到她的肺腑。

        痛意立即便消减不少。

        “多谢姬…师尊。”江岚不知道该如何感谢这人。

        “师徒之间，不必言谢。”姬无问这人面上常挂着笑，任谁也猜不出他是不是真高兴。

        江岚自认是个情商小达人，冷场终结者，可不知为何，面对着姬无问，话到嘴边她总是说不出。

        好在她伤痛未愈，本不宜多讲话。

        二人轻轻晃悠着，总算到了江岚的偏僻洞府。

        姬无问进门后扶江岚落座，自顾自沏茶，如在自己洞府般自在。

        这人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果然，“为师替你疗伤。”

        江岚吓得站立起来。前些日子伤口最严重之时，长老要来替她疗伤，被她三推四阻。无它，只因江岚忧虑自己的貔貅血脉被发现。

        虽说这血脉藏得深，但谨慎些总没错。

        “多谢师尊，弟子只是轻伤，就不劳烦师尊了。”

        “无妨。”说着，姬无问又将她按坐在石凳之上，不容拒绝。

        两厢靠得近，这人身上的花果香气直往江岚鼻子里钻。寻常男子惯用些沉香、檀香，他倒是与众不同。但也好闻就是了。

        忽然，一股灵力自背部传来，注入心肺。江岚立感经脉之间灵力流转，不若先前那般阻塞。

        灵气柔软，替她抚平内里破碎的脉络。江岚好似处在温暖的茧房之中，令她昏昏欲睡。

        “啊！”江岚眉头一拧，猛得睁眼。

        轻柔行走的灵气骤然化为利器一般，自四肢窜到天灵盖。与之前的温暖之意不同，江岚的全身的血液如滚如沸。

        她下意识挣扎着，却被身后的手制住，不得脱身。

        江岚不知道，她的一双绿眸出现，并尽收人眼。

        姬无问轻拍江岚的肩，那抹绿色悄然隐去，归于墨色的瞳仁之中。

        “已然痊愈，应该与平日里无异。”

        体内那份滚烫的感觉消失，随之而来的是通体舒畅，痛意全无。

        江岚试探着举起双臂，果然没有前些日子的拉扯痛感。

        太好了，痊愈之后就不会耽搁做首饰，她抬眸冲姬无问扬起笑脸，“多谢师尊！”

        虽说姬无问是她师尊，关心徒弟也算天经地义，但江岚仍然十分感激。

        这人帮她这么多，她倒不知道如何回报了。

        江岚正酝酿着感谢之语，却瞥见那人发上的一根银簪。是松柏之形，构思还算巧妙，只是工艺…

        而且，簪身略微泛灰，应该是佩戴了多年的缘故。

        “师尊，您头上的簪饰有些旧，不如我帮您修补吧。”顺便再挫挫这粗糙的做工，她见不得不精致的东西。

        “哈，这簪饰我用了多年，也习惯它这副模样了，就这副不经雕琢的样子很好。”姬无问委婉拒绝。

        容貌美丽戴树枝也是好看的？江岚没由来地想到这句话。

        也许，是重要的人送给姬无问的也不一定。这么念着，江岚表示可以理解，“那我再为师尊做些新簪饰吧。”

        “我修为不高，剑术不通，也就只有这手艺还算拿得出来，还望师尊莫要嫌弃。”

        听着江岚的谦虚发言，姬无问笑意更深，“怎会嫌弃呢，走遍大江南北，也找不出比你出挑的工匠师了。”

        “你现下要制作吗，若不介意，为师就在一旁看着，也好瞧瞧你的工艺方法。”

        江岚有些错愕，却也欣然答应。

        这一下午，她洞府内十分安静。

        她做起首饰来十分专注，时常忘时，也忘了身边有个人。

        有个不算相熟的人呆在身边，江岚不仅没有不适之感，反而惬意轻松。

        姬无问随性散漫，不像她的师尊，好似是她的平辈一般。

        “做好了。”

        她拾起簪饰放在夕阳光下，赤红色的花瓣发着光，十分耀眼。

        “师尊，我替你戴上。”说着，她行至姬无问身边，将花瓣簪在这人乌发之间。

        有如此美人给自己当模特，江岚求之不得。她又拿出妆镜放到姬无问面前，“师尊，你看。”

        “美，美极。”姬无问一向美而自知，他拿着妆镜仔细端详。这一句，不知是夸自己还是夸簪饰。

        还真是个花孔雀，江岚憋住笑。不过这花孔雀实至名归，因为这人的容貌万里挑一。

        同样的大红花簪饰，前几日给二师兄徐桥戴上，媒婆进村似的，滑稽不堪。

        给姬无问戴上，却让这人本就张扬的皮相更添三分妩艳，像民间话本子里，举手投足摄人心魄的生灵。

        有这么个模特，还愁有卖不出去的首饰？

        江岚小算盘打的叮当响，不知姬无问也正透过镜子打量着她。

        她回过神来，不经意与这人的视线相撞。

        三分笑意，两分秋波，江岚心头怦然一动。

        “哈哈哈…是呀，很适合师尊。”她尴尬地别过眼去，默默拉远二人之间的距离。

        这奇怪气氛未能延续下去，一阵敲门声音传来。

        江岚打开房门，只见一个有些眼熟的小弟子来叩门。

        “我来找天枢君。”这小弟子扑通一声跪下，“天枢君，我有罪，三师姐她捉了您养的鱼，弟子未能阻拦。”

        话毕，这小弟子有哐哐磕了几个响头。

        江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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