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蕈蠓、孔明锁

岐黄仙官又名岐伯，凡人升仙，因精通医术脉理，被世人尊称“医圣”。岐伯自小聪颖过人，，喜爱医术、音乐，亲近自然，具备天才少年与天才大夫的一切毛病。他脑袋里藏有无数的问号，欣赏努力又聪慧的人；爱好诊治疑难杂症，有救无类，当然唯独不救死人。

        义庄寒风萧瑟，岐黄仙官呆呆望着那左右摇晃的牌匾，“我们相交多年，不曾想，你诓我前来为死人坐诊，枉为知音啊！”

        远在东海的囚牛羞惭不已，“岐伯为人仗义，每每我遇见难事，凡他力所能及，必然帮衬，此番……”

        敖霜从旁宽慰，笑着说道：“有七殿下在，岐伯不会太过怪罪殿下的。”

        囚牛面目朝北，作揖赔礼道：“岐伯莫怪，愚弟近日遇见难事，需借岐伯精妙医术堪验，看看那庄中两人是否遭人害命。”

        岐伯叹息：“那两人魂归阎罗，自有冥界阎王断案，贤弟你一向静无欲，何必招惹凡间诸事？”

        赑屃在旁，顺势一揖，郑重道：“岐伯莫怪，依大哥性情，等闲之事，怎敢劳烦您亲自前来？只是事关东海，事关兄长好友，还望岐伯施展神通。”

        岐伯心中奇异：“事关东海？事关囚牛好友？这怎么说？”

        赑屃望一眼垂首的狴犴，叹息一声，“大哥在人界认了一位义妹，她控制不住灵力外溢，惹出了祸事。大哥当时也帮忙查看，无一人伤亡。其中两人，谢永和与唐福因人群慌乱踩踏以及横梁掉落，受了些伤，本已逐渐好转，最后却双双离奇暴毙。那位姑娘被认定为罪魁祸首，东海不宜介入凡界中事，岐伯您与大哥私交虽好，但是仙界中人。不用些法子蒙蔽天人的耳目，怎能请您下界？”

        “没有必要。”岐伯摇头，“这种事，即使坐实，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不过你们东海啊……向来护短！”

        狴犴在旁并不多话，眼看囚牛的两个弟弟眼巴巴地瞅着他，岐伯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

        “为兄，勉力一试。”他道。

        不再深问缘由，岐伯进入义庄后，观诊片刻，便道：“怪道你要寻我来。这多的一味药，来自冥界啊。”

        黄泉道，三途川，彼岸花旁，伴生一味毒蕈。蕈内孵化蕈蠓，针尖大小，不畏冷热，成虫漂浮忘川河上，以吸食残魂落魄为生，朝生暮死，行动缓慢，故不为鬼神所忌。

        此等不惹眼的生物若进入凡界，生魂美味，必然引之疯魔成性。然而，生魂强劲，蕈蠓难以得手，需依附彼岸花叶或毒蕈，进入凡人气道、心肺，啜食宿主生魂精魄。

        岐伯言道：“凡间万万不可能孕育毒蕈，而彼岸花常常生长于死地，深红如锦绣，毒性强劲，早前，凡人深以为恶，药书皆云此种不可入药。我为凡人之时，为医治病患腹中病结，无奈下另寻了一味相似的药叫‘羊踟蹰’，因花色，民间又唤‘黄踯躅’。吾令病患先以酒服羊踯躅，既醉无所觉，因刳破腹背，抽割积聚。而眼下两人所服之药中，正有两分的黄踯躅。”

        “黄踟蹰，既然含有几分毒性，凡间大夫用之当万分谨慎。莫非，其间另有隐秘不成？”

        岐伯点头：“黄踯躅凡间多有种植。它形似彼岸花，若有心人将蕈蠓带入凡界，先令其暂歇于此，亦为不可。这两人浑身创口溃烂，若想医治，必先剔除腐肌，为减轻疼痛，大夫先令服用加有黄踯躅的药，乃正常疗法，无可厚非。”

        “您是说，药方中的黄踯躅伴有蕈蠓？”

        “也不一定，可能是接连服用，导致体内黄踯躅沉积过多，招来了蕈蠓。”

        岐伯沉吟道：“黄踯躅迷心，久食容易上瘾。凡间行医者用之谨慎，往往用量不会超过三分。况且，他们二人伤势，还不到需要加大药量的程度。……其中因果曲折，则需要靠你们自己去推测了。”

        “依您之见，天地之间，何地蕈蠓可能开启了灵智？”

        岐伯斟酌片刻，“凡间蕈蠓脆弱，寿命短夭，只有死地，蕈蠓才可能拥有长久的寿命，才有可能化灵气为己用。”

        “开启灵智的蕈蠓若加以驯化，便极有可能安排得天衣无缝了。”狴犴道。

        死地，蕈蠓。三界六道中，可称为死地的屈指可数，仙家众生口中的“死地”多指冥界。

        狴犴苦思不得其解：凶手为何这般大费周章对付一介凡人？蕈蠓不是凡物，被识破后，不说我们会加倍警觉，他的行迹也极为可能暴露。他就这般断定，我们找不到他吗？冥界中人，抑或，偷入冥界？假若为后者，要想经由黄泉道、三途川，进入冥界，唯有一条迷津水道，一艘渡船，就算侥幸蒙混过关，尚有层层守卫，会是什么人呢？

        赑屃猜测道：“凶手加害谢永和与唐福，最终是为了那姑娘。其中，定然有我们不知道的关联。至于使用蕈蠓害人，在我们看来，是大费周章，对他而言，可能便是顺手为之。他用惯了蕈蠓。”

        “光靠蕈蠓一条证据，不够脱罪。”赑屃道，“大哥手中的琉璃珠，或可借来一用。”

        “你是说，用琉璃珠搜寻药童记忆？”狴犴思忖，“试一试倒是也可。药童遍览药方，时日又过去已久，不知潜意识中又能挖掘多少景象出来……”

        赑屃笑道：“这种小差事，交由我去办吧。”

        ＊

        久违的阴雨天。

        赑屃撑着一柄油布伞，慢步走到狱轩门口。暗地里，有道气息引起他的警觉。环顾四周，那抹气息瞬而消失无踪。

        “赑屃公子？”守门狱卒有些惊讶，他瞟了眼漏壶箭杆，“不到审理的时辰，您怎么来了？”

        赑屃醒觉，问道：“近几日，狱轩附近经过什么奇怪的人或发生什么事吗？”

        狱卒摇摇头，回忆道：“没有啊……若说有，那得问他……”他指了指旁边的另一狱卒，“前日他夜里当值，大半夜地去如厕，回来时硬是说看见了鬼！”

        狱卒神情语气不无谑笑。

        那被指的狱卒郁闷道：“我明明见到牢房通道，站着个人，直勾勾地盯着某个地方，不等我出声，一晃就不见了。他们、他们说我烛火举得太近，又喝了些小酒，晃花了眼……”

        喝酒，意味渎职，守夜关口不被允许，集云镇素来无事，几人散漫惯了，不把轮值时喝洒当回事，但若狴犴来问，他们万万不会说的，只因赑屃上次发现一回，淡笑揭过，末对人言，才放下心来。

        “我们牢房铜墙铁壁，又有门神坐镇，别说人，连鬼都进不去一只！”狱卒笑道，“再说，不是还有赑屃公子、宋觉先生在吗？”

        赑屃浅浅一笑：“牢头，莫不是说我与宋觉先生是两尊门神？”

        “不敢不敢，玩笑而已。”狱卒拱手笑道。

        “我进去看看。”赑屃出示腰牌，递予狱卒。狱卒收了，两人各从怀中摸出一柄钥匙，子母口相合，嵌成一枚鱼符。门锁中央为阴阳两仪图案，钥匙没入锁眼后，再转动外围八卦盘，牢门内的孔明锁应声而开。

        集云镇依八卦之形建造，建筑的坐落方位极为讲究，与八卦相关的小玩意儿更是不胜枚举，妇孺老幼俱能嬉玩指间。临海衙署的牢狱，防御之严密灵巧，放眼大明，只此一家，可谓远近驰名。狱卒所说，并非胡吹乱嗙。

        但赑屃知晓，人外有人，区区几道防御拦不住神仙妖魔。

        不远处，兀地锣鼓大作，衙役疾往宴息之所跑。一股浓烟滚滚升起，有人痛呼县尊二字，像是赵启有恙。

        两位狱卒伸长脑袋，就是不敢离值守半步。

        “不好！”赑屃低叫一声，转身飞跑进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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