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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来客


(五十三)

        虽处近海,唐宅的居民却不全然靠打渔为生。除却打渔,他们也会在平原地区耕耘播种,莳植菜蔬。

        惊蛰之后,适逢农忙时节。

        芸初机敏,帮衬之间,时时观察,遇上不懂的也会开口请教。小嘴似抹了蜜,外形也是个可可爱爱的小姑娘,懵懂礼貌的样子非常招老人家喜欢。老人家见着她问,有问必答,还会亲手示范与她看。

        参与其中,芸初渐渐才知晓平民素日的生活辛苦非常。单说种田,手续繁多,是件顶折磨人的事。春天,秧土、播种、移秧、犁田,就连犁田皆需好几道工序,再是拔秧插秧、除草防水。农民不懂法力,没有特别取巧的工具,只是勤勤恳恳地做事,只祈盼着风调雨顺,别出现干旱、洪涝,毁了一年的收成。

        转眼春分已至,稻田郁郁青青,水汪汪的一片。可不知怎么,老天爷在下了几场细雨后,再不给一点雨水。这样的干旱,持续了半月。要知道这是沿海,风很大、雨很多,农民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异常的情形;所幸,这里是沿海,内陆水系发达,河流纵横,引水灌溉不是什么难事,一时半会儿河水不会见底。

        乡间,暗地里议论纷纷。某日,东侧的两位邻居坐在门口择菜,讨论起来:

        “这样下去也不是事!河水下降快一半了,哪有过这样的情况?”

        “是啊,没到夏天,日头已毒辣得不像话……族长老说旱涝相随,眼下,只盼望着后面几天能下几场小雨,台风别来……”

        “台风……哎呀,你提醒我了!今日趁着太阳,让我家老倌把屋顶修修!”

        大婶停下择菜的手,忙不迭地想起身,后又坐下,神秘兮兮地道:“诶,我说,隔壁那姑娘有点邪门儿。那日啊……身体火炭般滚烫,人却半点事儿没有,神采奕奕的。她来不久,雨也不下了,该不会……”

        芸初提着农具,一身便利短衫。少女袖子挽到手肘,赛雪的肌肤晒黑了好几个度,眼珠子乌溜溜的,比之月前添了几分灵动活泼。

        她伸手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刚从田头回来,不经意间,妇女嘴里讨论的长短已被她听去七七八八。两人意外瞥到讨论的对象,顿时不说话了,那没有说过坏话的女人打了声招呼,那开口说坏话的只讪讪地笑了笑,不发一语。

        芸初抹了把流到颔下的汗珠儿,沉默不语地进屋,将农具放到墙角,坐到长板凳上,倒了一大碗的水。少女口渴至极,仰头便喝,喝到一半,耳朵又听到屋外的窃窃私语。不知为何,她比之其他人,耳力过分惊人,小小动静,能在她耳中放大数倍。

        她凝视着碗中的水,神情变得郁郁。

        气温奇高。芸初卧躺榻上午休,背心遭汗水濡湿。辗转反侧、昏昏沉沉之间,隐约听到屋外传来叩门声,她似被惊醒,抹了抹眼睛,冲屋外喊道:“来了——!”

        从门缝中探看,是个不相识的男子。浅黄色罩衫,面带彬彬有礼的笑容,似一派斯文模样。

        芸初奇怪,问道:“是谁?”

        (五十四)

        且说赑屃一行被抛出蓬莱秘境,境外艳阳高照、万里晴云,所幸他们水性不错,猝不及防落入海中也能立马自救。

        赑屃着急寻找微的所在,不防肩上被人一拍,他转过头去,但见微手脚划动立于水中,正笑盈盈地看向他。赑屃愣了愣,笑道:“可叫我担心!我们先找处地方落脚。”

        他们几人寻了最近的礁石落脚。大海茫茫间,西南方隐现一处大岛,岛上龙气萦绕,正是赑屃先前居住的奇怪岛屿。

        赑屃道:“定是负屃他们。四哥可能也在。二哥你是见与不见?”

        睚眦轻嗤,目光冷漠:“白白浪费时间而已。我们径直回东海,一路上你与我说说近年东海发生的事。”说罢,龙尾一摆,径直化形入海。

        赑屃担忧睚眦大病初愈、灵力支使不便,欲紧跟其后。回首一看微,他道:“东海路途遥远,你跟去终究不便,不若先行上岛。我八弟负屃、四哥蒲牢、五哥叫狴犴,他们倘若问起,其中原委你推说不知便是,不说蒲牢,负屃、狴犴定会保护好你,不予为难。”

        微定定瞧着他,摇头轻轻道:“你去哪儿,我便跟去哪儿。”

        眼前人长眉连娟,盈盈横波,殊有艳色,当前眸光坚定地望着他,令人动容。赑屃心生一叹,妥协道:“也罢。你若不嫌弃,可暂且躲入我坚壳之中。待我密封空间,等上三炷香,便可抵达东海了。”东海局势动荡,届时将她放到集云镇中即可,赑屃心道。

        ……

        赑屃进入蓬莱秘境之时,适逢夏季,时日约五十来天。负屃所处大岛却绿意葱茏、嫩芽抽长,雨蒙蒙的好似一番春景。

        破烂烂一张木桌、棕榈棕衣覆顶的草棚子。

        负屃背手而立,面朝大海,蓦地一声长叹:“可怜可怜,唯我一人时刻注目、苦苦等候,七哥不知何时能回,五哥跟那绮梦走了,四哥呼呼大睡。我也想做自己的事儿啊!”

        垂髫小儿互相追逐打闹,追逐至负屃身侧,绕着他跑了两圈。放眼望去,滩涂上尽是闲散走动的大人、笑闹不断的儿童。

        负屃喝了口茶水,摇了摇头,似惬意又似无奈。

        身侧有人拉了拉他的袖子,负屃眸光一瞥,一个小豆丁扎着总角,怀里抱着鼓鼓囊囊的小包裹,眼睛笑盈盈的,见引得负屃注意,咧嘴一笑,露出漏风的牙齿。

        “小朋友,找哥哥什么事儿啊?”负屃半蹲下身子,手刮了下男童嫩滑的脸蛋。若是蒲牢在旁,定要笑他恬不知耻,明明岁数大得都可以做孩子的爷爷了,还要坚持称自己为哥哥……

        男童笑了笑,从包裹里拿出红色的请柬,笑道:“客人,后日是我祖父六十大寿,爹爹要我邀请客人参加。”

        “多谢啦。请小友转告令尊,某定当如约前去赴宴。”负屃接过请柬,笑着看了眼小童。小童憨态可掬,负屃心中欢喜,随口问道:“小朋友,今年多大了呀?”

        小童拿出托着包袱底的一只小手,五根手指头全然张开,笑嘻嘻地看向负屃。

        负屃忍俊不禁:“五岁了呀?”

        “嗯!”小童笑着点点头。他扭头看了看海滩上的众人,望了望负屃,笑道:“我发请柬去了……”

        “好!”负屃笑应,伸手揉了揉小童头顶的总角。

        (五十五)

        气温奇高。芸初卧躺榻上午休,背心遭汗水濡湿。辗转反侧、昏昏沉沉之间,隐约听到屋外传来叩门声,她似被惊醒,抹了抹眼睛,冲屋外喊道:“来了——!”

        从门缝中探看,是个不相识的男子。浅黄色罩衫,面带彬彬有礼的笑容,似一派斯文模样。

        芸初奇怪,问道:“是谁?”

        那男子隔门作揖,笑道:“田地干旱,民生疾苦,但求神女北归!”

        芸初一头雾水,狐疑道:“你是谁?你……你是对我说话吗?”

        男子仿佛能透过门,看到门内的情形。他正视前方,眉眼弯弯:“一别经年,神女不记得叔均了吗?叔均此来别无他意,但受此地居民所托,大胆前来求请——请神女束缚神力,尽快北归!”

        芸初疑惑更甚,喃喃道:“神女?我算什么神女?叔均公子,你是否认错人了?”

        叔均沉了面色,垂双手于身侧,正声道:“叔均人微望轻,不能求得神女北归,但请风伯雨师作法,送神女离去!”

        大风破开门锁,呼呼灌入,风沙入眼,芸初举手遮挡,余光瞥见门外男子面貌轮廓朦胧一片。此时身体里燃起涛涛战意,宛若有东西急欲破体而出!她喉咙震动,只听到出口的嗓音刺耳难听:“风伯雨师?你竟将我的手下败将拘来治我!叔均,尔留得残力不好好修行,何苦来管这等闲事?”

        叔均只不回答,身形愈发朦胧。

        风雨灌入大堂,芸初体力不支,向后颠倒,口中轻呼哎呦一声,就此醒来。她气喘吁吁,听到门外有拍门声。

        武安的声音自门外传来:“芸初姑娘!芸初姑娘!”

        天昏地暗,屋檐下的风铃胡乱作响。风沙迷了芸初的眼睛,她冒风打开门栓,门外除了武安再没别人。

        她下意识左右探看,耳听得东南方向,锣鼓喧天、笑音缥缈,抬头可见雨云如山、风势浩大。

        武安查看屋内情形,方转身对芸初言道:“芸初姑娘,方才我见你屋子上方乌云攒动、隐含雷鸣,你……遇到什么奇怪的人与事了吗?”

        “没有。刚才做了一个混乱的梦,梦与现实相通,醒来就要下雨了。”芸初语气欢喜,为这场雨能解得村民燃眉之急而欢喜。

        武安见到芸初的反应,也跟着笑:“芸初姑娘,武安只怕刚才有人要对你不利,急急忙忙冲进屋内,实在冒犯,请姑娘不要见怪!”

        “哪里!武安大哥是为了芸初的安危着想,可这里没有什么奇怪的人与事,只有芸初一人。……对了,武安大哥,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武安登时哑口无言,摸摸鼻子,他总不能说,他奉命一直监视着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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