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四章

穿过一个个病床，尽管被闷在防护服里，可陈茵还是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喘息声，对病患来说，呼吸都是奢侈。

        偶尔有几个精神尚可的，也没有力气多说什么，只是扯了扯嘴角，勉强对着两位敬业的医生微笑下，陈茵真的想拍照记录下来这可以被称得上美好的笑容，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他们就会失去呼吸，然后慢慢僵硬，没有任何生机和意识地躺在那里，等着被套上尸袋，再被退去火化。

        古老带着陈茵一直上到屋顶，在这里，可以把武汉这座城市的房屋道路都尽收眼底，“她一定要带着她的二爷来武汉看樱花，吃热干面，那个吃货肯定喜欢这里的特色，如果，她也能安然无恙地，从这里出去。”陈茵默默地想。

        “还记得你跟着我学医的第一天，我告诉了你什么嘛？”古老任性地卸下口罩和护目镜，陈茵想阻拦，想想还是算了，对于老爷子来说，生命如果不能酣畅淋漓，要这些束缚又有什么用。

        “您要我永远记得，无论能救活多少人，被多少人称赞，都不能认为自己是神医。”陈茵缓缓开口。

        “这些年，你明白了吗？”

        “算是，明白了吧，人类永远不要试图凌驾于大自然之上。”

        “行了，你明白了就行，只要咱们不倒，等到大自然任性够了，也就没什么了。”古老这话像是给陈茵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师父，你怕死吗？”陈茵知道这是大不敬，但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呵～你记住，如果我也到了他们这个地步，不用抢救，遗体如果你们需要研究，就拿去吧！”古老说着，豁达地挥了挥手。

        “师父，我最近有个想法，应该可以实施，只是需要上报。”

        “说来听听。”

        陈茵不用看也知道，师父此刻会是多么的神采飞扬。

        “你回去吧，我跟我的老哥们去个电话。”古老听罢，沉思片刻，让陈茵先回去，找机会多吃多休息，保存体力。

        陈茵本想去休息室睡一会儿，推门进去发现床上地上满是人，索性退出来，拼了几个凳子在一起，给躺到就给张云雷拨了视频。

        秒接，好像他正等在手机跟前似的。

        “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特别丑。”这段时间她不想，也没时间照镜子，可是看到别人卸下所有防护装备的时候，那张满是沟壑的脸，她就大致知道自己是个什么鬼样子了。

        “还好，就是瘦了，又没好好吃饭吧？”从进入医院到现在，尽管只有短短几天，他就眼睁睁看着自己心尖尖上的小宝贝，从一颗水灵灵的荔枝，变成可越来越干瘪的橘子，还是没有剥皮的，让他怎么不心疼。

        张云雷说是想把陈茵的注意力调走，结果心疼的目光怎么也管不住，隔着屏幕就这么被陈茵收到，于是眼泪就像决堤一样，喷涌而出，可即便这样，她也只能无声啜泣，害怕出声就会打扰好不容易才能睡一会儿的同事。

        “乖，乖宝儿，别哭了嗯？再哭老公可就要去武汉陪你了，每天给你送饭，这样就可以亲眼见见你了。”张云雷赶忙堆起笑容，哄着他的心肝。

        “不许，你别来，我，我不哭了，我还要保持住体力呢，哭晕了可不行。”陈茵知道张云雷不是说说而已，尽管现在武汉管制越来越严，但是她知道，他说到做到，特别是对她的事情上。

        “这才乖嘛，你看你眼睛红红的，像个小兔子，快去滴点眼药水儿，不然等眼睛该下难受了。”陈茵乖乖照做。

        “你觉得难熬，难过了，或者又有什么事情觉得开心了，什么的，只要你空了，就给老公打电话昂，任何时候，我都在。”张云雷伸手在陈茵鼻子的位置点了点，就像以前他们两个亲昵时候的小动作，这让陈茵莫名又充满了动力，刚才那种无力感消散得无影无踪。

        “家里都还好吧？安迪怕是没办法再出去跟小伙伴儿玩儿了。”

        “都可好了，咱爸妈都住到玫瑰园来了，每天六个长辈一起做饭，下棋，闲聊，可开心了呢，我和郭麒麟都在家待着呢，没事儿就陪安迪玩儿，他还时不时跟他小伙伴儿们连个麦什么的，都可好了呢，反正大家也都不出去，你别操心了昂，老公会照顾好他们的。倒是你，那边缺了什么都要告诉我，我想办给你弄过去，别担心哈，咱还有师父呢，郭老师在我眼里可是万能的。”

        “嗯嗯，有你在，我就放心了，等一切都稳定了，你陪我来再来一次武汉，看樱花，吃热干面好不好？”陈茵听着张云雷温润好听的声音，絮叨着家里的点点滴滴，困意渐渐袭来，说完这句话就闭上眼，呼吸平稳下来。

        “好，我要去看看我家小茵子拯救过的城市。”张云雷看着陈茵慢慢睡去，心里五味陈杂。他仍旧舍不得挂掉电话，脸慢慢凑近，对着陈茵的小嘴轻轻地，吻上了屏幕。

        “媳妇儿，你要好好的，老公等着你回来，老公永远爱你。”

        于是一个怀抱着手机睡得香甜，一个在电脑前忙碌，还时不时看看这睡颜。

        我虽然触摸不到你，但我仍旧和你有同一频率的呼吸。肆虐的疫情，却有别样的浪漫，温暖人心。

        这样的美好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陈茵从美梦中惊醒，她这几天对这样的铃声再熟悉不过，因为铃声响起，就意味着他们又要跟死神搏斗了，医生护士俗称“抢人”。

        她赶忙和张云雷打过招呼，防护做好，就匆匆赶往病区，抢救室，张云雷望着黑掉的屏幕，担心之情易语言变，他想了想，还是发消息过去：“保护好自己，我随时等着你找我。”然后揣着手机，去敲郭麒麟的房门。

        刚打开门的大林，二话没说，就被老舅拽着到了厨房，拎着两罐啤酒，上楼，到自己房间，关上门，二话不说，拉开就喝。

        “老舅，你慢点儿喝，诶诶诶，慢点儿慢点儿。”要不是大林拦着，张云雷真的就是一口闷掉一听酒的节奏。

        “不，发生什么事儿了？今儿早上见你还好好的呢！”大林不解，印象中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老舅这样失控的样子。

        “是不会我舅妈那边有什么状况？”大林试探地问。

        “你别乌鸦嘴昂，我告诉你。”张云雷急了，等着大林警告。

        “得得得，我自罚喝酒，把我刚才的话咽回去，您消消气儿昂！”大林想于是跟舅妈有关，不过那边没什么状况，他也安心不少。

        “不，老舅啊，既然舅妈那边没什么，您也别这样啊，对身体不好。”大林喝了三口酒，劝道。

        “我当时真应该跟她一起去武汉，她再拦着也要去。”张云雷拍着大腿说道。

        “不，咱别冲动昂舅，人舅妈是跟着医院一起去的，你一个家属，挤人车上，不合适不是，再说了，您就是想去，我舅妈也会跟着我爸一起把你摁住的，到时候你连送都没办法去送可咋办？”大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着。

        张云雷也渐渐冷静下来，只是脑子里还不断回放着陈茵挂断视频前最后的画面，担心和恐惧，还是让他无所适从。

        大林慢慢了解到事情的经过，也跟着提心掉难放不下，最近跟梁心诺一起打游戏，期间也总听她提起陈茵，不知道表姐那里怎么样了。他还寻思着跟老舅跟前给问问看，现在知道了真实状况，但也想着不能告诉她，没得再让人担心。

        “毛舅，你过来给我看看，这我拼不上。”两人无话时，安迪跑过来拽着张云雷的衣服，把两人一起叫到房间里。

        张云雷看到地上放着一个人型的乐高，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陈茵穿着防护服的样子。是陈茵临走之前，在家里拍的。

        看着正在眼前的“人”，张云雷慢慢投入到拼的过程中去，明显没有刚才那么低沉了。

        郭麒麟慢慢松了口气，也加入到队伍中来。

        到了晚上，张云雷洗澡出来看到手机微信新消息提示，他赶紧点开，发现陈茵给他报了平安：“今天的急症抢救过来了，现在病情稳定，谢谢老公，爱你。”

        张云雷想自己完了，陈茵就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就足够他心跳加速，开心到不能自已，结婚半年多了，这激情越来越浓了。

        然后二爷舒舒服服躺在床上，想着他们俩宝宝的样子，进入美梦。

        这边，郭麒麟还不知道这件事，在跟梁心诺连麦打游戏的时候，还在想着要怎么告诉她舅妈的消息，他是不想瞒着他的，但是又不想她担心，于是今晚的王者峡谷就看到一个频频失误的辅助，梁心诺急了：“大林你跟上我呀，跟着我。”

        梁心诺和陈茵不同，她的爸爸是正宗南方人，所以她说话的时候总是有软软的尾音，即便是指责，也自带一股子娇嗔，听得郭麒麟当即就想着，要么再失误一下，这样声音听着真实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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