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麻仓叶王站在门口看了一阵。

        如果撇掉这只小奶狗身上不友好的吞噬气息的话，真的就跟普通的犬妖没什么两样。

        他看着敖凌趴在被褥上团成一个球的样子，最终视线落在被这只小黑狗抱在怀里的莹润玉石上。

        这颗玉石散发着一股极为洁净的灵气，跟神社和阴阳师所拥有的清净灵气不同，这种灵气要更加温和纯粹一些。

        按照正常的规律来说，这样纯粹的洁净是不可能存在的，阴阳相生，洁净之中定然会蕴藏着一些黑暗与瑕疵，但麻仓叶王认真感受了好一阵，都没能从那玉石里找到什么污秽的痕迹。

        而本该被这洁净的灵力灼伤的妖怪，不仅毫发无损，还在不断的从这块玉石中汲取力量。

        这就很有趣了。

        麻仓叶王又看向了小耳朵一抖一抖的敖凌，目光灼灼。

        敖凌就算是再心宽，被一个阴阳师这么盯着，也没办法继续睡下去了。

        他睁开眼看向站在门口的麻仓叶王，眼中还带着惺忪的睡意，迷迷瞪瞪的晃晃脑袋，一个不稳就抱着玉一起从被褥上咕噜噜的滚下来，摔在了榻榻米上。

        麻仓叶王垂眼看着摔懵了的敖凌：“……”

        敖凌呆愣的仰头看着麻仓叶王：“……”

        半晌，一人一犬同时挪开视线，麻仓叶王走进客房顺便关上了门，敖凌伸出小爪子把不听话滚到一边的四魂之玉抱了回来。

        麻仓叶王看着眼前的小奶狗和有三分之一个小奶狗大小的玉石，感慨了一下对方的人型真有欺骗性，看原型果然是属于妖怪的六岁范畴的。

        敖凌拿到玉之后化作人型，漆黑的刀放在一边，规规矩矩的跟麻仓叶王面对面坐着，嗅了嗅麻仓叶王身上沾着的气息，“麻……叶王，你见过安倍晴明了？”

        “见到了晴明公的式神。”麻仓叶王一句话将敖凌的思绪带了过去，“现在来也是准备告诉你关于你离开的事情。”

        就算敖凌没分辨出来他见过了安倍晴明，麻仓叶王也是准备将这件事说出来的。

        他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拥有能够倾听人心的力量。

        所以麻仓叶王先提了安倍晴明，才开口说关于敖凌离开的事情，按照思维定式，敖凌就会觉得他要离开的事情是安倍晴明告诉麻仓叶王的。

        实际上毫无心机的小妖怪的确一头扎进了这个语言陷阱里，听到这件事高兴得耳朵和尾巴都竖了起来，“他说了？！”

        麻仓叶王持扇轻点着下唇，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会在这里呆四个月的时间。”麻仓叶王说道。

        敖凌紧张的抿抿唇，又似乎在瞬间放松了，重复道：“四个月。”

        “四个月之后，神明们会前往出云大社聚会，到时候神社中神明的力量会减弱许多。”麻仓叶王看着双眼明亮的敖凌，听到对方压抑在内心之中的欣悦的欢呼，心情似乎也跟着变得明朗起来，“到时候你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麻仓叶王从安倍晴明那里得知了这个小家伙到底是怎么冒出来的。

        “好的呀！”不就是跳井嘛！

        敖凌甩了甩尾巴，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高兴的给对面的阴阳师发了一张卡，“叶王你真是个好人！”

        麻仓叶王愉快的收下了这张卡，并且说道：“那这段时间你就跟着我好了。”

        “好！”敖凌怎么样都没意见。

        反正他在这里又不会呆很久，呆在谁身边都好。

        麻仓叶王抬眼看了看敖凌，手中干净纯白的蝙蝠扇轻轻点在敖凌胸前的玉牌上，便见那玉牌瞬间消失了，只剩下了光秃秃的黑色的绳，在敖凌的脖子上挂着就像是单纯的装饰。

        “玉牌先藏起来。”免得被人看到，发觉他同晴明公关系匪浅。

        敖凌非常乖巧的点头，垂眼摸了摸脖子上的黑绳，发觉依旧能够顺着黑绳摸到玉牌，顿时就放下了心。

        “你不担心我会趁机对你做什么？”麻仓叶王听着敖凌松了口气的心音，拿着扇子支撑着下巴，微微偏了偏头，“比如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将你收做式神什么的。”

        “哎？”敖凌一愣，支吾了一阵，“可是阴阳师不是得知道真名才能收式神的吗？”

        麻仓叶王微怔，他真没想到这小妖怪能耿直成这样子——居然当着一个阴阳师的面告诉对方，他的名字并不是真名。

        他看着敖凌，半晌，忍不住开口试探道：“你知不知道，要是我想用‘凌’这个名字控制你的话，我会受到反噬？”

        也就是说，如果敖凌不告知他这个名字是假的，那么他起歹心的时候，是会倒大霉的。

        “不知道。”敖凌摇摇头，并且非常诚实的表示：“如果知道的话，我一定不告诉你。”

        麻仓叶王：“……”

        怎么能这么耿直。

        但敖凌却是想到了另外的一件事——就是一般来说，他每到一个新的地方最初遇到的人，都是好人。

        比如敖滥和坂田银时。

        噢，还有桔梗和犬夜叉。

        现在可以加上安倍晴明。

        敖凌觉得麻仓叶王肯定也是好人，毕竟之前跟着杀生丸的时候，除了桔梗之外的神道之人，一看到他和杀生丸，第一反应就是拎起武器攻击他们。

        安倍晴明和麻仓叶王都没有揍他，前者把他从封印里放了出来，后者告诉了他能够离开的时间。

        所以敖凌很坚定的觉得，这两个人都是好人——至少对他挺好的。

        至于他们对他的友善是不是有什么目的，是不是抱着什么私心，敖凌都是懒得去考虑的。

        人类嘛，心思总是很复杂，能够得到一份善意已经很好了，深究的话一不小心就容易翻船。

        这个道理是吉田松阳教给敖凌的，他对敖凌说过，别人给予一份善意，那么己身就回报一份，万一友谊的小船翻船了，也能干脆的一拍两散，不必心怀愧疚与遗憾。

        敖凌觉得这种理念对羁绊深厚的亲人和朋友是不适用的，但对于认识不久的陌生人来说倒是不错。

        目前麻仓叶王在敖凌心里，就属于这么一个范围之内。

        麻仓叶王沉默的听完了敖凌的心音，有些惊讶于敖凌脑子里跟其他妖怪截然不同的想法和观点。

        ——按照正常妖怪的想法，难道不是翻了船就直接弄死那个人类么？

        哦不对，正常的妖怪是不会因为人类对其抱有善意，就不伤害人类的。

        麻仓叶王越想越觉得觉得这只小妖怪的画风有点不太对。

        但是他也不准备深究这件事，的确就如敖凌内心所想的那样，能够得到一份善意就已经很好了，追根究底反倒不美。

        麻仓叶王想着，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敖凌手中的玉石上。

        敖凌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四魂之玉，也不藏着，干脆举起来，语调轻松的说道：“你对这个有兴趣呀？”

        麻仓叶王点了点头，“这看起来是神道的东西。”

        “是神道的东西，我借来的。”敖凌说着挠了挠脸，耳朵耷拉下来有些不太好意思，“虽然一开始是抢的，不过人家后来也答应了。”

        麻仓叶王轻轻应声，发觉此刻妖怪少年的内心又是一片安静。

        “这东西叫四魂之玉，为什么叫这个我不清楚，怎么形成的我也不清楚……”敖凌摸着四魂之玉，看着润白的玉石上光华流淌，“我就知道它能温养灵魂……”

        说着敖凌觉得自己傻不愣登的，什么都不知道还给人家科普四魂之玉。

        麻仓叶王微抿着的唇角向上一挑，视线落在敖凌身上，“你的灵魂很完整。”

        “不是我的。”敖凌摆摆手，落在地上的尾巴尖儿时不时愉快的晃两下，“我是想拿去救人的。”

        麻仓叶王闻言一顿，有些诧异的看向他，“这种纯净的玉石之中，应当是有着污秽的，如果用来温养灵魂……”

        “污秽的东西已经被我吃掉了。”敖凌挺了挺胸，头顶上两只耳朵噌的一下竖起来，无比骄傲的道：“只要我愿意，还没有什么东西是我吃不掉的！”

        麻仓叶王听着这句话，脑海中隐约的闪过一丝灵感，他沉思了一阵，总觉得这种什么都能吃的习性应该在哪本书册上看到过。

        然而那一丝灵感始终都没能自脑海中找寻出来，麻仓叶王还是选择暂时将之放到了一边。

        “别的我不清楚。”面容清俊的阴阳师看着四魂之玉，开口说道，“但是如果你再继续吞噬这玉石中的力量的话，它会变成普通的石头。”

        敖凌一愣，霎时瞪大了眼看向麻仓叶王。

        麻仓叶王被他看得一怔，“……怎么了？”

        “吞、吞噬……？”敖凌紧张的看着麻仓叶王，手足无措，“我没有啊……”

        他再饿也不会去吃能救松阳老师命的四魂之玉啊！

        麻仓叶王没想到这小妖怪竟然不知道自己在吞玉，他诧异的看向敖凌，“可是你的确在吞噬这玉石的力量。”

        敖凌呆愣的看了麻仓叶王好一会儿，猛地松开了拿着四魂之玉的手，玉石离手的瞬间，始终源源不断自玉石之中传递而来的抚慰灵魂的温暖瞬间断绝。

        敖凌顿时明白了玉石的力量指的是什么，他怔怔的看着四魂之玉，半晌，才抬头看向麻仓叶王，指了指地面上的玉石。

        “叶王，这个……还有救吗？”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杏眼瞪得圆圆的，眼眶泛红，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麻仓叶王看着他，手中蝙蝠扇掩唇，神情莫名，“你相信我？”

        敖凌被他这一问，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他被这句话问得头脑都空白了。

        麻仓叶王静静的看着他，此刻没有丝毫心音入耳。

        半晌，面容清俊的阴阳师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深色的双眼微微弯起，伸手拿过四魂之玉，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滑落下来。

        他的声音一如昨日夜里一般清润温和，“那就交给我吧。”

        敖凌看着麻仓叶王拿走四魂之玉之后便准备离开的样子，赶忙也跟着爬起来，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阴阳师背后，一路跟到了麻仓叶王的卧室里。

        麻仓叶王随他跟着，也没有赶他，回了屋子之后将四魂之玉妥帖的放好，点燃了熏香，从一旁的书柜里翻出了几沓书册，就着天光翻阅起来。

        直到式神送来了午饭，麻仓叶王才从书中抬起头来，看向一旁不知何时又变回了小奶狗团在桌子边上睡了过去的小妖怪。

        桌面上摊开的书册上绘着一头凶兽，羊身人面，虎齿人爪。

        图案一旁写着一些文字的注释，大意是这凶兽名为饕餮，什么都吃，在吃无可吃的情况下连自己的身体也不放过，最终只剩下头和嘴，尤其喜欢吃人，性情极为贪婪。

        麻仓叶王看了看书册上的绘图，又看了看一旁的注释，最终目光落在团在桌子边上睡过去的小奶狗身上。

        “……”应该……是猜错了吧？

        麻仓叶王又认认真真的比对了一遍书册上的图画与文字，看着一旁睡得打呼噜的小奶狗，长舒口气，合上了书册。

        一定……是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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