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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万事俱备


一开始,谢允怀疑躲在暗中的人是张晨飞,现在看来又不像,他将所有认识的人在心里过了一遍,觉得谁都不太可能当初张晨飞他们中间要是有这么一个该果断时果断该隐忍时隐忍的人物在,恐怕也不会落到跟他做了好几个月“邻居”的境地。

        那么……也许只是某个路见不平的神秘高手?

        谢允第一次确定那人不是周翡的时候,心就往下沉了一寸,此时冒出这么个念头,心便又往下沉了一寸。

        只是他七情不上脸,心就算已经沉到了肠子里,依然面不改色。明琛仍然心情很好地笑道:“这下好,这里总共这么浅的一个坑,他们自己掐起来了对了,我听说沈天枢这回拿霍家堡开刀,是为了霍家腿法,北斗终于打算要收天下之兵了么?怎么曹仲昆也不管管手下几条狗?”

        白先生说道:“朝廷眼里,江湖势力算什么东西?凑在一起也不过就是一帮乌合之众,翻不起大风浪,剿了他们,那些个村夫愚妇还得拍着手叫好,说往后就是太平天下了呢。霍家堡和齐门这种,在曹仲昆眼里也就只是馊骨头和鲜肉汤的区别,馊骨头可不正适合喂狗么?”

        谢允本来不爱听他们说话,打算自顾自地去找铜壶沏茶,谁知听到这里,他动作突然一顿,问道:“齐门?又有齐门什么事?”

        白先生对他的态度又比前几日还恭敬了几分,见问,忙回道:“这事说来话长了,不知三公子还记不记得,我有个不成器的兄弟,文不成武不就,成日里就会三只耗子四只眼地瞎打听小道消息。”

        谢允道:“记得,玄先生。”

        白先生脸上的笑容便真挚了几分,接着说道:“齐门擅八卦五行阵精研奇门遁法,这意味着什么,三公子心里想必也明镜似的。”

        谢允缓缓地点点头拳头再硬武功再高的人,也只是个人,那些江湖高手们个个桀骜不驯,独来独往的多,哪怕有通天彻地的本领,也不成气候,可阵法不一样。

        阵法是可以用在两军阵前的。

        “齐门本就是个清净道门,知道自己怀璧其罪,这些年便干脆销声匿迹,不知道藏在哪个犄角旮旯不出来了,据我所知,咱们的人曹仲昆的人,都在找他们。”白先生说道,“舍弟两年前得到了一条线索,说是烛阴谷附近似乎突然有不少道士活动,您想,这四大道门都数的过来,别家都好好地在自己的观里,这深山老林里突然冒出来的,可不十有不就是他们么?这消息传出之后,很快就有各路人马前去探看,咱们的玄字部自然也不能落后,据说真被他们找到了齐门旧址。只是当时已经人去楼空,至于他们藏得好好的,因为什么突然四散而出,门派又因为什么分崩离析,至今人都去了什么地方,到现在也是众说纷纭,没个准主意怎么三公子突然对齐门感兴趣了?”

        谢允皱皱眉,不想提自己见过冲霄子的事,又加上憋了好些日子的胡说八道病犯了,顺口道:“打听打听在哪出家环境好。”

        明琛和白先生听了,齐齐变色,明琛失声道:“你要干什么?”

        白先生也忙劝道:“您请万万三思”

        谢允:“……”

        他感觉自己实在无话好说,便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转身进屋了。这些人满脑子大事,个个胸中都有杆经天纬地的大称,称完了言语,还要称一称言外之意,一句玩笑话扔上去,也能砸飞一打鸡飞狗跳的砝码,实在无趣。

        谢允认为自己跟他们尿不到一个壶里,还不如跟着丐帮去要饭来得逍遥。

        此时华容城中人心惶惶,街上几乎绝了人迹。

        沈天枢却终于与童开阳汇合了,同行的还有用最短的时间调来的一支八千人驻军,他们几乎未曾停留,即可抖出“剿匪”的大旗,旋风似的刮往岳阳。

        当年四十八寨也被一根“剿匪”大旗和数万人马压过境,然而剿匪旗倒了,一根游离于南北之外的匪旗却挂了二十多年。

        如今,霍连涛一直以为自己是李徵第二,也想轰轰烈烈一回,谁知他们没等轰,就先烈了,并且比沈天枢想象得还要没骨气。

        沈天枢本以为,霍家这些年来好歹也是跺一跺脚,地面震三震的一方势力,至少要负隅顽抗个两三日,他都想好了,到时候用重兵将霍家堡团团围住,各处放几个功夫过得去的手下护阵,不让他们突围,耗些时日而已,收拾他们也算容易。

        谁知剿匪军离岳阳尚有二十里的时候,本该严阵以待的霍连涛却自己一把大火烧了霍家堡,“四十八寨第二”顷刻间树倒猢狲散了

        那些依附于霍家的大小门派,活像给大水淹了窝的耗子,仓皇间往哪逃的都有,到处都是。

        大手抓不住散沙,竹篮打不出井水,他们这一跑,将这八千驻军不尴不尬地撂在了原地。沈天枢怒极,命人救了火,把一堆没来得及跑远的霍家家仆绑成一串,又将霍家堡搜了个底朝天,愣是没翻出一点有用的东西。

        霍连涛行动果断迅捷,显然是早有准备,他将值钱的不值钱的东西全都带走了,除了一堆破转烂瓦,就剩下这一群下人,可见这些人的性命对霍家而言,远不如金银细软有用处,因此审起来也不费事,连刑都不用上,这些被丢下的家仆们就争先恐后地都招了。

        “他们早就准备走了,前些日子,打华容来了个信使,不知送了个什么信,堡主跟着就动身去华容了。”

        “可不是,我们不知道啊,还当他是要出去办什么事,谁知霍堡主他们一去不返,过了几日,又将堡中的东西清点的清点,收拢的收拢,有那机灵的人就说,这回要坏,可是后来霍堡主又让他那狗腿子大总管辟谣,说这些东西是他要送给朋友的。他亲自护送一趟,转天就回来,叫我们该干什么干什么。”

        “就是他那狗腿子大总管放的火差点烧死我们”

        “大人,您想想,谁能信堡主能连蒙带骗地把我们留下呢?再说霍老堡主也还没走啊对了,老堡主人呢?”

        一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突然有人嚎叫道:“老堡主烧死啦我正好在他院里浇花,见外面着火,要去拉他,他傻啦,不肯走,甩开我的手,把自己关进屋子里,还上了锁……你说他傻成那样,一张嘴就流哈喇子,怎么没忘了怎么上锁呢?”

        此言一出,便有那早年跟着霍家的老仆人坐地“呜呜”大哭,给老堡主嚎起丧来。

        沈天枢给他们灌了一耳朵七嘴八舌,没想到霍连涛为了让霍家堡看起来一如既往,居然颇有“壮士断腕”的魄力,将服侍自己多年的家仆甚至弟子都一起丢下了,亲哥都能留下压宅,贪狼星自诩是一位叫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跟这些豪杰们一比,“厚颜无耻上”却总是棋差一招,怎能不七窍生烟?

        “大人,”一个黑衣人上前说道,“怕是咱们刚离开,霍连涛就得了信。”

        沈天枢恨声道:“赵明琛明知我是奔着他去的,竟敢这样有恃无恐地在我眼皮底下搞小动作,还仇天玑这个……他们真的取道华容?”

        “大人别急,”那黑衣人说道,“您当时不是特意防着这手,早在华容成为布了暗桩眼线吗?那边一旦有风吹草动,兄弟们肯定第一时间来报。眼下没音讯,就说明……”

        他话音没落,外面便响起一声尖锐的马嘶声,一个黑衣人一路小跑着进来,对沈天枢低声说了句什么。

        沈天枢脸色顿时黑如锅底,大步流星地前去查看,只见一群人围成了一圈,马半跪在地上直吐白沫,马背上的人滚在地上人事不知,一条袖管中空空荡荡的,不知怎么少了一条胳膊。

        “大人您看,”一个黑衣人递上一块贪狼的令牌,那铁令牌居然好似烤过的热蜡似的,糊了一角,“是禄存的毒水”

        沈天枢上前将地上人的脸掰过来,见那人一路快马疾奔而来,居然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已经断了气,断臂上的刀口自内而外,显然是自己砍断的被禄存的毒水沾上,想活命的唯一办法,就是手碰了砍手,脚碰了砍脚,脑袋碰了干脆抹脖子,还能痛快点。

        他留下当眼线盯着赵明琛动向的人,居然被仇天玑当成争功的清理了,哪个要跟他争那掳掠妇孺的操蛋功勋?沈天枢真是恨不能把姓仇的打成肉丸子喂狗吃。

        沈天枢眼角“突突”乱跳,童开阳忙上前东道:“大哥别急,那霍连涛不见得真敢往华容去,就算去了,他也不会说出来给这些家仆听,说不定是故意声东击西的障眼法。”

        沈天枢阴恻恻地说道:“这用得着你废话吗?”

        童开阳好心当成驴肝肺,从善如流地闭嘴不吭声了。

        “兵分几路追捕霍家堡的流匪,”沈天枢转身就走,“我回华容看看。”

        “看看”俩字说得真是咬牙切齿,童开阳怀疑他不是去“看看”,而是去挖仇天玑眼珠的。

        华容城中,白先生早已经暗暗准备好了最好的车马,时刻准备逃之夭夭。

        谢允的话却越来越少,几乎到了非必要时候不吭声的地步,没事就在一边将他那把折扇开开合合,不知在想什么。赵明琛察觉到他情绪不高,便乖巧地凑上去说话,问道:“三哥,你说霍连涛会往这边来吗?”

        谢允头也不抬道:“不会。”

        明琛问道:“为什么?”

        谢允道:“怕死。”

        明琛忙又问道:“那沈天枢为什么一定会来?”

        谢允“啪”一下将扇子一合:“因为他多疑而睚眦必报,你要是没事做,就先去休息,还有一场恶战。”

        赵明琛觑着他的神色,很想问“三哥你是不是很讨厌我”,然而知道这也是一句“没意思”的话,只好又咽回去了。

        与他们相距不远的地方,周翡没有一点要苏醒的意思,吴楚楚几乎怀疑她已经变成了一块石头,被锁在小库房中的祝宝山却已经苏醒过来,一醒来就开始哀哀哭叫。

        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老仆妇不忍他吃苦,将最软和的饭□□心热好了,又泡在热水里,端进去喂给他吃。

        祝宝山真是快要吓疯了,见她,话没来得及说,先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哭了起来:“宋婆婆,我头疼,脖子也疼,我是不是快死了?”

        段九娘那疯婆子正疯到兴头上的时候,一句“少爷在屋里”都能让她自己老老实实地出去撒火去,哪会对他下狠手,估计也就是在他后颈上轻轻捏了一下,连个印都没留下,老仆妇心道:“人家那么个纤纤细细的小姑娘,指甲扒裂了,全身上下疼得冷汗从衣服里透出来,也没掉一颗眼泪……唉,这个怂玩意,不知随了谁。”

        可是她口中却只好劝道:“少爷且忍耐一会吧,要么我给你揉揉。”

        祝宝山伸着脖子让她给揉,眼珠一转,一边哼唧一边问道:“我为什么要忍耐?婆婆,咱们院里是不是来了外人?”

        老仆妇神色闪动,没吭声。

        祝宝山便说道:“我知道了我爹说外面来了一批坏人,先是给禄存大人杀了一批,还有漏网之鱼,不知躲在哪里,就在咱们府上是不是?你和娘都给他们劫持了是不是?”

        老仆妇心说:“分明是你娘劫持了坏人。”

        祝宝山见她不吭声,忙自作聪明地压低了声音:“宋婆婆,你放开我,我去找人来救你们。”

        老仆妇轻轻地将他的脑袋在枕头上放好,仍然只是让他忍耐,端起饭碗出去了。

        祝宝山心里怒极,想道:“吃里扒外的老虔婆,你别落到我手里”

        他竖着耳朵,拼命听着外面的动静,所幸房舍老旧,不怎么隔音,外面说什么都能听个只言片语。

        一整天过去,祝宝山没听见“匪徒”出过一声,倒是有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和老仆妇说话。那女孩声音很低,说话客气中还带着几分娇怯,分明是个轻声细语的大家闺秀。

        祝宝山心里疑惑道:“怎么是个小丫头?难道这就是禄存大人他们要找的人?”

        他一转念,又觉得有道理倘若真是个高来高去的凶徒,要跑早跑了,肯定是跑不出去才偷偷躲起来的。

        祝宝山神色阴晴不定,寻思道:“好啊,我还道是这院给匪人占了,闹了半天没有匪人,只有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她能劫持谁?这疯婆子和老东西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在我家窝藏逃犯,怕我泄露形迹,还打晕了我,将我绑回来姓宋的老虔婆凶得很,指不定就是她”

        他心里滴溜溜地转着坏注意,突然,听见远处“咻”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连小库房的窗户纸都给映得红了红,祝宝山吓了一跳,过了片刻,外面不知怎么的喧嚣了起来,老偏的院子里都能听见。

        沈天枢杀气腾腾地亲自带人疾驰而至,找仇天玑兴师问罪,仇天玑一看,果然,贪狼的狗尾巴藏不住,知道自己杀了他的眼线,要坐不住屁了。

        双方都觉得自己做得都对,对方是为了一己私利拖后腿的混账,一言不和,干脆在城外动起手来,满城的官兵与黑衣人都到处乱窜,谢允让人趁机沿街大叫:“来了一大帮反贼,城外打起来了,大家快跑”

        一个人叫唤,很快变成满城都在嚷嚷“快跑”。老百姓们不在乎让不让上街,也不在乎没吃没喝,就怕“打起来”这仨字。

        祝宝山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心里又怕又急,忍不住放声大哭,叫道:“娘娘”

        段九娘也听见动静,出去查看了,正不在院子里,吴楚楚焦急地守在雷打不动的周翡身边,只有老仆妇听见了,忙推门进来查看,见祝宝山哭得眼泪鼻涕糊成一团,也心疼:“唉,大少爷,你这……”

        祝宝山哀求道:“宋婆婆,你给我松松绑,我不乱跑,求求你了,你从小最疼我了,我……我……”

        他羞愤欲绝地往自己下半身看去,老仆妇闻声一瞧好,这出息少爷尿了裤子了

        祝宝山大哭大闹道:“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

        外面乱哄哄的,老仆妇也是六神无主,见他这样可怜,心疼得不行,忙上前松了他身上的绳子,哄道:“不哭不哭,在这老实等着,婆婆给你找一条新裤子去,你等着。”

        说完,还给他揉了揉手腕,转身往外走。

        她一转身,祝宝山立刻面露狰狞,可怜相一扫而空,从旁边捡起一条木凳,趁着老仆妇毫无防备,在她背后重重的砸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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