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个太阳质量

林澈带我去停车场取车，他问我：“会开车吗？”

        我：“会开。”

        林澈：“那你来开吧。”

        我惊讶：“啊？你确定吗？”

        林澈点头：“我连上两天班，上了五台手术，有点累。”

        我接过他手中的车钥匙进了驾驶位。寄上安全带我看了他一眼，说：“你是除了我爸妈以外，第一个敢坐我开的车的人，嗯……感恩信任。”

        林澈：“……那你开慢点。”

        我笑：“放心，绝对把你安全送达。”

        我导上航，开车很快上了绕城高速，二十分钟后到l山山脉的一处山脚下。

        八点过一点，我开着车来到了l山半山腰的一家私人山庄。

        这是一个多元的创意山庄，除了提供常规的吃住娱乐外，还有很别致的书舍，和位置绝佳的观景平台。

        我拿上天文望远镜，带林澈往观景台上爬。

        林澈接过我手里的箱子，说：“我来拿吧。”

        指尖有片刻的触碰，我不可自抑地心跳。

        我说好：“没多远，快到了。”

        快到观景平台时，有阵阵歌声传来。听上去像是有人拉着音响在山上弹唱。

        到了观景平台，平台上挂着很多彩灯，很有氛围感。今晚来这里的人有点多，可能是因为今天是周五，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今天天气很好。大多数人都是来这里看c市夜景的。

        我没打算在观景台停留，而是继续往上走，歌声越来越近，这会儿唱的是赵雷的《成都》。那歌声不加任何的修饰，有很多瑕疵，但却很真实动人。

        我问林澈：“你来过这吗？”

        林澈摇头：“平时医院很忙，基本没什么时间来了解这些地方。”

        我：“那你明天要上班吗？”

        林澈：“要。”

        我：“那今晚就当来好好放松一下吧。”

        这一段路有点黑，我看不见林澈的表情，只听见他嗯了一声。

        我们路过了弹唱的那几个人，不远处就是一个没人的小平台，没有特意装饰的彩灯，也没有城市的光污染。

        我舒了口气：“到了！”

        林澈满含笑意地说：“这个地方真不错。”

        我：“这可是我的秘密观测地。”

        林澈：“没带人来过？”

        我秒怂：“带过，晚上我一个人不敢上来。”

        林澈轻笑出声。

        我拿过林澈手里的箱子，林澈用手机给我打光。我打开把三脚架支好，然后把主镜筒、目镜、寻星镜迅速组装。

        我调着主镜和寻星镜问林澈：“你最喜欢八大行星的哪一个？”

        林澈：“地球。”

        我：“那除了地球呢？”

        林澈摇头：“不知道。我不了解，所以在我眼里它们只是太阳系行星。”

        我：“好吧，那我就找一颗我最喜欢的给你看看。”

        我查了一下这个时候土星大致的方位，然后用寻星镜锁定星体，调节焦距。

        我：“调好了，你来看看。”

        林澈凑过来：“土星……你最喜欢的？”

        我：“嗯。”

        林澈：“为什么？”

        我：“因为它长得最特别。你不觉得土星环很像一个戒指吗？”

        林澈笑了笑：“嗯。很特别。”

        我安静地看着林澈，林澈安静地看着望远镜里的星体，他问我：“现在还能观测到什么？”

        我：“这个时间点还可以看到木星，嗯……我其实不太喜欢木星，我第一次看到它的大红斑就觉得长得像一个发红的眼睛，看得我心里发悚。”

        林澈点头，在一旁的石椅上坐下：“那你讲讲其他的。”

        我眼睛一亮，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你想听什么？”

        林澈：“都行，比如你喜欢的了解的，还有你的想法。”他转头安静地看我。

        我思考了很久，后背靠上石椅，看着今晚的夜空，有很多星星。

        “你还不知道我学什么专业的吧？”

        我自问自答：“我的方向是引力理论，其实和天上的东西关系挺大的。我记得本科的时候，我的量子力学老师说，现在天体物理对青少年的科普很好，但是很少有人去给青少年科普微观物理，比如凝聚态物理，比如粒子物理。所以导致很多人一开始就去学天文或者天体物理了，感觉他们凝聚态物理的人才流失了。哈哈……当时他的语气听上去挺酸的。不过天体物理的科普本身就占据先天优势。

        ……

        我很小的时候喜欢看天，不过我觉得晚上的天空比白天的好看，因为可以看到星星，而且它又黑又深邃。

        长大后，我每次望天，都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我说不出那是为什么。但后来我发现，我每次或迷茫或烦闷或苦恼的时候，就会抬头看天空。

        我会想地球以外发生的事，是不是有恒星正燃烧殆尽走向生命尽头？是不是有黑洞正在吞噬别的天体？是不是有天体正在自行解体？是不是我现在看到的那颗明亮的星星在几亿年前就已经不存在了？……

        这个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很渺小，人类也很渺小。一下子就觉得，相比宇宙发生的事，自己遇到的烦心事都可以过去的，我要向前看。

        人生本来就短，如果一直往后看，能见的风景就少了……”

        哎，我这语言水平，真不适合安慰人。看这前言不搭后语的，我快说不下去了啊。

        我偏头看他，发现他正认真地看着我。

        我一阵尴尬：“啊……你__我怎么了？”

        林澈不知道为什么被我逗笑。

        半晌后他平静地告诉我，他毕业后接管的第一个病人今天下午去世了，是个八十多岁的老爷爷。这个老爷爷性格很像他的爷爷。老爷爷很喜欢糖，但他有糖尿病不能吃。他是老爷爷的管床医生，每天去查房老爷爷都会给他一颗糖。后来他手术很成功，没多久就出院的。但今天下班后护士长告诉他，老爷爷从楼梯摔下来送到医院没抢救过来。

        他说他有点难受。因为老爷爷不仅是他的病人，还是他的老师。那段时间他刚进医院上班，但生活上遇到一些不顺心的事。老爷爷是个智慧的人，他经常会不经意地开导他。

        我听后在心里叹气，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无措地沉默着看他。

        医生这个职业要面临和承受的真的很多。在医院这个地方，他们要比常人见到更多的生离死别。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他们必须要经历的，也必须要习惯的。

        有人会说，医生见惯了生死就会对死亡麻木。我没经历过，但我想应该不是这样的。见惯不等于麻木。见惯生死或许会让他们更加冷静地处理死亡带来的威胁，但绝不会让他们的内心变得冰凉冷漠。

        林澈舒了口气，对我笑：“谢谢你今晚带我来看星星。”

        我看到他释然的笑，也松了口气：“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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