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沈涵坐在书桌前，收到温亦佳回复的消息后放下手机，到客厅对正在看电视的大宝说，“你先吃吧，我先处理点事。”转头回到书房关上门，坐到电脑面前，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视频会议的画面。
“刚才议定暂停一小时的休息取消，我们继续讨论第二套方案。”他对着屏幕中众人说，神色清冷严肃。
周思宇带温亦佳去的是一家地处市中心，闹中取静地段的餐馆，独栋的洋房处于花园里，外表看起来不像餐馆，倒像是私人住宅。进去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装修是纯中式的，玄关布置成小型园林，鹅卵石小道配着风水鱼，餐桌桌椅全是实木，看起来有些年头实际透着一股低调奢华感。
在预定包厢坐下的时候，温亦佳在心里默默猜测这个场所消费档次。
周思宇介绍，“这里的主人以前是米其林三星餐厅的主厨，退休以后再这里开了个私房菜，很少对外营业，平时都是朋友来吃的多，我也是跟着Tom来吃过一次才认识的，味道真的很不错，你试试。”
穿着中式唐装的服务员把茶水和菜单一并送上，温亦佳翻开菜单，没注意到菜品，完全被上面的价格所吸引，出于礼貌，点了一个时蔬。
周思宇点了两三个菜和两盅粥，放下菜单的时候问她，“够不够？你已经够瘦了，可别因为减肥而克制。”
温亦佳笑笑，“吃别人的我从来不会克制，吃自己的才会。”
周思宇看着她，目光柔和，“你这样笑起来的样子，和我记忆里大学的时候一模一样。”
温亦佳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一时间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句感叹。
周思宇却一无所觉，提起前不久去校园转了一圈的事，“除了改建的那部分，其他基本还是老样子，说起来也奇怪，走进校园就觉得自己身上注入了活力，是去其他地方都没有的。”
温亦佳恭维一句，“学长你还年轻着呢。”
周思宇笑着说，“这话说的我爱听。”
两人喝着茶，没一会儿菜就被送上来，装盘精致，分量不多不少，色香味一应俱全，水准绝对有档次。周思宇对几道菜没有多说，倒是指着粥介绍了一下，“米是事先捣碎的，熬粥用的水是法国空运来的，熬出来的粥就特别软稠，你尝一尝。”
温亦佳心想有钱人真是会玩，吃了两口。
周思宇问：“怎么样？”
温亦佳想了一下，决定说实话，“好吃，但是你说的泉水啊，碎米啊，我没怎么感受到。”
周思宇一脸认真，“尝不出来？”
温亦佳摇头。
周思宇咧嘴一笑，“我也尝不出。上次来吃的时候，我听人介绍了十几分钟，说这个粥怎么怎么熬，怎么怎么做，是工匠精神熬制的粥。我就想着下次带个人来试试，看是我舌头钝了还是怎么的。”
温亦佳露出些微惊讶，“我还以为你喜欢这样的场合。”
“喜欢什么呀，都是应酬逼的，”周思宇说，“要说让我记忆深刻的味道，还是小时候家门口的早点摊，油条酥脆，酥饼香甜，豆浆没有掺水。”
温亦佳被他唏嘘的口气逗笑了，一口一口舀着粥吃。
周思宇说，“人也是奇怪，可能当年觉得普通的事情，年纪渐长之后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幽幽的，目光也深刻。
温亦佳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开口打断这种气氛，“学长，其实这次来我是有话想和你说。”
周思宇说，“我也是。”他停顿一下，说，“虽然说应该女士优先，但这次能不能让我先说。”
“当然可以。”温亦佳说。
周思宇慢悠悠地开口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温亦佳眉头微蹙，觉得这个开头有点出乎意料，但是今天周思宇的表现有点怀旧的色彩，她想了一下，打算听他继续说什么。
“别的新生都是家长送来的，只有你是一个人，搬行李搬的满头大汗，走路慢的像蜗牛一样。”
温亦佳想起当时，端起茶杯喝一口热茶没说话。
“我当时就觉得你挺傻的，长得那么漂亮，随便找个人帮忙就好了。谁不知道大一的学妹是个宝。”周思宇说着，看到温亦佳一脸纠结，他唇角弯起，“我路过两次都看见你，最后忍不住帮了你。现在想起来，你刚进学校，对陌生人不好意思求助，性格其实是很老实的。怎么会做出发照片消息恶毒骂人的事呢。”
温亦佳有点头疼，“学长，这件事就不能翻篇吗？不提了行不行。”
“对你来说可能已经翻篇了，但是对我来说，这件事像是前不久发生的。亦佳，不瞒你说，我第一次从校友那里知道你大学的经历，有好几晚睡不好觉。我在国外学习工作那几年，去做过义工，帮助过那些有心理疾病的人，这一次回来发现这件事，你不知道我有多内疚，我害怕年轻时一时冲动，就害了一个无辜女孩的一辈子。”
温亦佳打断他，“学长，我们从来没有这么深入探讨过这个问题。既然今天说到这里，我就把具体的情况告诉你。当年学校论坛有人爆料指名道姓骂我，当时引起很大轰动，院系内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还有人当面奚落，骂人的短信，带诅咒的邮件都是家常便饭，当时的确对我造成很大影响。我很害怕在人多的时候发表演说，学校里要是碰到有人多看我一眼，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认出我，想骂我。”
周思宇的表情变得凝重，看她的目光也充满了怜惜。
温亦佳平静地说，“但是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你也知道，要维持对一个人的攻击，其实是件花费精力的事，来的时候轰轰烈烈，随着时间推移总会变得平淡，后面两年的大学生活，基本上已经没有人会主动提起这件事。我虽然没有完全克服人多时害怕的心理，但也没有心理障碍大到影响生活。我的身边还有亲人朋友，在我委屈难过的时候鼓励我，让我没有继续消沉下去，能够积极的面对生活。所以学长，你不要觉得我有多么凄惨，它可能是生活对我的一种磨练，让我明白人言可畏，但是自己坚守内心会变得更强大。”
“你的这番话足以让当年那些人羞愧。”周思宇柔声说。
“不重要了，大学只是人生的一段，无论是好是坏，过去了就不会再回来，再纠缠也换不回时间。”
周思宇举起茶杯，“我开车不能喝酒，不然真想敬你一杯。”
温亦佳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刚才说的有点像鸡汤，我也是过了好多年才能放下，原本没有那么想得开的。”
周思宇笑笑，说，“袁楠上次和你说过吧，其实那件事有怀疑对象的。”
“我想表个态，这件事不用继续追究了。”
周思宇这次没有表现出强势的作风，而是问，“上一次太匆忙，来不及详说，你是顾虑以前的情谊？”
温亦佳稍作沉默，然后摇了摇头，“工作这些年，我懂得一些道理，有些事情如果做了是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单纯情绪发泄的话，事后一定会后悔，你大概觉得我是圣母病，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如果花费大量力气去揭露过去，到最后我是不是会觉得开心。既然是不确定的，我就不打算去做。”
周思宇问，“不觉得遗憾吗？”
温亦佳认真地说，“学长，我不是处女座。”
周思宇抬眉，“啊？”
“我没有凡事都要做到最好的强迫症，有遗憾就遗憾吧。现在开心就好。”
服务员进来添水。
温亦佳趁隙拿出手机翻了看，回了几条未读微信。
周思宇隔着热茶清袅的热气看着她，视线落在她白皙的脸庞和秀美的下颌，他忽然觉得心头暖暖的，有什么在涌动的感觉，喉咙也有点发痒，拿起茶喝了两口才好点。
“亦佳。”
他忽然开口，似乎有点犹豫，“你有男朋友吗？”
温亦佳猛地抬起头，对上周思宇的脸，这回倒是周思宇先挪开眼。
她心颤了一下，心想这个问题，这个情况，不会那么发展吧？
她没有说话。
周思宇说，“你没有回答，说明是没有了？”
温亦佳深深觉得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我虽然没有男朋友，但是现在有一个想进一步发展的对象。”
她说这句话时其实是有点心虚的。她和沈涵之间到底是什么状态她心里没底，但是现在情况只能先拿出来挡一挡。
周思宇筷子夹了一块鱼肉给她，神色半点没变。
温亦佳心里打鼓，心想自己不会猜错了吧，他说不定只是想说，等你和男朋友结婚，我送个大红包。那就有点尴尬了。
不，不是一点尴尬，是非常尴尬。
温亦佳干笑，“这鱼挺好吃的。”
周思宇说，“你还没吃。”
温亦佳硬着头皮，“刚才吃过觉得挺好吃的。”
周思宇看她一眼，眉梢里流露着成熟男性的魅力，“亦佳，能谈谈你这个想进一步发展的对象吗？”
温亦佳刚吃进嘴里的鱼差点呛出来。
周思宇温和却又带着一种自信的语气，“既然你说还需要进一步才能发展，那就是现在还没有确定关系，我还是有机会的对不对？”
温亦佳赶紧灌一口水压压惊，“学长，其实你没有必要这样。可能因为愧疚你有点分不清楚感情……”
周思宇打断她，“你当我是小孩子吗，自己的感情还能搞不清楚。这次回来，工作发展是一个重要方面，但是生活里，重新遇到你，对我来说是一个惊喜。我不会因为愧疚喜欢一个女人，这点你不用怀疑。”
温亦佳感觉刚才吞下去的鱼可能有刺，哽得她一时说不出话来，目光直愣愣看着他。
周思宇毕竟是久经商场的老手，口才非同一般，“亦佳，先不要急着拒绝，你在没有确定关系之前，可以有多种选择，不是我自信，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对手，我都可以接受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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