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离开

当兵当久了，一身的豁达性子也就养成了。

        意识到不对的当晚，萧奈就直接开口问了沈烨凉。

        “阿凉，你最近是怎么了？”

        “没有啊。”三个字直接了当，不仔细听，压根听不出其中赌气的成分。沈烨凉把每一个表情都掌握的很好。

        “唔。”萧奈晃了晃脑袋，“阿凉，我昨晚去山上采蘑菇，你猜我看到了什么？”萧奈故作幽深的说道。

        沈烨凉收拾碗筷的手顿了顿，片刻又恢复自然。最近，最近梁霖那小子没过来呀。

        萧奈只当沈烨凉是听见她突然转了话题。

        “你看到了什么？”骗谁呢，蘑菇在哪里呢？

        “我看到了两只野兔，不知为何，其中一只竟然不理另你一只了，不管那只兔子如何讨好，或者给它好不容易弄来的吃的，还是故意逗它开心，另一只，就是不理了，连个原因都没有。”

        “你弄吃的给我了吗？你故意逗我开心了吗？”沈烨凉一时没忍住，开口驳倒，从头到尾，都是他在煮东西给她好不好！

        “是是是，我没有，可——你是兔子吗？”萧奈展颜笑道，手上抓着沈烨凉没来得及收走的筷子，随意敲打着碗，叮叮咚咚很是好听。

        沈烨凉探身拿过萧奈手上的筷子，并恶狠狠的看了她一眼。

        温润的指尖从她的手背滑过。

        萧奈心头一滑，某种想法一闪而过。

        “说吧，到底怎么了？”萧奈手撑着头，戏谑的看着他。

        “王允今天又来找你了。”

        “嗯，他又来问我身体语言的事情了。”人的身体会说话，对王允来说，确实是件神奇的事情。

        “真的只是这样吗？”拜托，傻子都看出来那王允是醉温之意不在酒好不好。

        “你以为呢？”萧奈挑眉。

        沈烨凉涨红了脸，不说话，最终，只抱着碗筷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去。

        萧奈觉得莫名其妙。

        看看屋外天色已黑，摇摇头等着沈烨凉回来，索性今天也不去练功了。

        等沈烨凉再进屋的时候，发现萧奈的坐姿根本没有变化。

        他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才犹豫的跑过去，坐在她旁边。

        “那个……你、你喜欢王允吗？”话未说完，脸却先红了。沈烨凉在心里狠狠给自己到位的表情点了个赞。

        “我为何要喜欢他？”不是萧奈有意要问这个问题，是她委实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唔，他、他是下一任的村长，在村里有地位，又有才能，还、还长得好看，很多女孩子喜欢他。”

        “要说长得好看呐，我身边不就有个更好看的？”兵痞子的模样又现了出来。

        沈烨凉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看着她：“什、什么！”

        萧奈挑了挑眉。

        “那、那你……”喜欢我吗？

        萧奈伸手戳了戳沈烨凉的额头，冰凉的指尖上，微有薄茧：“阿凉呀阿凉，你脑子里面在想什么呢？”说完，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继续道，“阿凉你多大了？”

        “二十六。”沈烨凉面上表情呆呆的。

        “唔，确实到了该娶媳妇的年龄了。”渔村里，大家普遍结婚早，沈烨凉这年龄里，已经是大龄剩男了。

        “怎么样，可有中意的姑娘？”

        沈烨凉意识到的时候，话题已经被带转了弯，完全失去了他刚开始问的意义，不禁试图拨转过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喜欢王允吗？如果，如果他向你求婚的话，你会答应吗？”

        这个问题，萧奈不是没有想过。上次王允委婉的表达了他对她的好感之意，她除了更委婉的拒绝之外，就只有更委婉的拒绝了。

        “阿凉。”萧奈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带着某种不知名的殇，听得沈烨凉的心一阵心慌。

        “阿凉，我突逢大变不过几个月，父母尸骨未寒，甚至连个像样的坟墓都没有，我……怎么有心情谈这儿女之事呢？”她的兄弟，陪她几番出生入死的兄弟，血染战场，连尸骨都未来得及收回，连块坟墓她都还未为他们立，她，此时此刻，哪有那么多风花雪月的情怀。

        故事不是同一个故事，声音里却都透着浓浓的悲伤。

        沈烨凉一个不忍心，倾身上前，伸手想抱住她，却见她忽然抬起头来，朝他嫣然一笑，眸眼弯弯。

        要不是唇边一抹来不及收回的苍凉，他都快要相信了她此刻的安好。

        可是心，却为什么，突然变得沉重了呢？

        解开沈烨凉的心结之后，萧奈又恢复了白天睡觉晚上偷偷练功的日子。

        一直相安无事。

        直到半月之后。

        “什么？你要走？！”沈烨凉不可置信的看着萧奈，这比他预计的早了点。

        “嗯。”萧奈认真的点了点头，“我的伤已经差不多好了，所以想离开了。”

        “这里……不好吗？”沈烨凉小心翼翼的问道。

        萧奈直到沈烨凉误会了，认真的解释道：“不，这里很好，你也很好，真的。可是，我想回我的家乡，回我父母亲出生的地方。我已经没有亲人了，一个人在这世上，太孤单了，我想回去，也许那里，会很温暖。”她要回去，必须回去。只有回去之后，她满心的愧疚才有了宣泄的地方，她可以不用压抑，不再压抑，可以立刻排兵布阵，上马杀敌。被打的毫无反手之力的耻辱与仇恨，日日夜夜烧的她想哭。

        沈烨凉沉了沉眸子，似是不舍：“阿奈不要阿凉了吗？”

        萧奈吞了一口口水，差点被呛到，赶忙摆手：“不，不是。”萧奈低下头，狠了狠心，直接说道，“阿凉，我必须走。”她必须走，不管他有多么不舍，她都必须走，甚至，不必给说服他的理由。

        舍不得一个人时，给再多理由，都不够。

        沈烨凉幽黑的眸暗了下来。在他刻意控制药的情况下，萧奈的伤比平日恢复的晚了些，这么长时间过去，他应该足够在她心上刷出点存在感了吧，略一思索，沈烨凉嗫嚅而小心翼翼的开口：“我、我跟你一起去。”似是怕她不同意般，又急急道，“我只是、只是怕你遇到坏人。”

        白皙的脸上爬上两抹红，黑眸里满是关切。

        萧奈心里一片柔软：“此行甚远……”

        “我不在乎，你是我的家人，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沈烨凉忙打断萧奈的话，“而且，我会医术，还可以、可以、照顾你。”

        他性格敦淳，心地善良，如果跟她走了，她一路护他周全，到风青国后，给他谋份差事，许他一世长安，泼天富贵，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此行凶险……

        似是看穿萧奈的不舍，沈烨凉上前一步，伸手拉了拉萧奈的衣袖。

        后来的无数次，沈烨凉想起此时的弱受模样，都恨不得一头撞死。

        “……好”

        说好要走的萧奈，简单收拾了下东西，第二天就跟沈烨凉一起，上路了。

        “阿奈，阿奈——”走了半个多时辰之后，萧奈听到后面有人喊她，转身一看，果然看到王允的身影。

        她停下来等他。

        “阿奈，呼——”王允气喘吁吁的跑上前来，“你、你要去哪里？”他不是没有听出眼前女孩委婉拒绝他的话语，可是，这样特别的女子，错过后也许一生难遇见第二个。

        “我要回家。”微哑的声音淡淡的，再无多余的情感。

        “你、”这时候，王允看见了旁边的阿凉，指着他道，“跟他一起？”

        “嗯。”

        “阿奈……”王允似是不敢相信，他比这个阿凉优秀太多。

        “王大哥，很高兴可以认识你，也多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阿奈记下了，若有来日，阿奈必当报答你。”

        “阿奈，你以为我对你好，是为了要你报答？”他是出自真心呀。

        萧奈无奈抚额：“我不是这个意思，总之……来日方长，我们江湖见吧，告辞。”

        说完，就转身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沈烨凉赶紧跟上。

        走了许久，沈烨凉转头往后看，还看到王允的身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眉心微拧。

        “阿奈你先走，我去跟王允告个别。”

        萧奈点头，没有多想，只当他是舍不得老乡。

        沈烨凉往回走到王允面前，却见王允看都不看他一眼。

        “王允，这些天你跟着阿奈学到多少？”属于沈烨凉的声音，沈烨凉的姿态，荆衣布衫，不掩久居高位的淡然。

        “一点点。”王允不耐烦的答道，依然垫着脚尖眺望着萧奈。

        沈烨凉沉思了一会儿，按照王允谦虚谨慎的样子，他说是一点点，那必然是很多的了。

        “很好，我会再来找你。”扔下这一句话，沈烨凉便转身走了。

        王允看向沈烨凉的背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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