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叶瓷听了杨芝茵的话，心里忽的就升起了一股子同情。

        毕竟，她的家庭虽然不幸，但却不像杨芝茵这样需要时时刻刻地小心提防着。

        前些日子叶建柏的事情出来，叶瓷虽说也吃了不少的苦头，但说到底，她的家人没有亏欠过她什么，不仅让她毫无顾虑地长大了，还让她没有阻碍地从事到了自己喜欢的职业。

        正如尹黎以前说过的——人活着，总该得有一些知足的心态，毕竟知足常乐，而乐，就是再好不过的福气。

        司机把车子停靠在云大家属区的外头，帮着叶瓷将杨家送给她的几箱北宜特产水果从车上抱下来。

        叶瓷抱着花瓶的盒子往家里走，刚到家门口，就听见屋里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用钥匙打开门，让苗丽丽去帮司机放东西，自己快步走到客厅的茶几上，拿起电话“喂”了一声。

        那头应声的人是青山疗养院的那个姚医师。

        自从尹黎的手术结束，叶瓷就将尹黎也一并转到了青山，和老太太在一个套屋里住着。

        叶瓷平日里最怕接到的就是青山疗养院打来的电话，毕竟，她生怕那头的人会忽然告诉她，老太太或者尹黎其中一个人是谁出了岔子。

        姚医师这会儿在那头显得心情倒是还不错，笑着说了句：“小叶啊，你外婆今天早上能记下刚教的拼音了，说的还挺好呢”。

        叶瓷见要医生这样说，不禁也深深舒了口气，感谢到：“是吗，那谢谢你了，姚医师，平日要不是你”。

        “你这是哪里的话”。

        姚恬打断叶瓷感谢的话，开口告诉她：“你付了钱，这就是我们的职责，何况你刚刚工作，忙着呢我知道。对了，今天打你电话啊，是想跟你确认一下你交的那个费用的收据，你收到了吗，我们昨天寄过去的，今天应该到了”。

        叶瓷听她这么说，不禁愣了一愣，不解地问到：“费用收据？什么费用收据？”

        姚恬也有些茫然了，疑惑地问：“就是升级你妈和你老太太病房的钱啊，昨天上午你打过来的，一下付了一整年二十二万呀”。

        叶瓷听完她的话，立马就呆在了原地，“二、二十二万？升级我妈她们的病房？我哪里拿得出二十二万来，姚医师，你确定那个钱，是用给我妈和我外婆的吗？”

        姚恬十分肯定地点头回答：“那当然，拿钱是专门通过我们疗养院的网络转账弄的，上面还特地留了病人的身份证号码的，这个怎么可能会弄错！”

        叶瓷握着电话筒，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满脸疑惑地站在原地，见到杨芝茵走过来，对方看着她点了点头说了句：“我知道是谁打的，你把电话给我”。

        叶瓷于是伸手将电话递了过去。

        杨芝茵接下电话，开口就问：“是不是一个尾号6459的账号转的？”

        姚医师那头低头看了眼屏幕，回答：“对，就是个6459的账号”。

        杨芝茵点头把听筒递回去，张嘴用口型说了句：“岳云”。

        叶瓷原本想着可能是宁致远，但这会儿知道岳云，心里又不自觉地升起一股别样的情绪来。

        有点儿惊讶，有点儿酸甜，也有点儿亏欠。

        苗丽丽跟着那司机搬了两趟儿，终于把后备箱里的几箱水果和特产都搬进了屋里。

        这会儿抬头见叶瓷坐在原地，脸上茫茫然的，走过去问了一句：“师傅，你怎么了？是不是这个狐狸精欺负你了”。

        杨芝茵“嗤”了一声问：“说谁狐狸精呢，你个土包子”。

        苗丽丽撩起袖子就喊：“说你呢，胸大了不起啊，整天戴着个墨镜了不起啊，再说了，老娘哪里土了，你没听过衣蔽蕴袍，不耻与衣狐貉者立吗。

        杨芝茵“切”了一声笑：“你的意思，我是衣狐貉者咯，啧啧，真能装。所以我最讨厌你们这种小城市女人的土时尚，土你就不如像你师傅一样，干干脆脆地土。你又要买假货装高档，又要说我们是衣狐貉者，你不觉得脸疼啊？”

        苗丽丽听了她的话，立马愣了一愣，说：“假，假货？谁买假货啦，你这个神经病！”

        杨芝茵“切”了一声，指着她背上的包说：“你背上那个，一看就是个假货，就你还背得挺欢实的”。

        “你骗人！这，这是我庄哥哥特地从广中带给我的，才不是假货呢！”

        杨芝茵一听她这么说，笑得更乐了，坐下来，翘着个二郎腿说：“感情还是情哥哥送的啊，那你那个情哥哥可真够你靠谱的啊，有这么送姑娘礼物的吗，买个稍微好点儿的也比买个弄虚作假的强啊”。

        叶瓷见苗丽丽有些受伤的站在原地，一脸的失落与恍惚。

        她显然没有想到，她心里那个顶好顶好的庄哥哥竟然会骗自己，跟自己说了这么大的一个谎。

        叶瓷有些不舍，上前拉着她坐下，说了句：“那个，丽丽啊，说不定你庄哥哥也是被人骗了呢，其实衣服、包啊这样的东西，真货假货无所谓，你自己觉得好看就行了，是不是”。

        苗丽丽还是沉浸在自己的小悲伤之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听了叶瓷的话，站起来回答了一句：“师傅，我，我回房休息会儿，我有点儿累了”。

        叶瓷点头说好。

        等她进了屋子，才又偏头看着杨芝茵说了一句：“她就是个还没二十的小姑娘，你何必和她争吵这些呢”。

        杨芝茵有些不乐意地说：“这也不能怪我啊，她那包本来就是假的，今儿个要不是我，说不定她还傻乎乎地觉得那男人对她多好呢。你信不信，当时那男人把包送给她的时候，肯定跟她说这东西多贵多贵，是他赚了钱特地给她买的。切，连个真包都不舍得买的男人，你还指望他以后能对这女的有多好？”

        叶瓷向来不大能理解杨芝茵的价值观。

        毕竟，在她眼里，一个动辄几千上万的包，本来就不是什么值得让人追求的东西。

        但这会儿听杨芝茵这么一说，又觉得有了那么几分道理，叹气说了声：“但丽丽毕竟还不大，有什么事，一点一点告诉她，总比这么一股脑地倒出来好呀”。

        杨芝茵特别不同意地摇了摇头，说：“一个女人的青春总共有几年？上哪去留那么多时间让她一点一点懂啊。我当年不就是被杨贺给骗了么，就算现在醒悟，不也晚了。要是当年我身边有个能骂醒我的人，我倒是不怕听难听的话”。

        叶瓷见她提起杨贺，心里不禁生出一股尴尬。

        偏头看着她，轻声安慰了句：“虽然我不知道你和杨贺发生过什么。但芝茵，你现在年纪也不大呀，还有时间去改变的”。

        杨芝茵听见这句话，脸上忽的暗淡了下来，勾起嘴角，略微讽刺地笑了一声，说：“改变？是啊，我以前也这么觉得，觉得我还年轻，总有一天能离开杨家。岳哥哥不娶我，我就再找一个。但后来我发现，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能带你离开的人啊。每个人都有自己命定的那一半，但一半都不会是我。所以想想，不如缠着我自己喜欢的人，求他带着我私奔得了”。

        “私，私奔？”

        叶瓷有些惊讶于杨芝茵的用词，坐在原地不敢相信地开口问：“你，你那天是想让杨道长带着你私奔？杨道长应该不是那种人的。”

        杨芝茵见叶瓷一脸惊讶地坐在原地，不禁觉得好笑，回了一句：“是啊，从很久之前我就知道啊，他不是那种人，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试。其实有些话他们说的也对，我身体里毕竟流着我妈的血，看见个喜欢的男人，就忍不住想去勾引”。

        叶瓷却没有在意杨芝茵的自嘲，偏头问他：“我听你刚才说，你，从以前就认识杨道长了？”

        杨芝茵耸了耸肩膀回答：“是啊，不过，只是我单方面记得了，他救过的人那么多，肯定是不记得我了”。

        叶瓷实在觉得好奇极了，坐在原地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个，你，你和道长是怎么认识的？我实在是有些好奇。”

        杨芝茵像是一点儿也没觉得冒犯。

        不在意地在沙发上躺下，一边撩着脚丫子，一边毫不在意地回答：“我还没回杨家之前得过一次病，我妈那个时候身上没钱，只能带着我到山上的道观里去求神仙。但是神仙没求来，把他和他师傅求来了。呵，他那个时候，可真温柔啊，就那么安安静静地抱着我，说让我别害怕。”

        说完，又吸了一口气，扯着嘴角，苦笑了一声说：“不过前些天，我在苗丽丽他们村里再碰见他的时候，他已经完全不认得我了。他现在会对我说的，只有六个字——‘我不给俗人看病’”。

        叶瓷偏头看着她，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好一阵，等看见自家墙壁上放着的一副阴阳八卦图，她才猛地“啊”了一声说：“那个，芝茵啊，你知道，修道的人是有天眼的，他们可以看到我们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你小的时候天真烂漫，没有接触过这世间的善恶，道长自然就把你当成个纯净的人。而当我们人长大了，经历的事情越多，内心的天真也就越少，道长说你俗，或许并不是说你不值得他救，而是说，你只是为自己心中俗事所扰，并不是需要他救呢”。

        杨芝茵半躺在沙发上，抬头看了眼直直坐在一旁的叶瓷，娇笑了一声道：“叶瓷，你真的挺懂得安慰人的，男人果然都喜欢你这样儿的”。

        叶瓷因为她的打趣，脸微微红了一片，佯装生气地说：“别胡说，我，我从小到大也是没有哪个人喜欢过的”。

        杨芝茵有些不相信地坐起来，将脸伸在叶瓷的面前，仔细看了好一会儿，说到：“你骗人，你五官明明挺好看的，皮肤也好，怎么会没有人喜欢”。

        “真，真的没有，我从小到大都是以读书为主的，不太关心感情的”。

        杨芝茵“哦”了一声说：“原来你是那种书呆子的学生啊”。

        然后忽的扑倒在叶瓷身上，一把抓住她的胸，笑了一声说：“怪不得呢，你还真是那种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呆子呀，到了这个年纪，还在用这种纯棉的学生内衣”。

        叶瓷被杨芝茵的动作弄得一脸窘霍，愣愣地坐在原地，连动都不敢动。

        好半天了，才忽的喊了句：“你，你，你做什么，你你你离我远点儿”。

        杨芝茵看见她的样子，“噗嗤”笑了一声，轻声说到：“叶瓷啊，有时候我还真挺羡慕你的”。

        叶瓷听了她的话，自己坐远了一点儿，一脸不信地问：“你，你羡慕我？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杨芝茵把身子坐起来，歪头看着她回答：“因为，你可以什么都不做，就遇到喜欢你，而你恰好也喜欢的人啊”。

        叶瓷听她这么说，立马小脸通红，磕磕巴巴地反对：“我，我才没有喜欢岳云呢”。

        杨芝茵也笑了，摇着手打趣：“我又没说是他，你这么着急承认做什么”。

        说完，见叶瓷已经开始死命地咬嘴唇了，立马上手一扒，喊了句：“好了，我开玩笑的，我知道你脸皮薄，我不说总可以了吧。不过，叶瓷啊，岳哥哥是真的很喜欢你啊”。

        叶瓷坐在原地还是不说话，像是在生着气呢。

        杨芝茵也不觉得尴尬，砸吧砸吧了嘴，自顾自地说：“你别不信。我和岳哥哥认识这么多年，还真的没见他对哪个女的像你这么用心过。嗯。李霞勉强算是一个吧，但就是当时支助她出国留了学，之后好像也没有做过别的了。像这样，又为你考虑，又为你家里人考虑，自己都被抓回去了，还提前安排好你妈妈那边的事儿，说实话，这都不像我之前认识的那个岳哥哥了。”

        说完，抓起身边的水杯喝了一口，继续说：“对了，叶瓷我告诉你个好玩儿的事儿！岳哥哥以前大学毕业时候，被丁家的那个丁毅拖去会所找小姐，他们两是同学，听说，丁毅那个时候特别看不惯岳哥哥平时只会嘴上耍流氓、但真实生活里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所以，那天一定要让他去把荤给开了。你猜，后来他两怎么着了？”

        叶瓷像是真的被她勾起了兴趣，咽了口唾沫问：“他、他们怎么样了？”

        杨芝茵见叶瓷眼睛带光，立马笑了两声，说：“哈哈，岳哥哥刚醒来就抱着他那条还没脱完的内裤开始嚎，包厢里里外外都听见了，就跟杀猪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被玷污了清白呢”。

        叶瓷“噗”地也笑了一声，而后又觉得这样不好，立马正经过来，问：“你怎么知道的？”

        杨芝茵“啧”了一声说：“我那天和杨贺在隔壁，目睹了全过程，那是真叫一个惨烈”。

        叶瓷偏过头去，像是在忍着笑呢。

        杨芝茵见状也乐了。

        等叶瓷心情平静了，她才又叹了口气说到：“岳哥哥这人没心没肺的，从小和谁都能玩儿，但和谁都不亲。他爷爷奶奶都不亲，毕竟他爸爸原来是岳家最有前途的孩子，但为了爱情私奔，最后死了只留了个他回来，想来两个老人家看见他，应该也是有心结的吧。不过他们岳家比我们杨家好多了，家庭风气正，也没那么多自私的小心思。对了叶瓷，你知道，为什么我见了你一次，就知道岳哥哥喜欢你么？”

        叶瓷摇头，说：“不知道，女人的第六感？”

        杨芝茵摇了摇头，凑过去，一脸偷笑地告诉她：“因为啊，只有在你面前，岳哥哥才会甩开我的手。”

        叶瓷愣了愣，低头不经意地搓了搓手指，回她：“我，我没怎么注意”。

        杨芝茵知道她在害羞呢，也没再开她的玩笑，耸了耸肩膀说：“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呢。毕竟岳哥哥上大学的时候，我给他挡了那么多追求者，要不是我貌美如花，那些女人自知不如，要靠你，那岳哥哥说不定都娶过好几轮儿了”。

        叶瓷听了她的话，立马认同地点点头，“嗯，我也觉得你很漂亮，虽然你的头脑稍微有些愚钝，但性格外向，很有能坚持自己的想法”。

        杨芝茵有些哭笑不得地坐在原地，回她：“你这话，乍一听在夸我，但仔细一想是在骂我，但想了再想，却又觉得你是在夸我。”

        叶瓷摇了摇头，特别认真地说：“不，我是在夸你。我平日里太过于温吞，一直很向往能有你和丽丽这样的性子，至少，可以不用每次遇见事情，就只能等着别人来帮我，我也想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人”。

        杨芝茵见叶瓷一脸真情实意地说出这样的话，终于摇了摇头，回答了句：“你呀，我该怎么说你好呢。男人会帮你，是因为他对你有情。女人在这方面，有着天生的优势，这不是一件坏事儿，等男人对你没情了，你敲锣打着鼓，他都不带看你一眼的”。

        叶瓷却不同意，沉声回答她：“行道虽然可以如水，曲折蜿蜒。但立志，却一定是如山。虽然能得到旁人的帮助是福气，但在心里，我觉得人一定要有自己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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