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树下诡影

远山之巅,伫立着一座草庐。

        一名灰衣青年闭目端坐在其中。

        他的五官锐利，轮廓清晰。看到他的人,可能会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那沉静与渺远的气息，好似隔离了一切尘世纷扰。

        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静静地走了进来。

        “魔星乍现，你离开吧。”冰冰凉的声音响起——如果林莫在这里的话，他会惊讶地发现，说话的人有一张他非常眼熟的脸。

        灰衣青年睁开了眼睛。

        一切云雾与飘渺瞬时散去，现在的他仿若一座嶙峋高山,即便是默然静坐，却仍有一种直至苍穹的张狂气势——很显然，漫长时光的洗礼并没有磨掉他的棱角，只使他更显峥嵘与傲然。

        他嗤笑了一声,声音喑哑怪异，好像很久没有说过话一般，不甚熟练断断续续地问道：“你、不、关、我了？”

        “你已经在此静坐九十八年，仍无改变之意，再留你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灰衣人没再说话，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就绕开那人，径自走出了草庐。

        眼前云海茫茫，尘世间多少变迁被遮蔽在一望无垠的白色之中。他拎起了靠放在角落的那把积满了尘土的破刀，漫步踏入云雾之中。

        林莫其实是被系统提示叫醒的，他还在惊讶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耳边系统已然又发布了一个任务。

        探查方家诡事，任务成功后便可以增加0.2的善恶值。虽然这个数值极其坑爹，但此时的林莫对善恶值可以说是如饥似渴——虽然有一个主线任务压在头上，可这茫茫人海，他也不知从何处找起，于是略一盘算，还是决定先将这项任务完成。

        将仍在呼呼大睡的祝小九从被子里面挖出来，催着他整理完毕，林莫就与他一同踏上了前往方府的路。

        方家是不久前入住江月城的富户，倒是很好打听。到了地方，两人刚刚表明身份，管家就连忙将愁眉苦脸的方老爷找了过来。

        “仙师，救命啊！”

        方老爷长得斯斯文文，一进来就差点跪在地上，林莫拂尘一阻，笑道：“不必多礼。”

        其实，林莫来之前还特意考虑了一下要怎么说，并参考前世经验，准备说一些“此处妖气冲天”啦，“印堂发黑”啦，“血光之灾”啦什么的必备万能句式，可是此时见对方的反应，倒是可以省下这些话了——毕竟，林莫除了看出对方脸色不好，精神不济之外，确实啥都没有看出来。

        方老爷一番感恩戴德之后，终于说到了正题。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

        方家刚刚搬来，这座府邸便是方老爷新近购置的，当时买下的价格很低，方老爷很满意，住进来之后，觉得地方又大，屋子又好，感觉实在是捡了个大便宜。

        府邸的后院中央，有一棵不知名的大树。

        这棵树很奇怪，有点像是槐树，可是树的整体形态，有点像是榕树，树冠特别大，将整个院子的上空都遮得严严实实，院子里面连太阳都晒不到。时间一长，就有点让方老爷心烦。

        于是，方家就挑了一个日子，找人将大树的树冠锯掉了，之后又着意修整了一番，倒是弄成一幕不错的院景。

        然而怪事也就这么发生了。

        方老爷说到这里，摇头叹气道：“自那以后，唉……”

        从那天开始，到了夜里，就不再安稳了。

        这里要说明一下，方老爷是独居的，而且有起夜的习惯，每到丑时，都会起来一趟。

        这天，他起身之后，却忽然感到有一种朦朦胧胧的预感，让他不由自主地走出了门。

        咦，我为什么要出来呢？

        方老爷有些奇怪。不过，他其实也是个很有闲情逸致的雅人，此时月光正好，银霜遍地，他呼吸着深夜微凉的空气，漫步走向了院子。

        月光下的草木，定是别有一番绰约美感。方老爷想。

        果然，月下观景，景色更美，只是，他突然发现，好像有一点异样的地方。

        方老爷仔细看看，悄悄倒抽了一口冷气——

        原来，在那棵不知名大树的下面，竟然有一个朦胧的黑影！

        难道我们家遭了贼么？

        方老爷悄悄拿起了平时用的花铲，准备去呼叫家丁。

        然而，他走了两步，却发现了不对劲。

        按理说，贼入人家，应该是快些翻箱倒柜，寻些值钱的财物，即便是放风的，也应该时刻警惕，环顾四周——可是这个贼，却只是面朝大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乌云遮住了月光，一派昏暗之下，方老爷纳闷地思考了起来。

        这究竟是什么人？难道有人在对着大树便溺么？可这夜深人静，又怎么会有人特意跑到别人家的院子里来呢？

        又看了一会儿，那个人影仍然一动不动，好像长在了树上一样。

        渐渐的，方老爷又注意到，这个人，身材的比例似乎不太对，生生矮了一截。

        他本来以为是因为树下太黑，可是，随着乌云飘过，月光下澈，他发现，这个人……

        没有头。

        方老爷大惊失色，浑身哆嗦期间，手上的花铲也“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他心叫不好，正要踱步而逃，却见树下的身影慢慢转过了身——

        “然后我就醒了。”方老爷擦着冷汗说。

        林莫扯出一丝笑：“这事情果然诡异。”

        “可这只是个开始，”方老爷叹道，“自那天起，我就一直做着这样的怪梦……”

        “请稍等，”林莫暂时打断了方老爷的话，转头问祝小九，“小九，你可是怕了？”

        这方老爷一定是个文化人，估计还特别喜欢听话本，将这件事说得让人身临其境，渲染出一派诡异莫名的气氛。所以，为了自己徒弟的身心健康，林莫觉得自己有必要过问一下。

        “小、小九不不会怕。”祝小九镇定地说，顺便还喝了一口茶，将大半茶水都哆嗦到了地上。

        “你的脸都变白了。”林莫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祝小九反驳道：“小九天生就这个样子……而且，师尊的脸色也很难看。”

        “别瞎说。”林莫正色道，“方老爷，请继续讲吧。”

        方老爷点点头，继续讲述起来。

        从那天开始，方老爷每天都会做这个奇怪的梦。

        唯一不同的是，树下的黑影，渐渐变多了。

        一开始，是一个；第二天，变成了两个……五天之后，方老爷每次做梦，都会看到五个人影。

        一个没有头，一个没有左手，一个没有右手，一个没有左脚，一个没有右脚，除此之外，这些人影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因为这个梦总是特别真实，所以一开始，他总会以为这都是自己的亲身经历，直到被吓醒，才会恍然自己又做了一个梦。

        当然，他也疑心过自己是不是真的经历过这一切，于是在第三天夜里，他在自己的床下洒上了糠皮，可是醒来的时候，却发现一切如常。

        不过是梦罢了。方老爷安慰自己。作为一家之主，若是被噩梦吓倒，他自己都觉得无脸见人，所以也就没有对其他人说。

        然而在第六天，事情却发生了变化。

        这天，方老爷又一次准时从梦中“醒来”。

        唉，又要出去了。方老爷无奈。他这种时候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莫名其妙地就会起身出门。

        可是，这一天，他却没有动。

        难道噩梦终于离开了吗？方老爷有点高兴，但马上，他就发现了不对。

        他平平地躺在床上，好像被什么东西捆住了一样，竟然连动都动不了了。

        正在焦急间，他听见房门“吱呀”一响，随即一片无声无息。他使劲斜着眼睛，却骇然发现，竟然有五个人静悄悄地走了进来！

        他们都穿着一身灰黑花纹相间的怪异长袍，有四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走在最后的那个，没有脑袋。

        “但我估计，他同其他四人面貌应该相同，正是最初入我噩梦的那个黑影。”方老爷补充说明道，“而且每个人都手脚不全，定是那五个黑影所化！”

        林莫胡乱地点了点，示意他继续说。

        五个人走进来后，嘿嘿嘻嘻地笑了一阵子。

        接着，他们就爬上了床，按住了方老爷的四肢。

        方老爷大惊，他努力挣扎，却动弹不得。

        “哎呀，你的手露在衣服外面啦！”第一个人说。

        “左手露在衣服外面啦！”第二个人说。

        第三个人嘻嘻笑道：“我们来帮你放进去！”

        第四个人试了试，摇头道：“不行，塞不进去！”

        第五个人好像说话了，因为其他四个人都安静了下来，接着就一块点头：“对对，砍掉就行啦！”

        “砍掉，砍掉！”他们嘿嘿笑着说。

        接着，他们就从身上掏出了小锯子，在方老爷的左手处“吱嘎吱嘎”地锯了起来。

        “嘿呀——嘿呀——”他们一同喊着号子。

        方老爷只觉手腕一阵钻心剧痛，可是他连嘴都张不开，疼得几欲昏厥！

        “嘿呀！”几个人一同欢呼，“锯下来啦！”

        一只血淋淋的手被甩到自己脸上，方老爷看着那断手上熟悉的扳指，终于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方老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手。

        呼，都在。他刚刚松了口气，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左手手腕处，就是昨天被锯断的地方，竟然出现了一条极细极细的红色血线，就好像……就好像被锯下来之后，又粘上去的一样！

        他心下大惊，活动活动手指，又按了按周围的皮肤，只觉得红线处灼痛难耐。

        如果是梦，怎么可能会在第二天，手腕上出现相同的印记呢？

        这下子，方老爷不得不重视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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