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真相（1）

苏信脸上的泪滴在了地板上。

        陈若瑾的视线看了过来，他向前一步，俯下身子，没有犹豫地一把拽上她的手臂，连拖带拽地拉着她向别墅外走去。

        他的力气很大，走得又快，苏信根本来不及跟着他走路，只能被他拖拉着勉强挪动，双腿在地上摩擦着搅动前进。

        再次被摔向地面，苏信忍不住叫了一声痛，她的手按在冰凉的水泥地上面，她抬头，面前是他的车子。

        陈若瑾走到车前，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然后又走回来抓她。

        “来，阿霜，我给你看……”

        他咬牙切齿地扯住她的衣服，把她推到了车座旁，苏信的胳膊撞上了柔软的车垫。

        车前侧的抽屉被陈若瑾一把拉开，里面的资料散了出来，就像苏信之前打开的那一次一样。

        “你上次打开，是看到了我和周勇森的来往文件对吧，没错，是我坑他，是我给他出的主意让他投资，那一千五百万也是我的，可是你为什么就没有往里再翻一翻呢？”

        他边说着，边抬着她的下巴，另一手将最里面的文件和照片也一起扫了出来。

        “来，阿霜我给你翻！”陈若瑾从成堆的纸张中拿起了一张照片，他大概已经疯癫无状，用手掐住她乱动的脸，将照片放在了她眼前。“你看好了！这就是你爱着的男人！阿霜，看看吧，看！”

        仅仅一眼，苏信就愣了，她不再挣脱陈若瑾的束缚，她皱着眉，从他手里接过了照片。

        她脸上的泪已经干了，风一吹，很冷。

        苏信伏在车座上面，她的瞳孔在渐渐收缩，照片的表面已经被她掐出了一道印痕

        照片上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在甜蜜地搂抱在一起，男人在亲吻女人的脸颊。男人是她的丈夫，可女人，却不是她。

        苏信的身子像是要瘫软一般，但她强撑着坐起，在那堆纸张中翻找起来。

        照片有很多张，他们在度假，他们在酒店门口，他们在餐厅，他们在机场，机场的大屏幕上还有时间，是两个月之前。

        “怎么样阿霜，痛苦吗？”身后，陈若瑾的声音似乎已经平静。“我说过，你会痛苦，可是你不相信。”

        苏信的全身都僵了，她觉得全身的血液在倒流，看着照片上的脸，那么熟悉，那是她爱了八年的男人，是她的枕边人。

        心真的疼……她不得不承认，就在前一秒，她的心中也还是期盼着这是一个骗局，是一个陈若瑾亲手做的局，她怎么也不想承认陈若瑾说的是对的，八年，她终究是不了解这个男人。

        不知何时，陈若瑾已经蹲在了她身边，他的手中摆弄着手机，然后放在了她面前，是一段录音，他按了播放。

        “……他们家要的房子，是彩礼吗？”是陈若瑾的声音。

        “也不算吧，但是起码是个保障。”这是周勇森。“不过只要有了房子，她们家就能给我开公司，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等公司一开，她爸妈回了美国，到时候天高皇帝远，我还不自由吗？哈哈哈……来，喝酒！”

        苏信仰着头流泪，她曾经是那么贪恋的声音，现如今再听到，她却只想捂上耳朵。

        陈若瑾又播了另外一段。

        “……这个吊坠是我老婆送给我的，到时候我要是还不了钱，你就拿着这个去找她，就说我被人扣住了，让她把房子卖了，抵给你当律师费，不过那几个老总那边，就得麻烦你帮我拖住了……哎呀你不用不放心，她妈是在意大利做生意的，也能出点钱，虽说她跟她妈关系不好，但她要是被逼急了，总能想到办法的……”

        苏信伸手想要去抢陈若瑾的手机，可她没有力气，最终瘫坐在了地上，她感觉自己就快要喘不上来气了。她的手支撑在车座的边沿上，此时的她动都动不了了，眼前还是那一张张的欠条和合同，还有照片，它们正在拼凑交缠成一张巨大的蚕蛹，包裹住她，直至窒息。

        她崩溃地呜咽出声，手中的照片和文件被她团到了手里，她发疯一样地用力撕扯起了自己的头发，待到嗓子嘶哑，最后俯着身子，悲痛地掩着面开始痛哭。

        时间过了很久，此时的苏信只剩下了抽噎抖动。她单薄的身子被从后面伸过来的一双手默默地揽住，而后几根细长冰凉的手指靠近了她的脸，一点一点地将她脸上被泪水黏贴住的发丝拨开，然后将她抱住。

        苏信没有挣脱，她向后躺过去，闭上了双眼，一双鲜红肿胀的眼睛火辣辣地疼。

        后面挤过来的脑袋低在了她脖间，陈若瑾歪过头，贴了贴苏信的脸颊，循着泪滴的方向擦走了她脸上的泪痕。

        “阿霜。”陈若瑾在她耳边柔声叫着她。

        苏信的眼睛睁开，她现在连呼吸都很费力，只能凭着感觉去吞吐空气，周围很冷，恍然之间她感觉浑身一凉。

        “恨他吗？”陈若瑾问。

        不久，苏信回答。“恨。”

        “多恨？”他又问。

        苏信没有说话。

        “要他死？”陈若瑾并没有罢休，继续说着。

        苏信依旧沉默着，她的眼眶中又有泪水漫了出来。

        陈若瑾终于不再逼迫着追问，他埋下头，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对不起，阿霜。”

        在与他相处的这段时间里，苏信无数次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他的身上，在她心里，他犯的错误真的太多太多，她恨不得让他意识到他的存在就是个错误，但他从未向她认过错。

        可到了现在，苏信竟觉得他的道歉毫无道理，甚至有几分卑微退让的示弱。

        夜里很凉，偶尔吹过的风刺骨般的冰冷，苏信打了个冷颤。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向着背后的身躯靠得近了一些。

        那里曾经是她无比抗拒的臂弯，现如今却是她唯一可以贴靠，依偎的一席温暖。

        时间到了很晚，苏信终于被陈若瑾抱回了别墅，他放她在床上。

        苏信的脑袋很沉，躺在床上，她的意识逐渐模糊。

        似睡非睡间，苏信听到了滴滴答答的水声，然后她感觉到有什么软和温热的东西在她的脸上擦拭着，好像是毛巾，擦拭的动作很轻，擦完脸后是胳膊和全身，毛巾一直是热的，轻柔细致的摩擦让她逐渐暖和了一些。

        半梦半醒的时候，苏信模糊地看到床头的灯被打开了，意识恢复后，她发现床边站着的人在给她穿衣服，她刚想坐起来，却发现她的头比之前更沉了。

        “干嘛？”苏信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

        替她穿衣服的那只手一停，然后是一句沉沉的回应。“去医院，阿霜，你发烧了。”

        苏信呼出了一口热气，她推推搡搡地躲开了陈若瑾的手，缩回被子里，嘴里报了一个退烧药的名字给他。

        “不去你们医院，我们换一家看，好吗？”陈若瑾半跪在床前，低声说。

        苏信没回答，陈若瑾接着劝了她好一会儿，但还是拗不过她推脱，所以便只好出去帮她把退烧药买了回来。

        吃了退烧药，苏信终于昏沉地睡了过去。

        从黑夜到白天，再到黑夜，她一直在睡，一直在做梦。

        在这漫长的一段时间里，苏信就像是在地狱天堂里都水深火热得走了一遭。

        在几近濒临崩溃的边缘，她的脑中在不断闪现过往的支离片影，从儿时，到大学，到结婚，全部的记忆，有关于父母，有关于周勇森，重叠拼凑，几经周转，也许她知道是梦，可就是睁不开眼睛，这样无力的绝望感让她恐惧万分，她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到了弥留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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