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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新陈代谢在柳叶刀


有人在唱,天啊,黑夜,不要成为我的敌人。

        她醉了,走得很偏,进小径。我在后面跟着她,怕她不留神摔进河里,去和黑天鹅压在一个水平线,湿得彻彻底底。背影狭窄,像是一根蜡烛,灰轻轻地散落,翩跹死了半截,高跟鞋脱下来拎在手中。我的视角里只有她手臂上垂下来的帆布包,字母很隐约,几个笔画掉色,在不成规的黑色里潮湿,融化。后来我梦到铁轨,也是这样,一根一根,像是骨骼。做手术时讲求精到,不会砍掉病人的手和脚,不会割错伤口、挑出疤痕。但有很多比我更残忍。我深吸一口气,不再去思考。

        我们抬头,瞧见还在升起的夜,逼近更如同梦境。我不愿再回想。

        ……你压力是不是太大了?

        读研时博士约我出来,咖啡厅贴着老照片,高跟鞋、话筒、铜像。黑白。像棋盘,她说。但我不比她修辞学,只想起火过一阵子的旧物博物馆,用学生证和身份证可以免费。特蕾西娅去的时候发了自拍,对面是烟气袅袅的火锅店。后来我去时,只有一楼的电梯有电,剩下走了三层。玻璃包围,倒影没有脸,看着很渗人。

        刀叉翻去一边,博士切下一块肉,蘸黑椒酱,问我有没有压力。我粗粗回答她:没有。懒得搪塞。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是成年就应该掌握的技能,我不会犯没有自知之明的错误。她看我了一会,没回话时银色的刀具不是很亮,脸颊收进去,也只是指甲一样的一小块。饮食的时候说话分心,会营养不良。但不说话,又显得不合身份。可人发明了语言,就是为了在想表达时候表达。

        她说:那就是太在意了。

        刀叉再次陷进盘里,胡乱地涂抹。本来,我以为她会说出,更……脱离主题的评价,却没想撞了写了青春主题的包囊,得以无语一瞬。但她说得一半一半,勉强算是胜利,却也没有拿上赌桌的东西。

        合计前几日,导师放了我的鸽子,发邮件催促,只得到寥寥数句,为此请同专业的博士学姐做简短评述,赔了一顿饭。宿舍只有我一人读研,因此三天两头,我都不得不在图书馆泡温泉,数着导论和报告字数为乐。唯一的好情况是,特蕾西娅的名字出现的不是新闻而是学术期刊上了。我轻松不少。

        轻松?或许你这个状况叫做一个摩擦都会生火。博士说,不如还是早日打通维多利亚,再偏心取道莱茵河吧,从阿姆斯特丹到阿尔卑斯山。溯源泰拉大古,一切都是一样的,最好的安排也是最坏的安排。

        她叫了吸管,插进果茶里,小心翼翼地不吸入小小的籽。我盯着,看她什么时候噎住,说:这是自然规律。

        今年莱塔尼亚也不会下雪,否则我就可以玩雪了。她很快回复我。

        博士比我顺利。双学位,能评论精进,也能评论随意。倒是她的导师更操心一些,我撞见她们在四楼餐厅吃饭,面对面喝红酒,相处甚欢,答辩堪称一拍即合。但人的品味差距甚大。博士实际更喜欢喝碳酸饮料,她的面孔贴近平民,做一个世俗的理想主义,愿意一辈子到冬日蹲着买推车的红薯,含着不杀生不沉迷的心。比起酒精和漫长的致幻剂,她更要求心理上的舒适。我因为相关论文询问过她这方面问题,她还能立刻与我发送状似公众推送号的软文,防止、切除、根治。还没开始就已经盘算到结束。

        不过软文的署名都数一数二,因此我不少怀疑过她的ps技术。

        炉火纯青,登峰造极。

        她难得与我建议:特蕾西娅也要回来了,如果你再请我一顿,我就再请她一顿,如何?

        我反问:为什么我不自己去请呢?

        博士笑了。我看不懂她的笑,只觉得过于轻松了。她需要的是一个能读懂话又忠实的朋友,去年,她带着一堆我没见过的人上了迎新剧场,在摇晃到脱模的镜头里她穿着黑衣服,像是套上枷锁,又赋予神秘,但却自如。他们演得剧本很好、很出色。

        她慢吞吞道:说得好。那请问,为什么摩擦会生火?

        我的指尖与玻璃杯碰了碰。

        ……因为注定。

        是的。博士说,她的瞳孔很淡,特意让人看不清似得:她也清楚这点。

        但,又不是我不明白。

        小雪落下,踩在路上都会有脚印。

        我深吸气。

        回到校园已经很晚,漆黑几乎没有路灯,说话只要稍微大上一些分贝,便就生成透明的回声,替代成为被挂出展览的星星——艺术系布置画展,一条街,色彩凝固在河流旁,骑车过视角绚烂,从日出到日落,经历漫长的一天。我不愿意再插足别人的生活。

        去图书馆的路上必定夹着河,绕过不高的桥,石砖跨度很大,青苔在后脚跟。木制长廊压出几道路,阶梯上,有学生在悄悄念书,道:汝之蜜糖。那日我们抱着资料,梦想黄金屋,里面摆放整齐,是完完整整的心脏。并肩转过去,水面安静如镜面,未曾深入,就被抹杀。于是,从安宁来往安宁,从黑暗走向黑暗。

        回忆总要褪色。

        特蕾西娅交换一年,回国未告知任何人。我收到她的短信,却是已经晚了,博士嘲笑我:马失前蹄。我面无表情地回骂她只知道画大饼。我的结业论文已交完,答辩只差临门一脚,考研后,我也准备再去读博,期间顺利拿到了莱塔尼亚公立医院的offer。初适应,我睡眠时间大幅度缩短,日夜颠倒,体验急诊、胃溃疡和无穷无尽的医闹,博士说:要不要我给你开药?

        我说:我又没病。她听进去,切了电话,说:改天吃饭。

        我答应。过几天特蕾西娅也和我视频通话,玩笑说认不出我这憔悴的神色。实则我接前冲去洗了把脸,不料把唇膏也给洗了个干净。她没再提,与我笑着,如一年前平淡谈着琐事。背景的宿舍好像还是原来那个,我们三个曾经设计过的图纸仍贴在原处,但已经是复印件。萨卡兹穿着贴身的裙摆,“闲暇的设计啦”,涂了精致的淡妆,语调却与以前一样。

        生活就是天平,一年又一年,把自己砝码放上去。她看出我的心思,细数道:快乐,悲伤,疼痛、麻木。

        笑了一下。

        凯尔希,她说,别太在意负重,小心灵魂也会长上皱纹噢。你很忙吧?

        我很忙。可回想压着死线提交论文的日子,比较着又是充实了。论文资料比对需要三个通宵,博士帮我咨询了业内人士进行查重和改进,有了课题初稿,我没有再麻烦她,独自完成了附录的简述与他物的添加。不过在修改时兼职公立实习,也想通了:学术比实践累,但实践比学术长。每一个瞬间,对医生都是永恒。救下的人,救下的生命,救下来的存在,都提醒着我。本能般说着:砝码不断增加。

        而我愿意承担我的选择。

        我不知道特蕾西娅一年里学了什么,她主修的科目重新重视起她来,她才得以回来。而莱塔尼亚风潮又开始领先,如滚滚河流,举着长长的旗帜,但在我看来,只是旧物了。

        长皱纹吗。我说,这也是不可避免的。

        不可避免,迟早有一天——我也会从我的岗位退下;我的手会不再能握起手术刀。那是多么让人遗憾,又叹息的一天啊。留恋,我必定也会留恋。很久以前我与特蕾西娅约定的便是这些,如今她回来了,我也继续将它们好好保存。我们的誓言,我的誓言。我的使命,注定的选择。也许是孤独地……往日不再来。

        那日我们唱着:黑夜啊,请不要成为我的敌人。

        如今我们分开,天各一方,只有握着的手上的老茧不会死掉,昭示着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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