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对话

长青博紧闭双眼，身体剧烈抖动着，咬牙切齿地说出那几个字时，他怀里的小狼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恐惧，不再扭动自己的身体，而是回头搂住他的脖子抱住他，以自己这样生涩的方式想安慰一下他。狼妖见他害怕成这样，心里诧异：“见我不退，还掳走我的孩子，这会跟我这里装小白兔，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害怕。”

        狼妖提腿向前迈步，长青博瞪大双眼，极致的恐惧在他这里反而让他脑袋开始变得冷静下来，即使心脏的跳动更加剧烈，此时的他脑袋却开始变得异常清醒，狼妖疑惑地看着这个人的变化，还惊讶这人的面不改色，他不知道的是，只要自己再走几步，长青博就崩溃了。

        长青博全身僵硬，指尖确实微微颤抖。他把埋在小狼怀里的脸转向狼妖，翕动的嘴唇说出的话却无比流利：“你来这里，是来找他回去的吗？”

        这个“他”不言而喻自然是指小狼，但是这句话听在狼妖耳里，却别有一番意思，这句话表明了长青博知道他来的目的，那么大概率也知道他和小狼的关系。

        何时所知？何时确认？他还知道什么？

        狼妖眼里溢出了微薄的戾气，龇牙咧嘴一开口就露出那锋利的獠牙，看着能一口把人撕碎，看着这口牙，长青博觉得自己是在刀尖上行走，如履薄冰，但是还是要努力镇定不能显示出自己的害怕。

        两军对峙，气势上不能输。

        狼妖开口，声音如无常夺命时晃动的锁链声：“看来你去过莫连谷附近，他活动的范围一向不会太远，如果你去过，那么你就应该是看见我们了，为什么我会没有发现你？”

        长青博心里一惊，大意了，如果自己一开始表示不知道他的目的，他可能还会看在我虽然无意中带走了他的孩子但是我拥有关爱幼小的纯良秉性以及一昏倒就失忆的特点放过我一马，看来现在晚了。

        长青博后脑勺冷汗直流，不能让自己父母留给自己的东西暴露出来，这是他最后的底牌。长青博道：“这个孩子是我在云鼎山采药的时候看见的，以为是谁家孩子走丢的，当时他的手上握有狼毛，我看那个狼毛比一般狼毛要粗壮光亮很多，所以我怀疑这是这个狼毛和妖怪有关，然后去问了武师，他回答说有点像，但是不确定。今天看到你来，我就确定了。”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滴水不漏，结合长青博今晚和严无归私下里说话的行为确实可以进一步确定，但是狼妖心里还是疑惑，想从他的表情和话中看出一点端倪，长青博的表情此刻显得过于镇定，话又没有什么毛病，狼妖抬头垂眼看着他，眼神里意味不明：“如今我出现在你的面前，你可知这个孩子与我是什么关系？”

        他不就是你儿子吗？你看我和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当我瞎啊。不过这句话肯定不能说出口，他道：“你，是妖怪，妖怪一向吃人为生，但我从未听闻城中有妖觅食，尤其是临沧县还有武师，莫非，你只是不舍得这个口粮，或者你自诩无人能敌所以肆无忌惮来找这个孩子，只是到嘴巴的肉不想放开？”

        狼妖听完哈哈笑了起来：“你可曾见过妖？”

        这个笑声在长青博听来就是表明两个答案都不是，如果猜中了一个，哪里会有这种可笑的笑声。他猛地摇摇头：“未曾。”

        “那你看到我为什么不想逃走？”

        长青博脑子飞速转了一下，想出了一个最完美的答案：“你来的时候，我就知道逃不掉了，我不是你的对手。”

        而后狼妖口吐出一句很惊悚的话：“从你进门的那一刻，就进入了我的结界里，今晚，你无命矣。”

        长青博一直剧烈跳动的心脏这一瞬间感觉停了，身体里的血液也不再流动，从脚到头彻头彻尾的寒冷，他不知疲倦颤抖的手指此刻攥紧了小狼的衣服。长青博抬头看向狼妖的双眼，看出了那双铜铃一般的眼睛里都是轻蔑，笑话。

        “原来，你前面只是玩玩我。”长青博低头暗语，在狼妖的结界里狼妖的听力过人，他听到了这句话，嗤笑了一声。长青博的手慢慢攀上小狼的后背，而后从后面掐住了他的脖子，一副鱼死网破的表情，眼神透着彻骨的寒冷，他抱着小狼慢慢往后退：“你杀我，他也活不成，看看是你救人的速度快还是还是我下毒快。”

        听完这话，狼妖眼底深处迸裂出浓厚的杀意，看着小狼被摁住命运的后颈痛苦难耐，口不顺言的样子，他耐心快要耗尽，心脏紧缩了一阵。他暗中调动着周围只有自己可以看见的结界，不动声色问道：“你认为你可以威胁到我？”

        长青博咬牙切齿：“我认为可以，因为你刚刚第一段话里，说了我们，妖和人那么不一样，如果你真的不在乎，怎么会说我们呢？”说完，另一只手掐着小狼前面的脖子：“如果你不在乎，你为什么不向前？”

        此时，没有绝对的把握狼妖确实不敢轻易上前，他在结界中暗中驱动自己的妖力冲向长青博，却要在近身的时候被他身边一层结界挡住了，好似一个无形钟罩一样罩住两人，让外面的魑魅魍魉近身不得。

        长青博感受到了自己怀里隐玉的震动，知道狼妖攻击过他。他觉得不能耽误时间，现在有震慑住对方的筹码，就要先达到我自己的目的。

        长青博故作凶狠道：“我问你，你和这个孩子什么关系？”

        狼妖眼神凶狠地瞪着他，但是看小狼难受说不出话的样子，小脸憋的通红，喘不上气，也不敢大意，咬牙切齿道：“他是我捡来的儿子。”

        这话听在长青博耳里半真半假，说不定是你杀了他的家人把他当作儿子，但是长青博没有深究，他继续问：“如果你真的把他当作儿子，那么在你眼里，他是属于人类还是你们妖族？”

        这话问的，狼妖感觉受到了亿点点冒犯：“可笑，就算他是无耻下贱的人类，我认了他做儿子，将来也不会允许他回到人类那边，我会让他认可自己妖族的身份，站在妖族这一边。”

        这话仔细一想，长青博觉得心惊，这个孩子如果一直被狼妖他们抚养下去，只怕将来不管是人类或者妖族都不会认可他。“那也只是你的片面之言，让妖族认可一个人类小孩谈何容易，你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庇护他一生无虞，那么你把他捆绑在身边的私心只会害了他。”

        狼妖高大的身躯威严向前，哪怕只是前进一小步，长青博也被这股天生自带的王者气场震慑到了，只觉得呼吸开始困难。狼妖声音回响在结界里，一层比一层高昂：“可笑，让他认可妖站在妖的立场就是害他，那么认可肮脏下贱的人类身份对他就是好的？我自认为妖怪可比你们人类强多了，你们人类欺骗，懦弱，自私，我瞧不上你们任何一点。你说我没有实力，论实力，我在妖族可以排的上前三，只要我不死，谁能伤他？”

        这句话带着绝对的自信，几乎要让长青博内心信服，可是他还是使劲摇摇头：“可他终究是人，不是妖，如果他将来认可自己人类的身份要离你们而去呢？你们会让他离开吗？”

        狼妖冷哼一声，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但是在他盲目的自信里这个可能微乎其微，以至于让他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为了一件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而苦恼简直可笑。

        “离开？哼，离开我们与妖族为敌吗？那我宁可囚禁他一辈子，我们认可的儿子只能，也只有妖族这一个选择，他若将来真的与我们为敌，那便是我的敌人，对待敌人我绝不手软。”

        长青博内心开始不住地打着冷颤，这狼妖的字里行间都带着一股他说不出的可怕，让他发自内心地害怕。他冷静下来问道：“如果他只是选择不站在妖族这一边，却还是与你们一起生活，但是不为妖族效力，也不理会妖族与人族之间的恩怨呢？只是单纯地为你们，为他自己而活呢？到时候，你们会尊重他的选择吗？”

        这句话把狼妖愣住了，他并不懂得尊重为何物，狼妖一开始便在战场中厮杀，而后被派到人间，一呆就是许多年，多到连他自己都记不清的岁月里，自己和两个哥哥一起相互扶持，占山为王，一开始不过是看小狼可爱，想要个玩物而已才勉强同意收留他，尊重，何为尊重，除了自己的两个哥哥从来只有别人尊重我，没有我尊重别人的。妖族生存，讲究成王败寇，若是不为妖，不为妖族效力，那这个孩子也只是个玩物罢了，何须谈尊重。

        他冷笑：“若是不为妖族，就算为了我们我也要他去为了妖族战斗的，如果他真的骨子里有着人类的软弱自私，那我不介意现在就杀了他。以免将来长大了把我的爪子弄得更脏。”

        这话一出，长青博终于知道来自自己心底的胆寒是什么了？人和妖的思维完全不同，王朝讲究中庸之道，凡是不到最后不会走极端，但是狼妖的行事思维非黑即白，如果不按照他原定的方向走，不在同一条战线上，那就会被他视为敌人，不是亲人就是敌人。长青博皱眉低头看着被他掐住脖子的小狼，此时的小狼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一脸无辜的眼神让他手上丧失了力气。感觉到掐住自己脖子的手放松了，呼吸终于通畅了一点，可是小狼却只是看着长青博，明明可以喊叫愣是一声也不吭。

        非黑即白，不是这条路就是另一条路，不是站在妖族的立场与人类为敌，就是站在人类的立场与妖族为敌，如果继续把小狼放在狼妖身边，这样肉眼可见的未来，必然充满了挣扎与矛盾。将来不管他站在那一方，与妖共同生活十多年，哪怕有着妖族亲人但是自己确实是人类这样的矛盾背景，也不会被全然接受，争议和质疑只怕一生不会间断，除非小狼死的时候。

        心脏剧烈阵痛一下，连带着让他觉得自己手都开始觉得痛了。他忍住心痛再次发问：“你们妖有几百年的寿命，而人类最多只有一百年，他陪不了你们一辈子，如果将来他容颜老去，四肢无法行动躺在床上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你们怎么办？”

        狼妖对这个问题觉得可笑，理所当然地回答：“没有价值的废物自然只有死路一条。”

        “那现在呢？”长青博突然嘶哑着声音大喊：“现在这个孩子同样没有价值，他口不能言，双腿无法站立，连跑出来了都还要你们去找他回去，他不同样是一个废物，总归要死，我现在成全他好了。”说完，抬起头来，看向狼妖的双眼充满决绝：“今夜过后你真的会放过我吗？即使你放过我你背后的两个妖大概率也不会放过我的，与其我今日死去，让这个孩子走向一条歧路，不如我两一起死，不过一起走的是黄泉路，碍不到任何人，也不用做什么选择。”

        反正我已经做好了退路，我死之后这个孩子云候一定会救，只是如果今日我俩的命运不相连，只怕没有谈判的空间。

        狼妖从那眼神里感受到了彻底决绝的意念，知晓这人做了必死的决心，他浑身毛发倒竖，猛然摆出戒备的姿势，震怒大吼：“你敢？”

        长青博同样吼回去：“他现在在我手里，我当然敢！今日我活不成他也活不成。如果你想让他活，只有一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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