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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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座渔村,祖祖辈辈捕鱼为生,村中一户人家姓许,家中独子很是争气,十年寒窗苦读,顺利通过院试,考取秀才之名。”
“这许秀才为人愚孝酸腐,对许母言听计从,不敢有丝毫忤逆。”
“一天,许父出海网回大鱼,那鱼生得圆润滚胖,被许父拖上渔船待宰。然而,这时却发生了一件怪事。”
“原本平静的海面风浪突起,巨大的阴影追随着许父渔船,水下传来声声哀鸣!”
顾南枝双手交握,掌心微微渗出汗意,一瞬不瞬地盯着男人束起发冠的后脑看。
“许父行船技术纯熟,心里又怕得厉害,当即调转船头返航,回到陆地以后,还觉耳中怪叫不止!好在那片阴影除了始终跟随之外,并没将船只掀翻,真真是万幸。”
“海…海怪……!”宋柏小声嘟囔。
“许父将鱼带回家中,说来也怪,寻常海鱼上岸即亡,可这条鱼非但离水不死,还不挣不动,任由许父搬运,这可吓坏了许父,不敢轻易杀之,在大缸中蓄了海水暂且养着。”
“适逢许秀才备考乡试,许母集市外出归家,见此鱼大喜,只道杀之熬汤补身,许父附和,当晚便磨刀霍霍。”
“正当将鱼抬上砧板时,怪事又发生了!”
“怎的?”宋柏悄悄攥上男人袍袖,“鱼已经死了?”
“非也,”郁离刻意留有停顿,可谓吊足了胃口,“鱼目溢泪,口中发出婴儿般的啼哭!”
“啊!”“啊!”
两个年纪轻的齐声惊呼,宋柏急巴巴追问:“后来呢后来呢?许家杀鱼没有?”
“别急,诡异的事还在后面!”郁离松松一扯缰绳,将马车驾得稳稳当当,“许母是个悍妇,将吓破胆的许父一推,提刀斩下怪鱼鱼头,顷刻间,屋外风云突变!大雨如注,海风肆虐,宛如势必将房子掀翻一般!”
“许父登时跪地磕头,许母却破口大骂:‘我管你是甚么玩意儿!落到我手里就得老老实实给我儿滋补身子!’接着起锅烧油,将那怪鱼剖肚挖脏,拾掇拾掇搁锅里熬成了汤。”
“这期间,门外风雨声不绝,肃萧之意好似鬼哭!”
顾南枝、宋柏不约而同往厢里挪了一挪,虽是季夏炎炎,可二人皆是寒噤不已。
“之…之后呢……”顾南枝也偷偷扯住郁离衣摆一角。
“之后嘛——”郁离向后瞟一眼小姑娘紧张到发白的娇颜。
“……卖什么关子啊!”顾南枝恼羞杵他一下,“快讲!”
郁离笑得巧黠,弯唇开口道:“这再之后的事,却是平平无奇——许秀才一家享用完鱼汤,居然无事发生,甚至日子还越过越好了:父母身体康健,许秀才也考上功名,娶了隔壁村的渔家女为妻,一家人和和美美生活在一起。”
“啊?”宋柏卸下防备,手也跟着松了,“这就完啦?”面上佯装讥诮,不屑道:“这就是你说的所谓‘怪谈’?我看也不过……”
山路还算宽敞平坦,可偶有一进一出地交汇错车,还是难免产生颠簸。
“几年后,许秀才之妻难产拼死诞下一子,稳婆取出婴儿当即吓晕过去,许秀才、许父许母应声而来,见后也是疯的疯、倒的倒。”
“打那以后,许氏妻元气大伤,又天天以泪洗面,没多久便离世了,许父许母经此一吓双双疯癫,许秀才更是夜夜噩梦缠身,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形同枯槁,而那灾星般的婴孩,早在出生当天就被许秀才亲手扔进大海了。”
“好残忍!”“为何如此!”顾南枝同宋柏听得入神,不自觉将身子前探半寸。
“因为……”郁离存心压低嗓音,而后突然拔高声调,“那个婴儿…长了一张鱼脸!”
好巧不巧,话音刚落,车轮碾过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累得马车整个儿一震。
“啊——!”顾南枝尖叫一声,一个转身钻进车厢再不出来了。
“哈哈哈哈……”
“讲故事就讲故事,成心唬人作甚!”
“好阿柏,轮换我一会儿,容我喝口水润润喉。”
“快去快去!”宋柏接过缰绳,“行到岔路我喊你?”
“好嘞!”郁离弯腰蹭了进来,挨着顾南枝坐下,柔声道:“没事吧,可是吓着了?”
“没,没啊!”顾南枝嘴硬不看他,顺手捞过竹制水筒递给他,“给,喝你的去吧!”
郁离爽声又笑,一仰头喝起水来。
顾南枝偷眼瞧他,本来满脑子人身鱼脑的可怖想象,竟一下被眼前光景摄住了心魄。
晖光融融,车帘轻卷,身旁的男子身量颀长,一手搁在膝上,另一手掣水筒凑于嘴边饮着,修长双腿支在地上,衣袂随风曳动。
不知不觉竟看入了神。
翩翩公子举手投足尽是贵气,正专注扣回水筒木塞,棱角分明的侧脸逆着光看得不甚分明,只那沾着水渍的薄唇反射点点晶亮的光。
不知怎的,顾南枝突然也觉得有些口渴。
“郁哥儿!”宋柏的声音兀得打断少女遐思,“往哪边行啊?”
“来了!”郁离扬声应着,转头将水筒递还给顾南枝,盈盈望她,笑道:“这山不高,行过最后一段岔路,不消两个时辰即可抵达城镇修整,天热,阿枝多喝水。”
“哦…哦……”顾南枝目送他坐回车辕,宋柏贪玩,不肯回舆休息,与郁离同坐一处闲聊路上见闻。
顾南枝往窗边挨了挨,借着徐徐清风驱散脸颊热意,咕嘟嘟灌了几口筒中清水,一呼一吸间满是青竹馨香。
“怎么行小路啊?”宋柏不满,“一看就颠得很!”
郁离口中呼喝,勒转马头驶向稍窄支路,耐心解释道:“此山不高,却广,另条路通往山中,要想出山,快马也须半天,眼下未时刚过,再有两个时辰天就黑了,改道宿在城镇才是上策——不然,你想带着你阿姐风餐露宿?”
“哼!驾稳点,别颠到阿姐!”
“是是是,遵命,小少爷——”
郁离语气无奈宠溺,尊得宋柏神气极了,顾南枝听他们拌嘴,跟着眉眼柔软嗤嗤地笑。
许是下山人少路窄,才行了几步,山壁陡然靠拢,另一边杂草丛生掩映,其下竟是峭峻山崖。
“阿柏,回去坐,路险。”
宋柏乖乖回到舆内,而顾南枝却探坐到前,边扒着木框稳定身形边道:“小心点,我跟你一起看着。”
“放心吧,”郁离目不转睛地关注着前路走势,“来前准备充足……”转而一偏头,以气音说道:“…阿枝应相信你未拜堂夫婿的驾马技术…!”
“谁……!”顾南枝一字既出,慌忙压低声音,含羞带怒地嗔道:“…谁说要嫁给你了……!”
郁离朗声笑开,眉宇既舒又展,显得人丰神俊朗,仿佛将漫野阳光尽收一笑中,恍若神人。
再行出数里,山径愈发逼仄,车轮几次紧擦崖边而过,惊得宋柏再不敢望出窗外,连大气儿都不敢呼一声。
“抓稳了。”郁离目光沉顿,时张时弛地牵拢缰绳,驾车骏马颇通人性,与后头的郁离配合得越来越默契,马车虽晃,却始终稳稳驶过每一处狭隘路段。
“留神左边。”顾南枝所指方向一处山石突出,郁离经她示意提前勒马,终又行过一处难关。
山路难行,天气又热,对驾车人心理、体力考验极大,长时间处于紧绷状态,郁离鬓边屡有汗滴滑下,光洁额上也渗出不少汗珠。
顾南枝一直留意着郁离状态,若在此时有汗滴入眼,风险几何不言而喻,小郡主本不是个会照顾人的,竟也学样掏出贴身手帕,轻轻为郁离拭去汗液。
“奇怪……”郁离忽而蹙起眉心,“这条路险是险了点,但也不是全然不能走马过人…天色尚早,不应该前后无人啊。”
话音刚落,还不等顾南枝回话,三人头顶突然传来隆隆巨响!
郁离一把将马车勒停,大青马不安地嘶鸣跺蹄。
“打雷了?”宋柏从窗探头去看,“天还大亮着,就这么几片云,能下出个什么雨哇?”
轰鸣声渐近,山体簌簌往下落着碎石尘灰,青马愈发挣动,嘶声嘹亮。
“不对!”郁离几乎扯不住缰绳,“看上面!有埋伏!”
顾南枝反应极快,登时从座下翻出伴她走南闯北的银缨枪,坐上车辕抬头望去——无数巨石滚动着从天而降,刹那间已有一块砸在车后近处,强大势能引得地面颤动中寸寸开裂!
“咴咴——!”
青马受惊,缰绳脱手,马车不受控制地向前冲去!
“进车厢!”郁离当即决断,左摇右晃中与顾南枝相互搀扶,一一闪身回到舆厢之内。
“阿柏抓紧了!”顾南枝迅速将银枪横卡在车舆门口,三人并肩共同抵住,避免在庞大冲击下飞身出去。
只可惜青马身背车架行动不便,一开始的暴冲在左支右绌中又消耗了大量体力,再加越来越多的岩石重重摔在四周,眼看着整条山路摇摇欲坠,小小马车隐现穷途末路之兆!
还不算完!
山顶滚石越落越多,大大小小覆盖了马车行进的前后各方,失控的马车驰在其间总归是避无可避!
“啊——!”
面对如此天灾,饶是精明如郁离、英武如顾南枝,端的是别无他法,车上三人骇然连声齐呵,淹没在滚滚轰鸣声中。
山路倾塌,整架马车翻倒,飞速直坠山崖!
震响持续须臾,激起尘烟漫天,顾南枝、郁离、宋柏至此……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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