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谢家祖父所居住的院子离她们不远，程氏稍微安排她们带来的物品如何放置之后，便让祖宅的丫鬟带路到主屋去。

        谢家只有两兄弟，加之如今都带着家人在外边做事，只有谢家祖父一位老人在，平日里都安静得很。

        宋知蔓走近首先便是看到两端屋檐挂有两盏做工细致的蟠螭灯，各自绘有八幅精美的图画，还来不及细看，就随着程氏往里面走了。

        这主屋比外边的院子还要安静，偶尔秋风吹来，还真有些冷……

        老人家已经在堂前等候，屋内四角四盏纱灯都被点燃了，照得屋内十分亮堂。

        宋知蔓可以仔细地看到谢家祖父的眼神，可能是谢家祖父原是顺天府府尹的缘故，未致仕之前看的都是些犯人，如今年长，眼神依旧锐利，让他看起来就有些不怒自威的感觉。

        现在人虽然是老了一些，近日又病了一场，有些消瘦，但身子看着还算硬朗。

        她看着有些害怕，正欲跪在垫上跪下给他磕头请安，头顶传来谢家祖父有些虚弱的声音。

        “都是自家人，没有外人在的场合不必磕头。”

        “你们一路上也辛苦了，已经安排好了膳食，吃完饭之后就回去休息吧。”谢家祖父说完便起身带着她们到另一边用膳去了。

        可能是老人家太久没有见到后辈，在桌上也叨叨絮絮地说了些，主要还是针对宋知蔓的提问，譬如看些什么书，会做些什么女红。

        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原还以为会是个少言的老古板呢。但也难怪，这原来的宝珠也有好些年没有到这通州了，老人家牵挂儿孙话总是多了些。

        待她们要回去时，谢家祖父让他身边也已经头发花白的老奴拿了个小木盒子来，谢家祖父接了过去递给宋知蔓。

        宋知蔓微微看了程氏一眼，程氏点头，她便伸手接了过来。

        “这是你祖母之前留下的，你留着吧。”这木盒上刻着些花纹，雕刻得很深，放在手中有些膈手，但拿着并不重。

        她向谢家祖父行了个礼，便随着程氏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等她回到自己屋里，才把抱在怀里的木盒子放在桌上。刚在谢家祖父面前，她没好意思仔细看。

        现如今四下无人，自己在灯下仔细打量，光是这木盒就已经价值不菲，是一整块的香楠木中间挖空做的，料子用得十分实在。盒子上的正面是盛开的雪梅，打开之后发现里面还刻了几丛翠竹，雕工深厚，栩栩如生。

        只是看起来已经是有些年岁了，想来也是，毕竟是谢家祖母留下的。她小心翼翼地把黄铜铸的锁扣打开，发现里面放着的是个上等的羊脂玉手镯，在灯下上玉质格外细腻。

        这…实在是有些贵重了。

        她之前听程氏说过她长得极像谢家祖母。

        她想这应该是谢家祖母留下的饰物了，她听周妈妈说过，谢家祖母在她还没有出世的时候就去世了，当时她的父亲和伯父已经成亲，谢家祖父没有再续娶的打算，留在身边的是两个原就在谢家的姨娘。

        近两年两个姨娘也去了，这偌大的祖屋里只剩下谢家祖父一人，平时谢家祖父就在自己的院子里修撰藏在家中的珍本，也算是老来有些乐趣，又能让这些珍本流传于世，这是极好的。这般过日子，也已经十几年过去了。

        她拿着镯子在灯下端详了一会，路上奔波劳碌，现也有些困了。她小心地把镯子放回原来的盒子里，再用绸布盖上，放到她妆奁的最底格。

        许是路上她真的太累了，一夜无梦，等清早见青进屋来唤她时，她才发觉天已大亮。

        昨夜里谢家祖父已经让小厮来传，不用每日到主屋给他请安，于是今日她们用完早膳后只需要到祠堂祭拜祖先即可。

        饭桌上，程氏也没有问她昨夜祖父给她的是些什么。

        她想了想，还是开口和程氏说道：“母亲，昨夜祖父给我的是一个极好的羊脂玉镯子。这是不是有些贵重了？”

        她有些不安的看着程氏。程氏想了想，笑道：“你这丫头慌什么，既然是你祖父给你的，你收着就好，这是老人家的一番心意，你好生对待就好了，莫要辜负。”

        既然程氏这般说了，那她也只好收下。待用完膳出门，刘妈妈已经在院外候着。

        谢家院里有个山石堆砌的花园，如今是秋天，正是美人蕉花开的时节，红绿相映，虽没有春天百花那般芳艳，但绿色中夹带几朵鲜红，自有一番独特美感。

        再穿过八角拱门，两道游廊中间有个小潭，里面养着几尾颜色极好的鲤鱼，一尾一尾都长得极肥硕。人一走过，它们受了惊吓，翻身一跃激起好大的水花。

        潭里又放有几块巨大的太湖石，山石上又攀附了些水生的藤蔓，日光透过水面，波光潋滟。

        一行人再拐个弯，走进右边的朱红色走廊，随着走廊走上一会便到了祠堂。

        谢家祠堂里供奉的是谢家历代祖先，祠堂正门的两旁各有一石鼓，四处的屋壁都刻上了石雕亦或是彩绘。

        她粗略地看了看，里面有二十四孝里的“卧冰求鲤”、“亲尝汤药”、“百里负米”，还有一些她看不出是什么典故的。

        她提起自己的裙摆，跨过高高的青石门槛。在谢家先人的牌位下，她望着这祠堂，有一种自带的威严肃穆。

        拜祭各位谢家祖先后，她回了自己院子，想着如何才能尽快到扬州打听到舅舅家的消息。她回屋前问过程氏，程氏说还得等到谢复回来。

        这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翻来覆去放心不下，都快把这祖屋走遍了，总算是等到谢复将要回来高邮的消息。

        原来谢复和同书院的学子一同到了扬州之后，又跟着远房的表哥去了一趟应天府，才会晚了几日回来。

        宋知蔓知道谢复两日后归来，那天便早早起来到了程氏的院子，借口说是和程氏品茗尝高邮的点心。

        她心不在焉地时时往外望着，心里着急，想着怎么还没听仆人来传。

        程氏放下茶杯，装作怒道，“我说你今日怎么特意起了个大早，有这兴致来陪我喝茶，原来你是来我这等你兄长的消息呢！”

        宋知蔓赶紧放下茶杯，嬉皮笑脸地走到程氏身旁，替程氏捏捏肩膀。程氏点了点她的额头，笑她鬼灵精。

        “母亲”

        一直等到快晌午，谢复才到程氏的院子里来，谢复人还未进门，洪亮的声音便已经传到屋内。

        宋知蔓寻声抬头，在明媚刺眼的日光下谢复一身晶石紫暗横纹的直身走了进来。

        谢复似乎长了些个头，面貌上更多地是像谢慜。

        进门后谢复先向程氏行礼，宋知蔓变成谢宝珠这些日子以来，并未多见这位兄长，一是谢复常住书院，二来她也怕被这兄长看出不妥，少与他单独相处，实在说不上亲近。

        这次迫不得已为了再见到舅舅，只好豁下心去，求他带上自己一同去扬州。千盼万盼，谢复如今终于到了，她却拘谨起来，只在旁边偷偷打量，并未上前。

        “你这猴子倒是贪玩，你恒表哥有公务在身，你还缠着他捣乱，真是胡闹！”谢复这人性格并不像她前世所见的书院男子那般讲究儒雅风度，反而多了些江湖豪气，性子直爽。

        “母亲莫气莫气，我这也是正好遇见恒表哥，才随着他一起，也好长长见识。”谢复低头作揖道。

        “再说了，恒表哥也愿意让我跟着，他还夸我做事沉稳了呢”

        “圆圆咱俩才多久未见，怎么见了你哥就变得生分了呢。”谢复进门便注意到了这亲妹妹，见她半天不与自己说话，装着面上不乐的样子低头叹气道。

        “亏我还给你带了礼物。”

        宋知蔓觉得这谢复还有些小孩心性，只好顺着他的心意，上前喊了兄长。

        谢复才嬉皮笑脸地招呼宋知蔓过来，又让自己的小厮把一个大木盆抬了进来，木盆里装着一层快化没的冰渣，中间又套了个小木盆。

        她蹲了下来凑近一看，原来是几尾小鱼，共有六条，都是少见的花色。她拿过小厮手里的小棍挑拨着，有趣得很。

        “我就知道你准会喜欢，这可是新从倭国带回来的鱼种，可花了我不少银子呢。”

        “那真是知我者莫过兄长也，多谢兄长为小妹花上重本了。”宋知蔓向谢复道了谢，让见青见绿仔细地端到她屋里养着。

        “好了，现如今回来了就莫要再到外去，待些日子便一起随你父亲到顺天府。”程氏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又接着说：“你恒表哥呢？他这次可随着你一起到高邮了么？”

        谢复刚坐在一旁喝下一口茶水，回程氏道：“恒表哥说他还有些事要办，过些日子才到高邮来，到时候和我们一起去顺天府。我刚才已经先到主屋和祖父说明，祖父让人把恒表哥的院子收拾好了。”

        程氏和谢复交谈客人到来的事，她在旁边听着似乎这位恒表哥和谢家多有交情。

        但程氏娘家的表兄弟都比谢复小，应该是远房的亲戚，她倒是未听说过。

        今虽秋风习习，但谢复刚下马就去到主屋和谢家祖父请安，后又赶着到程氏这来，现如今额上都出了些汗。

        程氏看着也不忍心多加斥责，只叮嘱了几句，便让他先回屋梳洗一番。

        谢复走后，程氏看宋知蔓满脸不解，便解释说，“看你这样子，定是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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