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小镇覆灭

镇中很快就起了骚乱,漆弈一行人混入其中倒没有像白天那么扎眼，但因为格格不入的装束还是会引起一些注意。

        只不过镇上的人为了逃命，并不会花太多心思在他们身上,赶紧回家卷了财产就准备逃命。

        等漆弈等人来到阴阳观附近时,火光已经彻底把黑夜照亮。

        他们远远便看到木制建筑烧出滚滚浓烟,一块又一块被切割打碎的金像被运输出来,在团长的笑容里运上车。

        九龙墙被拆塌，墙上金龙九子更是被扣下成了支离破碎的“尸块”；屋檐上的神像直接被轰塌，像泥石流一样滚落，只剩下不值钱的根基，全然没有白日里的模样。

        不过是几个小时不见，那神圣的阴阳观便不知所踪,只剩下火焰和火焰里闪烁的狰狞面孔。

        “你们会遭报应的……会遭报应的！”

        凄怆的哭泣声响起,最后终结在一声枪响中。

        江进宝猝不及防被吓得抖了一下，转头便看到陶老爷倒在地上，眉心漆黑的枪眼里还冒着黑烟。

        他死不瞑目，倒下之后犹注视着团长的面容，眼里不甘与愤怒像是要形成实质。

        但团长看习惯了这种眼神，漫不经心地抽着烟又开了几枪,直把那脑袋打碎了才催促手底下的人动作快点,赶紧把大殿里最豪华的三座神像搬出来。

        底下的人自然照做，蝗虫过境一般清理完外面的值钱物件后冲进大殿之中。

        看着外面废墟,江进宝忍不住咬牙切齿：“拿值钱的就拿，为什么要把其他的也毁了？这座道观还拥有很多历史底蕴,怎么可以就这么毁掉？”

        陶滦盯着死去的陶老爷凉凉道：“历史底蕴和他有什么关系？热衷战争的人怎么会在意这些？历史底蕴能让他胜利吗？”

        “那也不该,毁得这么彻底。”

        “因为不在乎,而且,”陶滦的目光转向团长，“毁灭的快感远大于小心翼翼的保护。”

        这时，漆弈突然灵光一闪：“我们现在能看到他们，说明这群人也死在战火之中。”

        临安瞬间理解他的意思，跟着说：“我们跟踪地下党的时候，也没有发现‘存在但看不到’的人。”

        叶碎接话猜测：“也就是说，所有人都死了？两败俱伤？”

        话音落下，漆弈瞬间转头看向后方昏暗的天空，斩钉截铁道：“不，肯定还有第三方！”

        江进宝和陶滦面面相觑：我们是不是有点格格不入？

        漆弈认定这场灾难还有隐藏在暗处的第三方存在，一行人便开始在动乱中搜寻寻找线索，因为这个“第三方”，很可能与灵异领域的规则有关。

        虽然在撤离阴阳观，但江进宝手机仍在拍摄这个团打砸的场面。

        临走时，他正好拍摄到三只巨大的神像头颅被抬出。

        而这一眼，让他心头一震——

        白日里慈悲相微阖的双目在此刻彻底合上，眼角流下刺目血泪，在火焰燃烧下干涸发黑；两座凶恶相面目更加狰狞，宝石做的猩红眼里是滔天怒火，几乎要将阴阳观给吞没。

        江进宝看得浑身发寒，那群士兵却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依旧喜笑颜开地搬动神像头颅，将它们塞进木箱运上车，准备卖个好价钱。

        再之后的事情他就没看到了，只是脑中时不时闪过那两道血泪觉得非常不安。

        在寻找“第三方”的路上，骚乱的人群在逃窜，但真正离开镇子的人并没有多少。毕竟他们虽然畏惧战火，但似乎也知道这支队伍只图财不随意害命，只躲藏起来期盼麻烦不要找上自己，军队拿到东西自然就会走了。

        至于阴阳观……

        死物哪有活人性命重要。

        漆弈认为自己猜得没错，虽然这里那种宗教的氛围看似浓重，但这群镇民显然只把其当做一种娱乐而不是真正的信仰，平日里图个心安祭拜祭拜可以，为阴阳观被毁扼腕叹息也可以，但是，为了它死？没必要。

        家家户户都紧闭大门躲避灾难，倒是更容易让漆弈他们发现不对劲的人，也让对方发现他们。

        同一条街上，两拨人遇上。

        临安手下的那个贴纸女队员一眼认出，前面混在人群的几个人是地下党，似乎在探查情况然后回报。

        而地下党们也看到特立独行的他们，瞳孔一缩后顿时不着声色准备离开。

        漆弈等人没有阻拦，但跟了上去。

        这么多人跟着，地下党几人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几个眼神动作交流后分散开来，走向不同的方向准备误导他们。

        可临安连他们老巢在哪里都摸清，又怎么可能被这小伎俩骗了？他果断跟上了走正确道路的人，搞得那人察觉后脸色微变，走路时腿抖了一下。

        不过这人好歹也是个专业的地下党，只慌乱了一瞬就恢复冷静，转身拐进一个小巷子，走入错误的道路。

        然而就在临安准备带人跟上的时候，突然听到这大街那头传来了熟悉的奏乐声。

        唢呐一声响，铜钹与铃声叮当，雄浑吟唱伴呵。

        乐声冲天，响遏行云。

        阴阳观被毁，但充斥庙宇香火的乐声响彻天地。

        在黑夜之下，他们看到一只和白日表演相同的队伍前来，身着五彩斑斓，脸上戴着各色诡异，舞动跳跃，让铃声震荡空气。

        这只队伍无论是乐声还是舞姿都和白日一样，只有一处不同——

        头顶跟随而来的深沉阴云。

        阴气。

        所有人都感觉到有阴气扑面而来！

        那冲天阴气来源于队伍最前方那三只，头顶焚香问路，手中漆黑法器，脚下步踏罡斗的巨型木偶。

        香烟缭绕，红光闪烁，漆黑阴云之下，领队的木偶比起之前的神圣瑰丽，明明是同样的外表，此刻却只剩下邪气肆意。

        飘带舞动，凶恶相愈加狰狞，就连那慈悲相俊美的脸上也透着浓浓的嘲弄。

        三双远比人类要大的眼睛直勾勾看着街道上的漆弈等人，眨眼间，眼中红光几乎破体而出！

        极为强大的压迫力从队伍涌出，连空气温度都骤然下降十几度，脸上的绒毛都要结出冰碴，好似要顺着毛孔钻进皮肤里将血液一同冷冻。

        这只队伍，实在太诡异了！

        江进宝放大手机画面，重点拍摄那阴气最重的三个木偶，竟然看到木偶宽大服饰之下有三双青白人手正随着踏步的动作软绵绵晃动，好似粗麻绳。

        之前他便了解过，这种木偶内部有机关，内里有人手操纵才能动作。

        可眼下，明明没有人手操纵，木偶却依旧眨眼动作，神情惟妙惟肖好像活过来一样……或许，这些“木偶”真的活了！

        江进宝连忙把自己的发现说给漆弈听。

        漆弈眯眼扫了一遍，直接说：“全死了。”

        全死了。

        这支队伍所有的表演人员全部死了！

        阴气逼近，队伍与乐声也越来越近！

        漆弈他们清楚，“第三方”终于出现了。

        只见街道两侧有人家被这乐声吸引打开门窗查看，发现是表演后一头雾水，忍不住询问或者提醒，现在这个时候表演有点不大合适。

        可是那人的话刚说出口，队伍中一个面具动了。

        随后面具上的五官扭动狞笑，猛然飞出原本附着的那张面孔，拉下无数血丝皮肉。

        面具之下的那张脸血肉模糊还蒸腾着热气，看样子似乎才死不久空洞的双眼直勾勾盯着说话男人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恶毒与嘲笑。

        而这恶鬼面具飞舞着粗糙的毛发冲了上去，附着在男人的脸上！

        只见面具与人脸贴合的瞬间，面具内侧猛然伸出一张，鬼脸张开血盆大口，朝着这人狠狠咬下。尖锐的牙齿瞬间分离皮肉，连骨头都在顷刻间被咬为两半。

        刹那间，鲜血四溅。

        “啊啊————！！”

        男人当场瘫倒在地，凄厉的惨叫几乎盖过乐声，吓得其他人又重新关窗。

        可已经来不及了。

        这次队伍的目标正是他们。

        音乐声仍在继续，这只庞大的队伍开始分散走向道路两侧。

        凌乱的铃铛声中，无数面具一个个腾空，穿透木制窗户破入家中开始屠杀。

        木屑飞舞之中，鲜血与惨叫充斥了整个冰冷的夜色，甚至让这极寒温度都应让热血浇筑而变得温暖。

        人们呼救、逃窜，然后被杀害。就连刚刚被漆弈等人跟踪的地下党都未能幸免，成为诡异面具的猎物。

        人们被杀害，从尸体中浮出的却不是浑浑噩噩的冥鬼，而是积怨许久的厉鬼。

        它们不过是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毕竟之前所谓的“人类”模样本就是假象。

        队伍为首的三个巨大木偶人在前进，似笑非笑的看着漆弈一行人。

        漆弈感觉他们的熟悉，想起来这种气息他白日里在那三个请神上身的男人身上感受过。

        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漆弈已经甩出锁链，扣住那慈悲像木偶的脖子，一把将其掀开。

        呼啦——

        阴风刮起，木偶被漆弈甩至一旁，露出下面脚踏罡步的男人——不，更准确来说是男尸。

        男尸的脸上还戴着面具，正是白日里那请神的三人之一。

        白日他被上身时眼神上翻，仍然活着，此刻却已经完全没了生息，露在外面的皮肤呈现不正常的青紫色，似乎请神后不久就已经死亡。

        问题，应当就出在“请神”这件事上。

        他们请来的，或许并不是想象中的“神”。

        “咯咯咯咯咯……”

        突然，狂风骤起。

        混乱之中的房屋门窗开始快速抖动，如同被电击的人体四肢无意识抽搐。

        漆弈听到诡异笑声的瞬间立刻警觉抬头循声望去，竟看到被自己甩到一旁的木偶上身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飘了起来，空空荡荡的下半身在风中晃荡。

        头顶三柱香还未熄灭，也未折断，燃烧着微弱的红光散发烟雾，形成清浅的烟路向前飘去，径直来到漆弈面前。

        挑眉看向鼻尖之前的淡烟，漆弈嘴角勾起一丝莫名笑意，喉结滚动，吐出一句带着笑意的话：“挑衅我？”

        慈悲相眨眼微笑，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张开唇瓣用空洞的上下唇发出更加诡异的奸笑，声音尖细似是女鬼。

        与此同时，另外两个木偶也发出了笑声，只不过嗓音更加低沉雄浑，衬托在慈悲相之后显得气氛犹如结冰海面，冰寒之下是汹涌无底的黑暗和窥伺许久的巨兽。

        阴风更加狂躁，吹得大地都似乎不稳。

        在鬼瘴升起的瞬间，漆弈在三个木偶身上感应到了一闪而过的领域气息。

        于是他直接点名，随后冲向那最特殊的慈悲相；小蝶从车中蹿出，与叶碎陶滦并且二战，对上凶恶二相；临安则带着自己的队员们解决其他小鬼。

        枪声再度响起，消失的却是一只只狰狞嚎啕的恶鬼。

        魂魄消散的光点照亮了这一片的天空、

        混乱之中，江进宝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便老老实实缩在相对安全的角落里继续拍摄。但他并没有放松警惕，而是将早就拿出的凤翅兜鍪紧紧搂在怀中。

        幸好他记住漆弈之前的话，留了这一手。

        另一边，漆弈攻击慈悲相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拼尽全力，因为他并不确定离开领域的方法是不是杀死它们。

        而慈悲相似乎也是知道了这一点，顶着木纹的脸对他露出嘲弄笑意，像是要激怒他。

        但漆弈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激怒，之前那句“挑衅我”算是真心实意的询问。他一边进攻一边感受着灵异领域的规则，想要找到突破之法。

        出乎他预料的是，这慈悲相要比自己想象中的强大不少，木制的身体无论被火烧还是水打都不会被造成任何伤害，像是一个绝对坚硬的保护壳将其中真正的厉鬼保护完好。。

        虽然他没有拼尽全力，但好歹用了七八成力量，哪怕是普通的青衣厉鬼都会捉襟见肘露出疲态，可眼前慈悲相竟格挡得游刃有余，将他一点点引到半空位置，与地面人群拉开距离。

        不好！

        中计了！

        漆弈转头就要冲下去，却看到一只凶恶相已经突破陶滦和叶碎的包围，冲向江进宝！

        原来，这三鬼的真正目标是江进宝！

        他体内那源源不断的阳气肯定没有逃过三鬼的眼睛！

        而这傻蛋还捧着手机拍摄，瞪大眼睛像是没反应过来。

        漆弈以为江进宝必死无疑，心脏猛然一紧，水绿双眼泛上丝丝血红。

        然而下一秒，江进宝竟飞速掏出兜鍪戴在脑袋上！

        呼——————

        古朴强大的气息席卷全场，也将那没有准备的凶恶相吹飞数十米。

        头戴兜鍪的江进宝面容隐藏在黑暗之中，只露出个白皙的下巴紧绷着，似乎神情严肃。

        他将手机关闭收进口袋中后抬头看向空中，与漆弈对上视线。

        熟悉的淡漠眼神。

        强大的阴气从兜鍪中溢出，形成浓郁黑烟流淌在江进宝的身上，快速形成一套盔甲的模样，将他保护的严严实实，也将他的身量整个拔高显得非常魁梧。

        在尸山血海中杀来的凶悍气息涌出，江进宝彻底变成了另一个身处地狱的人，兜鍪之中露出两点猩红的眼光。

        他只要站在那，孤身一人，也是千军万马。

        被甩出的凶恶相滞了一瞬，像是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但很快恢复神色继续向江进宝冲去。

        “江进宝”站立不动，只在凶恶相扑来的一瞬间快速伸手，控制住对方木制双手。

        咔啦咔啦的声音响起，凶恶相被一双手控制在原地无法动弹。

        但凶恶相也不是这么好对付的，周身阴气涌动，朝着兜鍪双眼处扑去。

        它竟是一下就看出了兜鍪的弱点。

        江进宝只得松开凶恶相，后退一段距离，阴气化作一把宽厚长刀向对方砍去。

        叶碎和陶滦都极为熟悉兜鍪上的气息，见江进宝一人就能制衡凶恶相之后便合力缠住另一只凶恶相。

        临安一行虽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亲眼看到江进宝自己戴上的兜鍪，便知道这是自保手段，也没再分心。

        漆弈放下心，转身继续与慈悲相缠斗。

        奇怪的是，慈悲相看到江进宝的手段后并没有失望，唇边的笑意更加诡异，令人捉摸不透。

        漆弈感觉到不安。

        觉得自己正踩在某个虚虚覆盖的陷阱上，只要走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此时，整个镇子已经变成人间炼狱，无论是地下党、抢神军队还是敬神镇的居民，统统死在了这只诡异队伍之下，变成不散冤魂在天地间号啕痛哭。

        “惨……我好惨……”

        一只在炮火中丧失双腿的厉鬼在地上爬行，拖出一条长而蜿蜒的血路。他双手指甲全部外翻，露出猩红的血肉，像正在开枪的处理部求助。

        “求你们……求你们……”

        头盔上带有贴纸的队员静静看他一眼，开枪结束了他痛苦的鬼声。

        砰！

        灵魂消散为光点。

        她似乎听到一声似有若无的“谢谢”。

        但她没有在意，继续陷入混战当中。

        很快，叶碎与陶滦那边首先取得战果，在小蝶的全力一击之下，凶恶相的木偶外壳被击破，崩裂为万千毛躁的碎片飞散空中，露出内里那混沌扭曲的漆黑厉鬼。

        这只鬼像是一团刚刚凝聚而成的云雾，虽然看着浓厚但散发的阴气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浓郁，甚至还没有小蝶强大，最多不过是黄衣厉鬼。

        “怎么回事？”陶滦皱眉，没想到木偶下的本体竟然如此孱弱。

        叶碎也没有想到，但飞快甩出炼制的红绳沉声说：“解决了再说。”

        话音落下，两人联手用红绳困住这凶恶相本体，而后贴符念咒。

        在二重念诵声中，这一团阴气连挣扎都没来得及就崩散消失。

        就在他们电光火石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正在空中与慈悲相周旋的漆弈突然眉心一跳，似有所感低头看向下方，正好看到阴气消散的时刻。

        不对！

        不应该这么容易就被消灭的！

        不安像电流一样从脚心升起直冲脑海，猛然回头看到了慈悲相脸上愈加放肆的笑意。

        “咯咯咯咯咯——”

        笑声响起，慈悲相头顶三柱香陡然加速燃烧，那袅袅青烟铺展开来迅速形成一条宽阔道路冲向漆弈。

        规则的力量袭来，漆弈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宽阔道路穿过，身体却没有任何痛感，只是意识沉沦，逐渐陷入深渊之中。

        刹那间，他脑中有灵光闪过明白了这里的规则——

        这三只厉鬼是诱饵，是让他们坠入领域更深层次的大门，只要打破其中一道，他们就会被规则彻底缠上，落入深层。

        他想提醒众人赶快离开，但已经坠入其中无法再开口。

        意识清醒的最后一瞬，他握紧掌心锁链，与什么产生了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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