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电话是陈敏打来的，陈音佳折身去拿，接通电话。

        “妈妈。”

        那边声音有点嘈杂，陈敏听起来很严肃：“嗯。你现在在家吗？”

        陈音佳跟着正色：“在，怎么了？”

        “你爸出车祸了，在你家那边的海大附属医院。你先去看看，我等会到。”陈敏声音沉稳，语速快但说的很清楚。

        “好。”陈音佳皱眉应下，“你也要来？”

        “嗯，你弟说在抢救，那边只有他跟继母，过去陪陪吧，看能不能帮上忙。”

        看来很严重，陈音佳扭身准备下沙发：“好，我现在过去。”

        姜楷枫听出点什么，她一动就松开她了。

        等挂了电话，他才问：“什么事？”

        “便宜爹出车祸了，在海大附属医院。”陈音佳起身，叹了口气，看着他，“在抢救，我得过去一趟。”

        姜楷枫皱了下眉：“我跟你一起？”

        “可能要待很久。”陈音佳道。

        应该是在紧急抢救，手术不知道要多久，万一要是出了事，恐怕要到明天。

        他点头：“我知道，我陪你去。”

        陈音佳犹豫了一下：“那你先回去换身衣服，晚点去医院再找我。”

        她下意识觉得他现在这样不能穿出去见人。

        “好。”姜楷枫失笑一瞬。

        等陈音佳换好衣服，他们一起下楼。

        本来是打算分别开车走的，但陈音佳到底是被牵动了一点情绪，很浮躁，也不敢自己开了，就让姜楷枫送她。

        姜楷枫送到医院，在她下车前牵住她的手，摸到她指尖微凉。

        “没事，冷静点。”

        他声音温缓，让陈音佳意识到自己太紧绷了。

        “可能是没经历过。”她自嘲地笑，反握了一下姜楷枫的手，“先上去了，你等会来带点吃的吧，估计晚上会饿。”

        “好。”

        -

        电梯旁边就是家属等候区，时间很晚了，人不多，陈音佳一眼看见坐在椅子上的陈因年。

        少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在手术室门口转的何姨先看见了陈音佳。

        “音佳。”何姨哽咽着小声叫了她，快步走过来。

        陈音佳看了眼闻声抬头的陈因年，又看向何姨，轻声安抚：“何阿姨，我妈妈等会过来，您别着急。”

        跟往日的温柔得体不同，何姨有点狼狈，擦了下眼睛，声音有点抖。

        “不好意思音佳，这么晚。因为太突然了，你爸爸的亲戚都在老家，我也不认识能帮上忙的人，只好找你们了。”

        这是在为打扰了陈敏道歉。

        “没关系。”陈音佳温声安慰。

        陈敏做的是制药企业，跟静海市很多医院都有联系，有关系在总归好办事。

        虽然出事让前妻来帮忙不太妥当，但毕竟是人命关天，也就顾不上妥不妥当了。

        何姨哽咽着：“谢谢。”

        陈音佳摇头，问：“是什么情况？”

        “司机今天放假，他自己开车回家，结果跟一辆面包车撞了，说是意外，他秘书在办。”何姨深吸一口气，可眼里还是泪意，“人在抢救，医生说是脑出血还有骨折，只通知有危险，其他的不知道。”

        “昕昕呢？”

        “在家，保姆带着睡了。”

        陈音佳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抱了抱她。

        何姨擦了下眼角，深吸一口气：“没事，你陪陪因年吧，他只听你的话。我去那边等着。”

        她示意坐在等候区那边的陈因年，回抱了一下陈音佳，转身回到手术室门口。

        陈音佳走到陈因年旁边坐下。

        少年压得住，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很沉默，手交握在一起，右手上缠了几圈纱布，隐隐还渗着血。

        “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陈音佳搭上他的肩，感受到他身体有点紧绷，按着他的肩揉，慢慢他就放松了。

        “怕你还在酒店没回来。”陈因年答。

        她问：“手受伤了？”

        “……他砸的，今天中午跟他吵架，他直接扔了茶杯。”

        “怎么回事？”陈音佳皱起眉。

        “不知道，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

        陈音佳不说话了。

        “姐。”陈因年喉头滚动，压着声音，“我其实很讨厌他。”

        姐弟两人都不喜欢叫他名字，更不喜欢叫他爸爸。

        陈音佳顺着他的背：“嗯。”

        只不过再讨厌，也是他朝夕相处的，不可能希望他真的死了。

        她弟弟其实是个很心软的人。

        手术室前很安静，浅灰色地板砖倒映出惨白的灯光，旁边大屏上显示着患者的手术进行状态。有家属在等候区坐着，也有人坐不住，像何姨那样在手术室门口来回走。

        何姨是个很温柔的人，陈音佳偶尔窥见她跟陈父的相处，会觉得她太迁就，可去看她神情，她本人又是高兴的。

        她跟陈父才是合适。

        陈父大男子主义很重，在陈音佳中考那年他试图插手她未来时，陈音佳就明白父母为什么离婚。他们或许是爱过的，但他不可能忍受陈敏那样有想法的人成为余生枕边人。

        有很多次，陈音佳想，幸好陈敏坚持离婚了，不然大家只会一起更痛苦。

        像被绑在他身边的陈因年。

        身边的少年垂着头沉默，纱布在他手上缠绕了一圈，看起来是不小的伤口，他提起来却轻描淡写的，像是习惯了。

        以前陈音佳也跟陈父动过手，被扇过耳光，吵过的架更是数不胜数。

        也许是因为他们身上都流着陈敏的血，他们跟陈敏一样，无法与那个人共存。

        身后传来一点动静。

        陈音佳没注意，直到有人在她身边停下，她才抬头。

        医院安静炽白的灯光下，姜楷枫整个人还是浓墨重彩的感觉，难以忽视，可能是因为他穿了一身黑，里面毛衣也换成高领，看起来气场很强。

        对视片刻，姜楷枫将手里的袋子给她，指了下手术室前的何姨。

        “我去打个招呼？”他轻声问。

        陈音佳回过神点头。

        看他抬步过去找何姨，陈音佳翻了翻他刚接过来的塑料袋，里面是面包蛋糕，还有喝的。

        陈音佳把矿泉水递给旁边陈因年，自己开了瓶香蕉牛奶，还是温热的。

        手术室门口安静又压抑，姜楷枫跟何姨说完话，回到陈音佳身边。

        陈音佳抬头看他：“这么快过来了？”

        “没回去，旁边有商场。”姜楷枫在她另一边坐下，顺手揉了把她头发，“我怕晚点来你要哭了。”

        陈音佳拍掉他的手：“我又不像你。”

        还行，比送来的时候情绪稳点了。

        姜楷枫笑笑，收回手：“你爸怎么样？”

        “阿姨说在抢救，进手术室一个多小时了。”

        刚刚来的时候还有点慌，现在陈音佳反倒冷静了，不知道是太没有实感，还是真的对这个父亲没有感情，她自己也茫然。

        周围太安静，有点窒息。

        陈音佳跟陈因年说了声，拉着姜楷枫去别的地方。

        静海冬夜冷得刺骨，陈音佳却拽着姜楷枫找到了一个露天阳台。

        夜色如墨，医院楼下是星星点点的医护站灯光，还有偶尔路过的车辆，不远处是一个商场，灯光照亮广告海报。

        陈音佳拉上了羽绒服拉链，手缩进口袋里，望着下面，漆黑的眼里映着点点璀璨的光。

        阳台不大，姜楷枫站在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却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姜楷枫把手伸进她口袋里，里面有暖手宝，很暖，但她手还是有点凉。

        他握住她的手：“别担心。”

        比起表义，这句话更多是安慰。

        “唔。”陈音佳应了声，然后摇摇头，“也不是很担心。”

        她说话时形成一团白色的雾，很快在夜色里慢慢消失。

        “很奇怪，我并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在他生死不明的时候明悟过来我有多舍不得他。正好相反，我很清楚自己对他还是没感情。”

        陈音佳转头看向姜楷枫，触及他包容的目光时又垂下眼，声音很轻。

        “我只是没有讨厌他到想让他死。”她道，“但真死了我可能也不会哭。”

        姜楷枫在她口袋里握着她的手，另只手摸上她的脸，曲指去蹭有点凉意的脸颊，没说话，无声透出温和。

        高中时姜楷枫就知道她父母离异，而她很不喜欢自己的父亲，至于更多的，陈音佳没说，他当时也没立场多问。

        “跟我讲讲吗？你和你爸爸的事。”他低声问。

        他们挨得近，陈音佳索性靠到他肩上，说了声好。

        “他们是我八岁那年离婚的。虽然跟妈妈一起，但我也会跟他见面。他是很典型传统家长，明明没养过我，但很想管我。”

        她声音平平淡淡，像讲故事一样，但没什么逻辑，想什么说什么。

        “中考他想给我选学校决定未来，高考想给我选志愿，还擅作主张把我带去跟学校教授吃饭。后来知道我去英国回来从事漫画，他说很不满意，说，你妈怎么能让你乱来。”

        陈父这样的人，总是自以为是为别人好，但他的好就是管控和束缚，对陈音佳来说太廉价也太多余。

        姜楷枫很安静地听，从她的脸摸到后脑，在她罩下来的羽绒服帽子里，摸头给她顺头发。

        这姑娘头发软，人也软，但脾气很傲。

        顺毛哄还差不多，要是想替她决定什么，怎么想也不可能被她喜欢。

        “我跟他经常吵架，也打过架，没什么好的回忆。”陈音佳道，“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爱我。不过这也不是很重要，毕竟我好像也不爱他。”

        说着，她笑了下：“这么说是不是不太好。”

        晚上其实很冷，但姜楷枫是热的，陈音佳额头挨着他温热的脖颈，头发扫过姜楷枫喉结，很痒。

        他偏了下头，却在听到陈音佳的话之后，又低头凑近，吻上她的眼睛。

        “不会。”他道，“想什么说什么。”

        他吻得很轻，落在眼皮上有点痒。

        陈音佳笑了下。

        “你是不是，跟陈因年有点矛盾？”她问。

        上次去家里见面的时候就不太对，刚刚也没有打招呼。

        “没有。”姜楷枫双手环抱着她，“他大概是觉得我抢了他姐姐。”

        这个答案有点意外但又不算完全意外，陈音佳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冬夜风寒，但也很能让人冷静。

        待了会，她感觉冷了，才跟姜楷枫一起进去。

        手术室门口还是很安静，有护士出来叫人，那个瞬间躁动了一下，但很快又安静下来。

        陈因年看见他们回来，对陈音佳道：“妈妈刚才到了。”

        陈音佳一愣：“在哪？”

        “去见院长了，她说等下再过来。”

        “好。”陈音佳点头。

        重新坐下之后，周围有人，陈音佳也没再跟姜楷枫说话，只是他握着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按揉。

        周围太安静，陈音佳套着羽绒服，温软暖和，很容易就困倦了。

        陈音佳参加了一下午颁奖，到家又跟姜楷枫胡来那么久，确实是累了，不知不觉就闭上眼。

        “困了？”姜楷枫捏了下她的手。

        他出声，陈音佳才发现自己都闭眼要睡了，揉了把脸，拽了拽他胳膊。

        “下来点，给我靠会。”

        姜楷枫依言滑下去一点，陈音佳掀起卫衣帽子罩住头，然后羽绒服盖身上，一只手还搂着他的胳膊，头靠在他肩上阖起眼。

        倒是会睡。

        那边陈因年看过来一眼，见她已经找好姿势靠着了，便收回视线。

        姜楷枫一只手给她抱，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因为长时间不动自动灭屏了。

        他注意力都在陈音佳身上。

        她抱着他一只手，胸部压在手臂上，整个人被羽绒服盖在下面，头也被帽子兜住，呼吸渐渐平稳轻缓。

        小孩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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