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十月底，天空澄澈，气温骤降。

        今天是楚世溪结婚，地点定在伯伦酒店，陈敏临时有事，于是只有陈音佳一个人来了。

        她穿了件驼色大衣和白色阔腿裤，此刻正在酒店地下停车场里绕圈。

        因为她那见鬼的方向感，停车后愣是找了十分钟都没找到该从哪里乘电梯。

        站在原地，陈音佳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头顶指示牌，没看明白那个箭头到底是指向这个岔路口的右边，还是前面那些岔路口的右边。

        一辆车从后面驶来，陈音佳往旁边让了让。

        她正想着要不随便拦辆车问问路，这辆黑色suv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车窗降下，停车场的灯光照映出一张熟悉的脸。

        姜楷枫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深色衬衫袖口挽了起来，露出的手臂线条流畅，他眉眼神情惯来漫不经心，此刻有点见着了她的惊讶。

        “你怎么在这？”姜楷枫问。

        陈音佳摊了摊手：“迷路了，找不到怎么上去。”

        姜楷枫失笑：“陈音佳，你这本事一般人还真学不来。”

        他看过来，唇边勾着点弧度：“上车吧，正好一起。”

        反正是顺路的，陈音佳拉开副驾驶的门上车。

        “劳驾姜哥了。”

        姜楷枫轻哂，见她系好安全带，继续往前开。

        “你车停哪了？别等会下来找不到车。”

        “d513。”陈音佳无奈，“我只是方向感不好，又不是傻子。”

        停好车，姜楷枫带她七拐八绕地找到了电梯间入口。

        他还顺便给她指了指，她原本停车的地方离这个入口不过是一个拐角的距离，站在这都能看见她的车。

        陈音佳被自己给弄笑了：“你说得对，这也是种本事。”

        “你还挺骄傲的。”姜楷枫看了她一眼，不敢恭维。

        电梯空间不小，装潢低调却奢华，他们仍是各站一边。

        姜楷枫今天穿的是一套西装，深色衬衫外面是米色外套，手表银色，整体色彩偏成熟。

        但他领口敞开，露出那条银项链，袖口挽起，连西装都被他穿出一股痞气。

        好像这人不管怎么穿，那身气质都压不住。

        婚礼宴厅很大，单独一层楼，主打浅蓝色，用的花都是蓝白冰淇淋玫瑰。

        从电梯出来，绕过走廊，看见整个婚宴布置时，陈音佳眼睛也亮了亮。

        她问：“世溪说酒店是你家的，婚宴策划也是吗？”

        “是。”姜楷枫懒洋洋的眉眼间挂着笑意，“很喜欢？”

        “很好看。”陈音佳道，“有机会结婚的话，找你们策划。”

        “……”

        姜楷枫舌尖抵了下牙齿，又好气又好笑。

        “行，有机会的话。”

        进了宴厅，姜楷枫去跟认识的圈内长辈打招呼，两人座位不在一起，便就此分开了。

        宾朋满座，华丽浪漫的布景令人难掩羡艳。今日赴宴的人多了，难免掺杂些利益，但起码仪式时，大家是真心祝福着这一对新人。

        等白色拖尾婚纱的楚世溪跟新郎从台上离开，服务员开始上菜。

        宴厅内人声嘈杂，前面几桌都是新人父母的生意伙伴，频频走动交谈。

        陈音佳这桌都是高中同学，好几个都是国庆才见过的，聊得开。

        “姜哥家的酒店吧，菜式都蛮好吃的。”

        “哈哈哈，下次办宴会找姜哥啊，叫他给你开后门。”

        “别说，我真看上隔壁那栋楼的宴厅了，过两个月就开年会了，我还要找场子。”

        都是熟人，大家边吃边聊，没什么顾忌。新郎新娘来敬过酒，气氛更加活跃了些。

        正跟身边的姑娘聊着天，陈音佳被拍了下肩，回头看见来人，她难得愣住了。

        几日前在对方过寿时见过的陈父，一身西装酒气站在她身后，示意她过来。

        “来，带你去见一下人。”

        陈音佳有点懵，她都不知道陈父今天也在。

        拜托女生帮忙看一下包，陈音佳起身跟上去，路过中间几桌时，原本在跟人说话的姜楷枫侧过头，目光跟着动了动。

        陈父将陈音佳领到前面，笑着跟一位男人介绍：“陆总，这就是我之前说的女儿，音佳。”

        然后又跟陈音佳说：“这是你陆伯伯。”

        让她叫伯伯而不是陆总，显然是作为他女儿介绍出去的，而不是作为陈音佳。

        “陆伯伯。”陈音佳笑得乖巧。

        陆总看起来跟陈父差不多年纪，看向陈音佳的目光里慈祥居多，还有些长辈似的不着痕迹的打量。

        “音佳啊，经常听你爸爸提起你，没想到长得这么漂亮，听说还是伦艺毕业的啊？”

        她点头。

        “嗯，对，在伦艺读硕士。”

        “是在国内读的本科对吧。”陆总说，“在外面一年什么感觉？会不会不习惯？”

        “还好。室友都是中国人，也没什么不习惯的。”

        她回答得太简短，让人不好接话。

        陈父笑着道：“你陆伯伯的儿子跟你差不多大，在帝国理工读研，正好快毕业了，准备年底回国。”

        哦，原来如此。

        陈音佳突然觉得她是不是得去求个签，总觉得这个月桃花运有点旺。

        还是说，年纪到了，就会遇见各种这样那样的相亲场合？

        聊了这一会，陈音佳是看出来了，陈父也没别的意思，只是刚好生意伙伴家有个同龄异性，便想借着让孩子相处的机会拉近一下关系。

        看着这一桌的长辈们推杯换盏，陈音佳感觉有些闷。

        她留下微信给了这位陆伯伯，借口去洗手间先走了。

        姜楷枫在宴厅外转了一圈，最后是在洗手间后面的露台上找到陈音佳的。

        女生没穿外衣，趴在栏杆上。

        黑色高领毛衣裹着身体，脊背挺得很直，白色运动鞋鞋尖点地，连背影都昭示着主人情绪不高。

        姜楷枫走到她身边，靠着栏杆上。

        听见动静，陈音佳偏头看过来。

        身高差的原因，她微仰着头，发丝被风吹乱了一点，指间夹着一根女士香烟。

        姜楷枫像是被轻轻地撞了一下，心念微动。

        从重逢时起，他们就一直以从前的方式相处着。他还没来得及去寻找她身上的变化，就被郭熙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

        从那之后，光是不让她看出什么，他就费劲了心思，连自己对她是什么感觉都没想明白，更别说其他的。

        直到这一刻，他才清晰地意识到，他们之间过了六年。

        可六年后的陈音佳，好像也没有变多少。

        除了抽烟。

        姜楷枫单手插兜，另只手递出打火机，示意了一下她那根没点燃的烟。

        “需要吗？”

        “谢谢。”

        陈音佳直接拿过来，正想点上，突然想起来什么。

        “对了。”陈音佳单手在口袋里摸了一下，摸出几颗包装印着日文的糖，放进他手里，“我不吃，给你吧。”

        这一幕像是以物易物的场景有点好笑。

        姜楷枫掌心收拢，将糖放进口袋里，背靠在栏杆上，偏头看着她点燃香烟。

        烟其实是陈音佳刚刚找服务员要的，她并不怎么会抽烟，只是突然很想试试。

        楼下花园中央有一座喷泉，还不到停止的时节，喷泉正在自下而上涌出水流。

        “我还不想谈恋爱。”

        陈音佳突然道。

        “嗯？”

        女生抿了下唇，从姜楷枫的角度看过去，细密长睫在眼下落了阴影，本就可爱的五官更显乖巧。

        她声音有点淡，又像是怕气氛太沉重，故意带了点抱怨的语气。

        “我爸这人挺好笑的，二十多年没管过我怎么活，但他好像老是觉得，他是我爹，所以理所应当可以指挥我。”

        “比如我高考报志愿，比如我回国做主笔。”

        很多时候，陈音佳觉得，自己在这位父亲心里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打着女儿标签的物品。

        说着，陈音佳掐了烟。

        “漫画主笔怎么了，他为什么看不起漫画主笔。”陈音佳微微皱眉，“虚伪的资本主义商人没有资格嘲笑别人好不好。”

        姜楷枫转身面对着她，手臂搭在栏杆上，看着因为他的举动而偏头的陈音佳。

        四目相对。

        “你这是地图炮。”姜楷枫站得很松弛，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我也是资本主义商人，但我很尊重主笔啊。”

        原本的情绪被他打断，陈音佳倒是因此突然笑了。

        看着她笑，姜楷枫唇边笑意也深了些。

        “姜楷枫。”

        “嗯？”他声音还染着笑。

        忍住想捏耳朵的冲动，陈音佳指了下他脖子上的项链。

        “之前就想问了，这个是什么？”

        “项链啊。”

        陈音佳睨了他一眼：“我是问你为什么一直戴着。”

        姜楷枫笑了下，将项链从衣服里扯出来。

        “外婆留下来的。”

        项链上三个字母交叠，镶嵌着碎钻。

        想起几周前这条项链留下的记忆，陈音佳恍然：“上面是你的名字？”

        “嗯。”

        在露台聊了半天，没穿外衣的陈音佳终于察觉到了冷意。

        她舒了口气，方才的一点气闷已经消失。

        “回去吧。”

        姜楷枫直起身，看了下表：“离晚宴还有很久，要不要出去玩射击？”

        陈音佳一顿，居然笑了：“射击？”

        姜楷枫：“嗯，反正晚宴之前都没事，你想不想去？”

        “行啊，就我们两个？”

        看见她突然亮起的眼睛，姜楷枫喉结滚动了一下。

        “当然……”

        默然一秒，他笑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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