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易子而食

　　易子而食，不再是书页上冰冷的文字，也不再是戏台上婉转悲泣的唱腔，而是活生生的出发生在小梨眼前。
　　她终是控制不住，冲到路边‘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刹时间，周围数十双眼睛，齐齐看了过来。
　　那些眼神亮晶晶的，仿佛麻木的人看见希望！
　　不过，他们看的不是小梨，而是小梨吐出的秽物。
　　一个老妇反应最快，她手脚并用的扑过来，捧起那团秽物就往嘴里送。
　　后面的人也一拥而上。
　　很快，地面就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连打湿的尘土都被洗劫一空。
　　他们抬起头，眼巴巴的看着小梨，似乎希望她再多吐一点。
　　小梨吓得傻怔住。
　　而有些难民的眼神，已经从她的嘴巴，移到她的脸颊、脖子、手臂……
　　脸颊虽脏，却胖嘟嘟的。
　　领口、袖口隐约露出雪白、水灵的肌肤，将她的健康暴露无遗。
　　把人养得好不算什么，她身后的马和驴子，也是油光水亮，高大健壮，肯定没挨过饿！
　　这些都透露出一个信息：这支队伍不缺物资！
　　甚至不缺水！
　　他们还有几辆板车，包裹得严严实实，粮食和水肯定藏在里面！
　　难民吞咽着口水，肚子发出的咕噜声震耳欲聋。
　　麻木的眼神变得灼热，里面全是渴望。
　　是填饱肚子的渴望！
　　是喝上水的渴望！
　　抢他们的粮食，杀他们的牲畜。
　　吃粮吃肉，牲畜的血还能当水解渴！
　　这个念头疯狂地滋长。
　　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头。
　　有人摸出腰间的柴刀。
　　老人举起柱地的拐杖。
　　獠牙已经蓄势待发。
　　小梨还不清楚危险已经到来。
　　她呆怔着，被方才一幕惊得不知该做何反应。
　　章槐和春晴已经同时出手。
　　春晴把小梨护到身后，章槐则一脚踹飞一个难民。
　　他‘唰’的抽出弯刀，对着所有人，厉声道：“我们连玥国兵都杀了，还怕杀几个难民？”
　　“你们要是活够了，只管冲过来，我保准一刀割喉，让你们死得没有一点痛苦！”
　　与此同时，队伍右前方传来一声惨叫。
　　只见一个男人仓皇退开，他捂着手背，鲜血从指缝里流出来。
　　疙瘩娘举着菜刀，眼神发狠的瞪着男人：“抢我粮食，都去死！”
　　原来，是那些难民，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春晴这边，便想浑水摸鱼，抢些粮食。
　　而疙瘩一家老弱妇孺，就成为首选目标。
　　然而，他们千算万算，都没料到，疙瘩娘一个村妇，反应会如此之快。
　　出手如此之狠辣！
　　惊呆了的村长回过神，他大喝一声：“抄家伙，谁敢往前一步，就往死里打。”
　　只听一阵‘唰唰’声，村民纷纷拿出自己的武器。
　　有菜刀，有柴刀，有锄头，有斧子，也有人像章槐一样手持弯刀。
　　就连几岁的孩子，手里都拿着削尖的木棍，奶凶奶凶的瞪着难民。
　　这些难民，大概没见过如此剽悍又团结的队伍，不少人开始打退堂鼓。
　　“我就不信你们真的敢杀人！”也有人不信邪，挑衅的靠过来。
　　离他最近的李双全，确实不敢动手。
　　他是打架斗殴，但都小打小闹，其实他连鸡都没杀过。
　　在对方的咄咄逼人下，李双全拿菜刀的手直哆嗦，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后退。
　　李双全一露怯，就显得其他村民也在虚张声势。
　　难民又蠢蠢欲动起来。
　　“窝囊玩意儿，让老娘来。”突然，一个女人挤开村民，手里削尖的木棍，猛地扎向难民胸口。
　　‘噗……’
　　难民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胸膛。
　　木棍扎穿他的皮肉，鲜血很快就洇了出来。
　　妇人一用力，抽回木棍，鲜血汩汩往外冒。
　　妇人却看也不看他一眼，点着李双全的脑袋：“学着点，杀人比杀鸡简单多了。”
　　难民都被这一手给吓住了。
　　没想到他们真敢杀人。
　　想填饱肚子，但要是丢了命，抢来粮食给谁吃？
　　一时间，谁都不敢再当出头鸟，围过来的难民很快就散了。
　　危机暂时解除，村民却高兴不起来。
　　他们终于明白，春晴提醒的‘上了官道，危险才真正开始’的含义。
　　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提防着一切危险。
　　同时，村长把队形调整。
　　孩子走在最里面，老人拿着粮食走在中间，年轻人扛着其他行李，走在外围。
　　他们全部亮出武器，有的别在腰间，有的拿在手里，威慑意味十足。
　　刚刚还因易子而食作呕的小梨，此刻变得沉默不语，只是紧紧牵着春晴的手。
　　随着时间过去，春晴发现，有一支小型队伍，不近不远的坠在后面。
　　见春晴看过去，走在队伍前方的男子，朝她拱了拱手。
　　春晴停下。
　　那名男子立刻叫上一位妇人，一起快步走了过来。
　　妇人是个爽快性格，隔老远就一脸笑容的打招呼：“这位妹妹，叨扰了。”
　　寒暄几句后，她就道明来意。
　　他们的队伍人少，想跟着春晴的队伍走，互相有个照应。
　　妇人羞赧一笑：“说是照应，其实是我们陈家占了便宜，不知有何加入条件？”
　　他们队伍约摸二十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确实像她所说，是家庭队伍。
　　老幼轮流坐在牛车上歇脚，年轻男女则背着行李赶路。
　　尊老爱幼，家庭氛围不错。
　　春晴垂眸思索一会儿，便客气道：“在外行走，多个朋友多条路，大家相互照应。”
　　这是答应了。
　　陈家喜不自胜，又热络的说了几句，这才归队。
　　陈家开了头，越来越多的小型队伍向他们靠近。
　　他们互不打扰，又互成拱卫，一旦发生冲突，便可以互相支援。
　　这也是春晴吸纳他们的原因。
　　不多时，他们周围就聚集了十来支小型队伍，约摸有五六百人。
　　五六百人听着多，在成千上万的难民中，其实不值一提。
　　而这些小队伍中，有一支最为扎眼。
　　二十几个人，有四辆马车。
　　每一辆马车都堆得山高，又遮得严严实实。
　　不少人都在猜测，马车里装的什么？
　　不会全是粮食吧！
　　春晴看了一眼他们的车辙印，看重量，未必是粮食，至少不全是。
　　他们虽穿着粗布麻衣，看上去灰头土脸，似乎跟普通难民相差不大。
　　但那挺直的脊背，炯炯有神的目光，就一眼假。
　　最惹眼的，还是其中一个青年。
　　二十出头的年纪，酷爱把玩一柄折扇。
　　那扇骨漆黑润泽，扇面绘着山水，一看就不是凡品。
　　他随时随地昂着下巴，摇着折扇招摇过市，活脱脱一个二世祖。
　　这支队伍，伪装了，又没完全伪装。
　　春晴一时竟看不明白，他们玩的哪一出！
　　**
　　暮色四合，队伍扎营休息。
　　有了白天的经历，村民不敢露财，都没敢生火做饭，用干粮随便凑和一顿。
　　倒是那位折扇郎君，还怪多礼的，派手下给每个队伍送了点心，算是见面礼。
　　下羊队伍大人多，给的点心分量也比别的队伍多，村长每样挑了两块，送来给春晴。
　　春晴检查完点心没问题，就让琥珀几个孩子分了。
　　几天之后，春晴才知道，这盒点心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买命钱。
　　这时，空气里突然飘来一股烤肉香。
　　本就精神恍惚的小梨，猛地了站起来。
　　她绷着一张苍白小脸，朝肉味传来的方向看去。
　　是难民队伍里有人在烤肉。
　　肉被切成元宝大小，用树枝串着，烤得滋滋冒油。
　　蛋白质被烧焦后，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有人咽着口水，却没人上前去讨一口来吃。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吃的是人肉，是对方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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