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黎悦父母在外婆的丧礼举行完了才回来，他们没让黎原和黎悦参加。

        周四要开家长会，黎悦他们班只有两个家长没有到会，黎悦爸爸很荣幸成为其中之一。

        岳静知问黎悦为什么家长不来参加家长会，是不是对老师有什么意见。黎悦觉得脸颊发烫，解释说没有意见，只是工作太忙没办法参加。回家少不得要跟她爸转达老师的态度，并表达自己因此遭受的难堪。如黎悦所料，黎爸爸听完并不放在心上，他关注的从来只有成绩。

        这天，岳静知传达了学校的意见，希望大家尽量报考本校。

        “谁要报考本校啊？”刘思正吐槽。

        初中都是就近就读，成绩好的无不希望考到更好的学校去。

        唐瑞听见，笑着摇摇头，好似在嘲讽学校领导。

        午饭时间到，学生们一窝蜂往外冲。饭堂一时人满为患。黎悦跟王岚排在队末，聊起中考的事。

        “我应该是要考2中的，”王岚说道，“你呢，还没决定吗？”

        “我？啊……重点中学有这么多，除了1中遥遥领先，我真不知道其他学校都有什么区别，还没研究过。”

        “其他的就差不多吧，看你喜欢哪间学校。”

        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黎悦心想。

        接下来就是班主任隔三差五的游说。黎悦疑心年级前一百名都是学校的游说目标。

        为了赶进度复习，各门课程都上得急匆匆的。

        黎悦每天从篮球场走过。

        球场边上的榕树长出了碧绿的嫩芽，被阳光照亮，脉络清晰。

        球场洗手池开关拧不紧，一滴水挣扎着，终于坠落到池中。

        几场雨过，空气里的水分都快饱和了。篮球场边上的榕树刚长出碧绿的嫩芽，又被雨水打落枝头，落叶满地。

        雨天，公交车比平时来得晚。黎悦收了伞，好不容易找了个位置扶稳站定，车厢里人挤人，手背一凉，不知道是谁雨伞上淌下的水，连转头看一眼都不能。

        浴室镜子上，雾气不散，家里墙壁滑下几道水渍，姚蕙嘟囔道：“又到回南天。”

        黎悦仔细观察着她妈，表面看起来就跟从前一样，可是……在某个她看不到的时候，大概还是会难过吧……

        天气潮湿，外面雾蒙蒙一片。

        教室内外都铺上了纸皮，免得走过滑倒。湿哒哒的鞋底踩来踩去，踩出一个个黑乎乎的鞋印，交叠在一起。

        好不容易等到回南天过去，终于可以好好搞一下班里的卫生。

        有人负责将纸皮收起来，有人扫地，有人拖地，有人擦黑板。

        “嘶——！”黎悦正拖着走廊地板，感觉手指被木刺扎了一下，盯着拖布的木把，打量一遭，也不知道是被哪里扎到。

        “怎么啦？”旁边有同学问。

        “应该是被木刺扎到了，”黎悦低头，把伤口放到眼前，用手捏起，试图把伤口里的木刺挤出来，“哎，看不清。”

        “怎么了？”张辰拿着拖把走过来。

        “没什么，手被扎了一下。”

        张辰看了一眼，说道：“别挤了，还是用水冲一下吧。”。

        “用水冲能冲出来吗？”黎悦疑惑。

        “冲一下会好一些。”

        好吧，黎悦将信将疑地将手放到水龙头下，拧开水冲洗。冲了一会儿，把水关上。感受了一下，居然，好像，真的不疼了。

        “奇怪，真的不疼了。”黎悦惊奇道。

        张辰看着她笑。

        搞完卫生后，教室里的人几乎走光。

        最后一列桌子对齐，黎悦叉腰站在讲台上，对自己的劳动成果很满意。新一期的黑板报已经出好了，“中考加油！”占据了最中间的位置。

        她回到座位上，开始写作业。

        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秒针滴答走动的声响。

        咚咚。有人敲了敲前门。

        黎悦抬起头，看到他们年级级长探着身子说道：“你们俩过来帮忙录入一下成绩。”

        黎悦回头，看见教室里还有个张辰，两人对望一眼，皆是满脸无奈，锁了门，匆匆跟着往办公室走去。

        级长让他们俩在办公室等着，自己不知道跑到哪儿。

        办公室只剩下他们两人。

        左等右等，百无聊赖，黎悦抬脚，沿着地砖缝的直线走起来，走到办公室那头，又转身继续沿着砖缝走直线。

        张辰在旁边看半天，好笑地问：“你在做什么？”

        “不懂了吧？”黎悦狡黠一笑，“模特走猫步就是这样走直线的。”

        “你以后想当模特？”

        “啊？没有啊。我这身高，想当都当不了！”黎悦真希望自己能再长高一些。

        说着，级长拿着一大沓试卷走进来，让他们坐到旁边不知道哪个老师的座位上。座位上的电脑开着，级长用鼠标点开了一个excel表格，让他们往里输入分数。

        张辰和黎悦两人分工，黎悦开始读数字。

        “……122、108、135，”黎悦一面翻着卷子，一面读着卷面分数，觉得自己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146，谁分数那么高！果然是你……132、98……嗓子快哑了，下批卷子换你。”

        “行。”

        两人小声说着。

        级长坐在另一个办公桌旁，桌上的水壶里泡着胖大海，拿起来喝了一口，缓缓说道：“我呀，也传达一下学校意见，希望你们俩啊，报考本校。”

        黎悦闻言停止报数字，瞪大眼睛扭头朝张辰递眼色。张辰察觉到她的视线，也回头看她。交换了眼神，张辰说道：“嗯，我会认真考虑的。”

        黎悦也学着说会认真考虑。

        级长也没有再说什么，一口一口地喝着水。

        等到成绩录完，天都快黑了。

        两人回到课室收拾书包。

        “你准备考回本校吗？”

        黎悦回头，张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旁。

        她想了想，表情有些迷惘：“不知道呢，不知道考什么学校。”她看着他。

        “考出去吧。”张辰说。

        那语气里的肯定让黎悦开心了起来。

        “考出去，你觉得我能考到哪里？”她脸上带笑。

        “像2中、6中这些重点中学，我相信你都没问题。”张辰客观分析。

        “那1中呢？”黎悦期盼地凝望着他，贪婪地希望得到他更多的肯定。

        张辰凝视着她，沉吟半天，终于还是说道：“1中对你来说有点难度。”

        黎悦泄了气。

        “努力一下，说不定能考上。”张辰试图鼓励她。

        “谢谢。”黎悦看了他一眼，嘴里说着谢谢，脸上毫无感激之情。

        “你肯定是要考1中的吧？”黎悦问。

        “嗯。”

        “1中适合你。”黎悦感叹道，适合你这样的学霸。想到两人不同的前程，黎悦心生怅惘。

        黎悦看到他手里拿的笔，问了一句：“你很喜欢黑色吗？为什么你总用黑色的笔？”很多同学都是用蓝色的水笔，包括她自己。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笔，抬头说：“因为高考要用黑色笔作答。”

        黎悦怔住。中考还没考呢，这么快就准备高考的事了？她还不知道高考要用黑色笔！

        “原来高考要用黑色笔啊？”她讷讷地说。

        “嗯。你以后想考哪所大学？”张辰问。

        “还不知道。”黎悦不好意思说自己想考复旦大学。

        “你想读文科还是理工科？”

        “啊？什么是工科？”

        “嗯……工科比较偏应用，比如土木建筑、生物工程、机械水利。”

        黎悦听着一个接一个陌生的词汇从张辰的口中说出，震惊得说不出话。

        隔了半晌：“你呢？你以后会读工科吗？”

        张辰思索片刻，笑道：“应该会读工科。”

        “哦，好厉害。”黎悦茫然地附和。

        “不同的大学有不同的优势专业，你可以好好想一下，究竟要读什么专业。”

        什么专业？三年后，她会选择什么呢？她的目光投向窗外。

        ……

        语文课最后一节是《诗经》三首。

        在课堂上讲情诗，同学们都很雀跃。

        “……《关雎》是诗三百之冠，讲述了君子追求心上人的故事，描绘出的感情纯粹、纯真、唯美，孔子评价这首诗‘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蒹葭》，通常认为也是一首爱情诗，但也有观点认为“伊人”是诗人心中追寻的目标、理想。同学们，爱情，是一种很美好的感情，但是，你们现阶段要做的，是好好学习，不要过早地投入无谓的感情，男女同学之间要注意保持恰当的距离。”岳静知最近抓早恋抓的很严，一有风吹草动就叫到办公室问话。

        课后，岳静知布置作业，要求描写《蒹葭》所描绘出的情景。

        ……

        2003年3月20日5:35，巴格达响起第一声猛烈的爆炸，伊拉克战争爆发。

        从歌曲和历史课本里认识的美丽而古老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正经受着战争的洗劫。

        教室里的电视机打开，新闻里持续报道着战况。炮弹轰鸣，浓烟滚滚，惊惶无措的平民奔跑在街头，流离失所的幼儿在废墟中哭泣。

        所有人盯着电视机，不言不语，战争的无情让人心头压抑。

        回到家，凤凰卫视也在持续报道。残破的古庙矗立在荒土上。

        黎悦不知道战争的结局会是怎样，她想起从前学过的《最后一课》。

        “当一个民族沦为奴隶的时候，只要它好好保住它的语言，就好比掌握了牢房的钥匙。”

        很快，人们的注意力又从战争转向一则新消息。一周过去，追悼会过后，大家才终于接受了张国荣自杀身亡的这个事实。

        c市又开始下雨了。

        等雨水告一段落，篮球场边上的榕树叶又长满了枝丫，变成了深绿色，再也不是在太阳底下会被照透的稚嫩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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