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从来没有变

这一年王邦迷上了田园生活，他还有一年退休，不再担任市长职务，平日工作不忙，在自家楼下的小院子里种了好多蔬菜瓜果。

        冬天很冷，王邦为了持续自己的种菜事业，也为了给女儿找点事做，找工人在小院子里做的塑料大棚。王漫帮忙搭的架子，为了拆卸方便，大棚只有半米来高，一米见方一个。每次看菜摘菜都得蹲在地上，把脑袋探进去。

        外面是北国的凛冽的冬，大棚里是朝气蓬勃绿意盎然。父女俩蹲在菜地里，王邦说：“你看看这被浇灌的小白菜，不经历过风雨怎么能成长。人生就是个被重锤的过程。经历些风雨、挫折都是在所难免的。爸爸妈妈对你的期望就是平安健康快乐，你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说完两手撑着膝盖，缓缓起身。继续说道：“女儿啊，不要麻木，不要放弃，继续，活的笨拙一点，才能捱得到新生活。”

        王漫眼眶湿润，说：“爸爸，你放心吧。我会成长起来的，我有勇气重新开始。”

        这些话说给父母听，是为了安慰他们。可是只有自己知道，每当暗夜袭来，她的心如刀绞，对他的思念从来没有停止。多少次午夜梦回，想起过往，心酸到窒息，泪水灌满耳朵。

        她每每安慰自己：人都是会变的，没有忘不了的人，也没有替代不了的爱。

        可是想到相伴一生的伴侣，又都是他的影子。

        父女俩正聊着，杨明薇推门出来问：“中午吃火锅行吗？你们俩天天伺候小菜园，能不能提供蔬菜？”

        王漫高兴的说：“没问题。”最近一段时间王漫的笑容多了，王邦和杨明薇对她的变化很满足。

        王邦手握拳捶着后腰，说：“我先回屋了。岁数大了，这腿蹲时间长了受不了。你弄吧。”

        “好。”

        王漫蹲在楼下的菜地里，兴趣盎然打开每一个大棚查看蔬菜的长势。心里盘算着，吃火锅生菜、小白菜，还有菠菜和莴笋都可以来点。看到小白菜叶子发黄，想着有机会要问问刘叔是缺什么营养。

        她想的正认真，头顶上传来声音“你干什么呢？”

        王漫吓一跳，抽出脑袋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一下，她捂着头站起身来看，蹲的时间有点长腿也麻了，等她看见面前那张脸的时候，已顾不得头疼、腿麻，张着嘴巴，愣了三秒钟，忍着双腿酸麻蹲回去，头扭向另一边，趁哭声没有出来之前捂住了嘴巴。

        路一鸣的一颗心也跟着她沉了下去，他蹲下来，拍拍王漫的背，声音哽咽，带着哀求：“转过来看看我呗。”

        王漫泣不成声，她躲了一下，拎着她的小铲子快步往屋里走。

        路一鸣拉她的手腕，王漫头也不回，哭着说：“求你松开，行吗？”他只好松开，看着她拉开门跑进去。

        他抿着唇站在外面，眼角湿了，万千思绪结成网拢住了他，心痛又欣喜。

        杨明薇看王漫哭着跑进来，蹬蹬蹬跑上楼。忍不住开门看外面。

        “小路？”

        听见喊他，路一鸣缓过神来，喊了声：“阿姨！好久不见。”

        杨明薇有点激动，艰难的笑了一下：“好久不见。”犹豫了一下问：“要进来吗？”

        他问：“可以吗？”说完挠挠头，尴尬的笑笑，不等杨明薇答他已经走了进去。

        快三年未踏进王漫家门，他环视了一圈，一切都还是老样子。

        杨明薇说：“坐吧。”他点点头坐了下来。不知道说什么，问：“叔叔没在家？”

        杨明薇说：“在呢。在书房练字，现在不像以前那么忙了，没事就写写字。”

        他起身：“我去打个招呼。”

        书房门没关，路一鸣站在门口敲敲门，说：“叔叔，您好。”

        王邦抬头微愣，随后笑着说：“你好啊，小路。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到。”

        “见到小漫了？”

        他搓了搓鼻子说：“见到了，她不想见我，回房间了。”

        王邦走过来，拍拍他肩膀说：“好好和她说。她没忘记你，我知道。”

        路一鸣心中酸涩，说：“我回来就不走了，会好好哄她的，这几年让您费心了。”

        王邦摆摆手，不甚在意的样子，说：“为人父母，哪有不费心的。”

        路一鸣和王邦聊了一会儿，心里惦记着王漫就出来了。走到客厅想起来自己带的东西还在车里，又匆匆忙忙出门。

        红松蘑、木耳、灵芝，葡萄酒、板栗、大米，他动作麻利一箱一箱的搬进来。

        杨明薇客气道：“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他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是家乡的特产。虽然现在想吃什么在哪都能买到，我就是想给你们带着。”

        杨明薇笑着看他总是一副踏实稳重的样子，说：“有心了。”

        “阿姨，我可能要在咱们家住一阵子。等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我想和小漫结婚。”

        杨明薇高兴的说：“好啊。”

        路一鸣把东西摆放整齐，洗完手，说：“阿姨，我上楼看看她。”杨明薇点点头。

        王漫的内心逐渐平静下来，等着路一鸣上楼找他。好长时间也没听见声音，她惴惴不安到阳台，撅着屁股偷偷从窗户往下看，没看到人。心想：不会走了吧。

        正焦急不安时，传来敲门声，听见他说：“我进来了。”

        她几步冲到门口堵住门，说：“你别进来。”

        路一鸣在门外踌躇着，说：“我想见你。”声音暗哑，说不出的好听。说完不等她回答他就要推门进去，王漫立刻双手扶着门。

        路一鸣怕把她推到，没敢使全力，但男女力量悬殊，门还是推开一条缝。他把手伸进去想拉她，王漫来不及思考使劲一推，没有听见“哐”的关门声，门撞到肉上的同时伴随一声闷哼，她赶紧打开门。

        路一鸣右手握着左手手腕，左手在抖，王漫伸手抓住他的左手，抬起来看，眼神关切，急的脸都白了，问：“是不是很疼？”问完嘟着嘴缓缓吹气。

        路一鸣顾不上疼，趁机伸手臂紧紧抱住她，快三年没见了，误解、争吵、眼泪，此刻都藏进了温暖的怀抱里。

        他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不疼。”

        王漫也顾不得不自在，只剩下满心愧疚，她挣开他，继续端起他的手仔细观察，他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指甲剪的干干净净，现在左手中间三根手指指节红肿，星星点点显出青紫色。

        十指连心，这得多疼啊。她刚刚哭红的眼睛又湿了。责备道：“你把手伸过来干什么啊，不知道躲嘛？”

        路一鸣满眼都是她，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她的眉毛，她的眼睛，甚至眼尾的浅坑，以及习惯把一边的头发别在耳后，与她有关的每一个细节，他都如数家珍。即使经历过寸步不让的激烈争吵，记得的始终是她最好看的样子。

        王漫一脸担忧，说：“去医院吧。”说完转身要换衣服出门。

        路一鸣看她急的团团转，眼里噙着笑，拉住她说：“真的不用。你陪我坐一会行吗？你陪着我一点不都不疼。”他说的是实话，开始觉得真疼，钻心的疼，现在只觉得手指发麻，没有知觉，真的不是很疼。

        王漫急了，说话开始语无伦次起来：“你能不能听我的？万一伤到骨头怎么办？万一需要固定呢？你怎么总是不听我的？”最后不知道说什么，问：“你能不能听我的，能不能啊？”

        他被训得不自在，低头摸了摸鼻子，温柔的安抚：“能能能。现在就去。”

        俩人下楼，一起去医院。王漫开车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何况现在心急路一鸣的伤，她专注开车，车速很快，越开越猛，左转弯的时候俩人明显倾身甩了一下，路一鸣伸手撑住，忍不住暗笑：能耐了。他安抚：“你慢点开，不着急，一点不不疼。”

        等待看诊的时候，王漫问：“还疼吗？”他摇头。专注盯着她看，就是这双眼睛太好看，明眸善睐，迷死个人，让他陷进去再也拔不出来。

        路一鸣直愣愣的问：“你好不好？”她其实很想哭，想告诉他没有你我他妈的一点都不好。又觉得说出来太矫情，只能平静地说：“挺好的。”

        被路一鸣一直看着很不自在，她转过说：“你别总看了。”他收回视线低头笑。两人如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

        终于排到了他们的号，医生是一位中年妇女，检查了一下路一鸣的手，他的手已经肿起来了。医生皱着眉问：“怎么弄的？”

        路一鸣神色淡淡，说：“门夹的。”

        女医生一脸诧异，问：“这么大人被门夹成这样？”一旁的王漫尴尬的脚趾直勾，还有满满的心疼。

        医生说：“先拍个片子看看骨头怎么样？”

        俩人排队等拍片，拍完片子等出片。出完片排队看结果，医生说：“骨头没事，回去养几天能好。”给开了一个药膏、一瓶喷雾，王漫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折腾一圈已到日暮时分，俩人上了车，王漫说：“没啥事就行了，我就放心了。”她表情淡定从容的开着车，随口问：“你到哪下？”

        路一鸣憋不住笑：“你想把我从哪甩开？我车还停在你家门口呢。”想想又说：“把我手夹成这样，不想负责任了？”把左手举到她眼前晃了一下。说：“你看看这叫没事吗？”

        王漫被他说的无言以对。

        本想逗逗她，见她表情凝重又认真，他轻声问：“小漫，我就是来找你的，你让我去哪？”语气轻的像在乞求。

        王漫心头一软，小声嘟囔：“找我干嘛？”

        路一鸣侧头看她，反问：“你说呢？”说完随意往座椅一靠，恣意又率性，一字一句的说：“我也没别的地方去，今晚就住你家。”

        王漫心里还有一根刺，忍不住呛了一句：“找你的未婚妻去”。

        路一鸣一脸问号看她。

        王漫：“九月的时候，有个女孩叫周希媛，告诉我她是你未婚妻。”

        路一鸣咬着牙，牙缝里挤出一句：“胡说八道。你可以问路菲，她要我微信我都没加。”

        不需要问路菲，王漫相信他。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王漫虚无缥缈了近半年的那颗心慢慢又满回来了，充盈的、满足的。

        路一鸣追问：“你就听别人说，你不能问问我？小漫，你要相信我，对你的感情从来都没变过，我离开只是想尽快赚钱，不想让你爸妈帮我赔那么多钱……”

        王漫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有些话提到就会心酸，还是不说的好。

        路一鸣笑了笑，眼睛温柔又坚定，认真说：“问你话呢？我想住一辈子行吗？”说完想掐她脸，左手不能用，只好扭着身子伸出右手掐了一下。

        “上门女婿吗？”

        “行啊。你愿意就行，我求之不得。”

        王漫没回答，也没再赶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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