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来了吗？

一瞬间，沈听玉脸上血色尽失。

        她歪头，美极的眸子满是疑惑，似是没有听清般，嗓音却微颤：“妈？”

        温暖的阳光刚好可以照到病床，周身沐浴着光与热，沈听玉却入赘冰窟。

        她一生的好运和顺遂，像是都停在昨天了。

        沈夫人显然也不忍，可她想到亲生女儿刚被认回时，走进家门那怯懦又害怕的神色…

        还有提到沈听玉时，惴惴不安的样子，小心翼翼得让人心疼。

        甚至听说沈听玉还住在家里时，她的亲生女儿还想自己搬出去。

        沈母回想起那个时候。

        她哭着，一脸委屈的对她和沈父说：“我知道不是姐姐的错，可是还是好嫉妒姐姐，呜呜对不起…我真的控制不住，对不起！我好讨厌自己…”

        女儿黄豆大小的泪珠一颗一颗往下掉，身体单薄瘦弱，肩膀微颤，沈夫人的心都被揪起来了。

        调查亲生女儿身份时，沈夫人就知道，女儿的父母，不，准确说是沈听玉的亲生父母，一个早亡，一个家暴。

        亲生女儿过得很不好。

        和娇生惯养的沈听玉比起来，亲生女儿身上满是伤痕，触目惊心。

        沈听玉看到沈夫人的脸色，哪里还能不明白她现在的态度。

        只是心里却还是一寸一寸漫起淡淡的失望，有点闷，有点无助。

        爸妈这么做，是对的。

        毕竟，她不是亲生的，那个女孩子也并不想和她一起分享爸爸妈妈。

        她吸了吸鼻子，试图把眼泪逼回去，却还是失败了，清润的触感滑过脸颊，唇角泛起咸味。

        沈听玉勉强扯起一抹笑容，问道：“妈…我可以见见她吗？”

        大病初愈，沈听玉裹得很严实，她回到熟悉的家，见到了昨天晚宴上的主角。

        朱颜，现在应该叫沈珠玉了，怯生生的揪着衣服，止不住好奇的抬头看她，两人一对视上，她又低下头。

        沈珠玉和沈听玉是同天出生，护士抱错孩子时，两人的人生从此互换。

        昨天是沈听玉的生日，自然也是沈珠玉的生日。

        原来爸妈百般强调的重要消息，是沈珠玉的回归。

        沈听玉想对她笑，可是脸颊好像被刚才的寒风冻住般，僵硬动了下，一丝笑意都挤不出来。

        沈珠玉清瘦得过分，好像风一吹就能吹跑，眼睛却是一片澄澈，清纯的长相和沈夫人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

        这才是真正的母女长相吧。

        骨子里的教养强迫沈听玉伸出手，她轻声打招呼：“你好。”

        回家的路上，沈听玉已经了解了不少信息，包括让她搬出沈家的想法并不是沈珠玉提出等。

        她知道，父母现在一心补偿想沈珠玉，也理解自己目前被忽略的处境，所以心里再难受，还是按照沈夫人的期待把话说出来。

        “霸占你二十年的人生，我很抱歉，马上会主动搬出去，你不用担心。”

        “祝你往后的人生，一切顺利。”

        听到前半句话时，沈夫人就隐隐觉得不对劲。

        等到沈听玉说出那句话，她眉心一跳，出声：“听玉，你这是…”

        沈珠玉还在很懵的状态，她抬头看着，好像什么都不懂。

        沈听玉笑笑，本还想单独和沈父沈母说，此刻却突然觉得没必要：“我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就不用再麻烦妈…阿姨和叔叔了。”

        “沈家的东西不属于我，叔叔阿姨的养育之恩我会尽快偿还。”

        考虑到沈珠玉脆弱的心理，她很快就改了口。

        自沈夫人开口说出那句话后，沈听玉心里一直憋着股闷气，现在说出来，倒也好多了。

        确实，人应该知足。

        傅忱虽然一走了之，但给她留下难以忘怀的青春已经足够；

        沈珠玉已经回来，她也不该继续鸠占鹊巢，享受父母二十年的关心爱护，也已够了。

        回想从前，沈父沈母要求高，但对她的好也确实是真，沈听玉释然。

        她深深鞠躬，态度诚恳：“谢谢。”

        “我会马上离开。”

        深冬的风寒冽，路边的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沈听玉裹紧身上的大衣，推着一个行李箱从公交车站走出来。

        她难得顶着素颜出门，昨日发烧带来的虚弱还未完全褪去，嘴唇发白，甚至有些干裂，气色很差。

        行李箱的轮子滚起来“咕噜噜”的，此地位处城郊，可以算得上偏僻，路上的车很少。

        她的东西不多，只有几件必要的衣服，其他大多是设计图和奖杯之类。

        沈听玉是“月光族”，她参的加设计大赛会有奖金，但多数都被她当场花掉。

        因此，她没有存款，自然也不能马上还沈家的钱。

        她本是想打车来的，可想了想自己四位数的存款，还是坐了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而来。

        公交车站到居民楼还有一段距离，沈听玉走着走着，踩着高跟鞋的脚底已经开始发疼。

        她不用看便知道，定是已经红了。

        周围的大妈大婶看到沈听玉都觉得她有些眼熟，有两个停下了脚步，问沈听玉：“姑娘，你是傅忱的同学吗？”

        听到“傅忱”二字，沈听玉几乎是下意识停下脚步，待她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条件反射，无奈的苦笑一声。

        傅忱一声不吭的离开，断绝了和她的联系，丝毫没把她放在心上，她却只是听到一个名字就这般敏感…

        更可笑的是，尽管意识到二人对待对方态度的差距，她仍然无法割舍。

        两位大妈没能等到沈听玉回头，以为是自己认错了，刚挠挠头准备走，纤细苗条的身影又转过来。

        “我是。”

        她说。

        沈听玉一眼便认出这是傅忱的邻居，因为她经常来找他，他的邻居也认得她了。

        两位大妈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其中一位说道：“我就说嘛，背影这么眼熟，怎么会认错。”

        另一位犹豫了片刻，声音有些低沉：“小忱已经搬走了，你不用去找他。”

        沈听玉皱眉，试探着问：“阿姨，请问您还记得他是哪天走的吗？”

        “这个…”

        对大妈而言，傅忱到底是一个不太熟的邻居，一向独来独往，真要她回答，还真不能马上出来。

        大妈陷入为难的神色，努力回想着，终于给了一个不太确定的答复：“应该是两天前的晚上走的，就拉了一个行李箱。”

        两天前？

        沈听玉最近在忙着准备告白计划，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在傅忱面前说漏嘴，为了保持惊喜感，特地克制了自己两天没来找他。

        结果，傅忱居然就趁着这么短的时间，直接跑了，连声告别都没有。

        沈听玉想到这里，气得美目瞪圆，心里又难过又愤怒。

        她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傅忱为了摆脱她，直接连夜扛起行李箱跑路。

        两个大妈看到沈听玉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不知道是哪里触到了她敏感的小神经，无措地安慰道：“姑娘别哭啊。”

        沈听玉低低的应了一声，嘴角抿出一抹无奈自嘲的微笑。

        风吹过，虽是冬季难得的晴天，温度却还是零度以下，太阳不过是假象。

        沈听玉瑟缩一下，和两位大妈告别：“谢谢阿姨。”

        两位大妈站在原地，看到沈听玉一个小姑娘拉着行李箱转身离去。

        单薄的背影孤零零的，配上萧瑟凛冽的东风，真称得上“小白菜啊，地里黄”。

        大妈们正欲离开，其中一个忽的又停下来。

        本以为言既遂已，沈听玉应当离开了，可她分明看见那小姑娘还是朝着傅忱住的方向走。

        大妈不解的嘟囔：“都说小忱搬走了，这姑娘怎么还去呢？”

        虽是白天，老式居民楼的楼道却因采光不好而分外阴暗，狭窄而陡峭，每一级台阶都比正常的高出一截。

        光是看着，就让人联想到恐怖片里的场景。

        沈听玉一个一个台阶的走，又拉又拖的，总算把行李箱搬上五楼。

        至此，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觉得自己的脚踝承受了生命无法承担之重量。

        “吱呀——”

        推开门，温暖澄澈的阳光终于重新拥抱住她。

        这里虽然是注定要被拆迁的老房屋，但傅忱租房时存的是长久居住的心思，故选位置也分外用心。

        这边的房屋无论是采光，还是窗外风景，都比对面好得太多。

        临近郊区，周围群山环绕，从阳台眺望，可以看见丹青画般的绵延群山。

        沈听玉拉着行李箱进来，反手关上门，看到空气中飞扬的细碎灰尘，犯了难。

        她从来没有打扫过房屋。

        可以自己现在的经济状况，请家政阿姨根本不可能。

        摒弃不现实的想法，沈听玉往前走了几步，打开鞋柜。

        如她所料，所有和她有关的东西都被留了下来。

        自己送给傅忱的鞋，他一双也没有带走。

        沈听玉看着那些曾经穿在他脚上的鞋还在这里，和自己穿的鞋整齐摆放在一起，分外和谐，反而又酝酿出泪水来。

        怎么说走就走呢…

        分明还存有一点两个人的痕迹，如今却只剩她站在原地。

        世界这么大，沈听玉不禁怀疑——

        她能找到傅忱吗……

        待在这里等他归来，又真的能等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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